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入宮
辰正剛過一刻,太陽正是燦爛而不至于讓人感到躁熱的時候。
小內侍胡喜兒引着吏部尚書家的女眷到了慈寧殿殿前,随後行了一禮退下。路過一個偏僻的角落,忽然瞧見這兒負責灑掃的小宮女采荷朝他招手示意他過去。
“怎麽了?我還得去當差呢。若是去晚了,可得挨上好幾板子!”胡喜兒左右看看,發現四下無人,這才虎着臉低聲斥道。
采荷依舊笑嘻嘻的。
她出生極其貧苦,家中本就重男輕女,對她動辄打罵,又遇上了大旱,顆粒無收,眼看就要交不起租子,索性趁着大選,将她交給了宮中來人省事,不僅少了張吃飯的嘴還能賺上