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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主,本就是皇家欺人太甚,太子既然不喜,咱們還留在長安作甚?他既是如此态度,您嫁過去,也只怕會受盡他欺負,縣主也是漠北金枝玉葉的人物,奴不忍心……”
齊嬷嬷苦着臉,又是心疼又是不甘。
盛遲暮用包袱将絲绡軟緞裹起來,低聲道:“我父侯雖是定遠侯,長居漠北,但也是大梁的臣子,我們盛家,到底是為任家守疆拓土的世家,鞠躬盡瘁,已有百年,皇權越不過去,皇上的旨意,我們不得不從。”
齊嬷嬷雖未曾聽盛遲暮提過什麽心上人,但她看着侯夫人張羅盛遲暮的婚事,心中拟的人選卻一直是平南郡王府的四公子。
平南府四公子蕭戰也是文武全才,有功名在身,已經及冠了卻未曾有過妻室,俊美無俦,與盛遲暮還是總角之交,哪裏都強過那不學無術的太子儲君。
燭花結了淡紅的淚,盛遲暮除了鞋履,放下軟帳,窗外藤蘿丹桂參差,正是花影婆娑時。
齊嬷嬷出門時,正要替她掩門,忽聽得軟帳之中傳來盛遲暮清幽的話音:“嬷嬷,我不想嫁到長安。”
聲音很輕,身在異地,也只能在這方并不甚大的驿館裏聽到這麽一句熟悉柔軟的鄉音了,齊嬷嬷抹了抹淚。
不管嫁給誰,離得遠了,誰不會惦念家鄉?縣主最愛的馬奶糕和奶酒,喜歡的牧場和草原,天高雲淡的燕雲山……從此都沒有了。
若是皇後娘娘改了主意便好了,皇帝雖是清明圖治,但卻懼內,而且聞名天下,若是皇後娘娘悔了這樁婚事,她明日便可收拾行裝回漠北。至于那位太子殿下,不見更好。
齊嬷嬷嘆息一聲,門“吱呀”阖上了。
夜風吹落一庭綿密的苦楝花,如煙似霭。
這夜裏怕是長安諸多閑人都在等着看他們定北侯府的笑話,看她盛遲暮的笑話,看她是如何盛裝入長安,滿心滿意來做太子妃,而最終夾着尾巴灰溜溜逃回漠北的。
翌日,皇宮之中沒有任何消息,對如何安頓嫁入長安的安寧縣主,宮中并無回應。
齊嬷嬷又托人朝宮裏頭打探,都說太子殿下撞暈了,過了這個時辰都未醒來,禦醫束手無策,查不出什麽症狀,宮內亂成了一鍋粥,而皇後娘娘原本屬意盛遲暮為兒媳,此時的決心亦有所松動。
再多的話便打聽不出來了,齊嬷嬷只聽人說,如今街頭巷尾都在談議安寧縣主,看戲者、憐憫者湊了十座話樓茶館。
而盛遲暮還是沉靜地坐在她的院子裏,喂魚、剪花、題詩作畫。
她看起來幽幽淡淡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一身淡衫羅襦,挽着如墨如鴉的青絲,清秀脫俗。齊嬷嬷總怕哪一日一個不甚,她們家女郎便化作了一縷煙氣飄上雲巅了。
“咱們等得長了,旁人不知該怎麽議論,常言道:‘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您不如以侯爺的名義朝皇上遞封信,好歹說您與太子也有婚姻之約,他如今既然暈迷不醒,恐生大事,您去瞧瞧也沒錯的。”
話雖如此說,但齊嬷嬷心裏頭曉得,他們女郎是個清冷內斂的性子,漠北女兒比起大梁來雖然豪放不羁,但盛遲暮每回出門都是車騎雍容,必帶着一方幕籬掩面,藏了那副姣花照水的容色。
她嫁人了都不知道會如何自持穩重,何況只是一紙婚約?要盛遲暮去探望太子,她多半是不肯去的,只是齊嬷嬷近來聽宮裏人說了好些太子的好話,才略略有些驚奇,不知這位未來姑爺是何等人物,傳言是否屬實。若是市井之人誇大其詞,縣主便為了三人成虎放棄了錦繡良緣,未免太可惜。
齊嬷嬷耐心地等着,等了許久,盛遲暮将畫筆擱在硯臺,一幅海棠春睡圖栩栩落于宣紙上,她輕聲道:“不用。”
齊嬷嬷驚詫,“縣主當真不好奇,那太子真暈是假暈?”
“皇上和皇後,沒有騙我的必要。”盛遲暮一句話令齊嬷嬷恍然而後徹底木住了,“明日再沒有消息,我們便回漠北。”
但這個明日來得太快了,反轉也來得太快了!
長安城裏說書為生的評客們,和聽書為樂的聽衆們,齊齊傻了眼,結了舌,哽了喉嚨。
那位據說為了拒婚誓死不從的太子爺,在榻上躺了十八個時辰之後,醒來幹的第一件大事,便是衣不及帶、鞋不及履狼狽沖出了東宮,本來皇後已有退婚之意,既然寶貝兒子不願意,當然這婚便結不成了,鳳印都取了,朱砂也備了,可巧任胥風一陣沖入永安宮,皇後大驚失色,忙問:“兒啊,你醒了?”
任胥一把抱住皇後,臉色激動,“我娶,我娶!別把我媳婦兒退了!”
馬皇後驚疑道:“你不是最不願娶盛家女郎,發下毒誓,娶一個夜……不如撞牆麽?”
太子支吾半日沒說個所以然,但這婚事到底沒退。
不枉盛家縣主千裏迢迢從漠北趕來完婚,這位浪蕩的太子殿下總算是收了心定了性了。
馬皇後語重心長道:“胥兒,母後早同你說過,盛家的安寧縣主,與漠北其他女郎不同,是個知書達理的貴族千金,你莫聽旁人三言兩語迷惑了。你好生待她,咱們任家與盛家自然更相和睦,你父皇還指着他們保衛北疆呢。”
後頭一句話音落地,任胥的臉色微微變白了一瞬,仿佛想到了什麽。他蹙了蹙軒眉,沉聲道:“兒臣知道了。”
盛遲暮将回漠北的行囊都已裝點好了,齊嬷嬷卻乍然捎來消息,“縣主,咱們走不了了。”
“嗯?”盛遲暮放下手中書卷,文墨之中自有一股逸然潇灑的氣息。
齊嬷嬷臉色複雜,長嘆道:“太子殿下中了邪了,醒來便變了主意,還說什麽,非、非您不娶。”
饒是剔透如盛遲暮,此時也猜不透任胥的心意了。
“我、我真要留在長安了麽?”盛遲暮的手指撫過墨香氤氲的古書,低語喃喃。
這兩日,盛遲暮在驿館之中足不出戶,本不想見識長安的浮華盛世,這天下的河清海晏,都與漠北隔了太遠了。她微揚下颌,這一帶蒼翠的群山,頂峰分黛,猶如毫巅絕妙一筆。長安的山,雄峻冷峭,不似黃沙無垠處,不似她夢中故裏。
而這裏,未來将是囚困她一生的異地。
九月初四,盛遲暮盛裝嫁入東宮。
鑼鼓喧天,長安城酒宴十裏,飛紅如雨。載着太子妃的花車駛入宮門,吹着唢吶、敲着鑼鼓,在山上,水上,猶如奏響了一場盛世山河之歌。
上百人跟在花車後頭,單是紅綢子便鋪了數裏之遙,羅纨之盛,多于蔓草參差。更有百十號人在不遠處的山腰鳴鼓擊樂,唱的《擊鼓》,那鼓聲敲在盛遲暮心底,喚得她一顆平靜如洗練過後般澄明的心方寸大亂,只聽遙遠而清亮的聲音,正唱着“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誓言……
好像很久很久之前,這話她也曾對誰說過。那個人讓她有了悲歡,學會了喜怒,從此後的一颦一笑都是為了他。
就這麽迷茫而心如鼓聲地,盛遲暮糊裏糊塗被送入了宮闱。
東宮的煙火宛如流霞雲錦,裂開之後,又迅速偃旗息鼓從半空墜落,她被放下了紅蓋頭,迎入宮門,身後跟着盛裝紅綢的齊嬷嬷,并幾個皇後娘娘挑了送來的小宮娥,跨過門檻和火盆,只聽一個尖細的女子聲音:“良辰已至,送太子妃入洞房了。”
盛遲暮雖飽讀詩書,但并不知大梁男女成婚的習俗,她不過是不想出醜,那群宮娥要她做什麽她便順從,一切井然,她坐在鋪着大紅床褥的緞子上,手指輕撫過被褥上并蒂蓮花、鴛鴦戲水的紋理,細條均勻而輕柔,一看便是大家手筆。只是身下坐着的一團紅綢有些咯人,方才來換水的宮娥解釋過,這底下鋪了幾層紅棗、花生、桂圓和蓮子,寓“早生貴子”之意,正是吉祥之兆。
她聽到來往的人似乎安靜了,便想到是不是太子殿下要來了。
可足足等了小半個時辰,仍是不見人。盛遲暮難免有些心中憂煩,她畢竟是個十六歲的女郎,平素又端莊娴雅,連男人都不識得幾個,何況是大婚之夜,洞房花燭。
正當她想着,忽地,身下傳來一陣熟悉的潮湧。
盛遲暮眼風一動,生平頭一回陷入如此尴尬窘迫的境地,瞬間紅雲漫過臉頰,她的視線被紅綢阻隔了,只能咬了咬唇,試探着喊了一聲:“齊嬷嬷?”
“嬷嬷方出去了,太子妃娘娘讓我喚她來麽?”這是皇後賜給盛遲暮的婢女,名喚姹嫣,生得小巧玲珑,但一雙美目也是顧盼神飛。
“嗯。”盛遲暮低低地點了點頭,将紅唇咬得更緊了。
不一會兒,齊嬷嬷緩步走來,将婚房裏的丫頭打發出去守着,握住了盛遲暮的手,“娘娘,怎麽了?”
“嬷嬷,”盛遲暮窘得清麗溫婉的臉頰冒出了火一般的烈紅,“我……我好像來癸水了。”
齊嬷嬷大驚失色:“這……這……怎麽會,不是該還有好幾日麽……”轉眼嬷嬷又想到,本是還有好幾日,但他們從漠北一路南下,走了千裏,水土不适也是有的,若非那太子撞暈了兩日,今夜洞房花燭也不至于……
齊嬷嬷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這時殿外卻傳來內監的哈腰之聲:“太子殿下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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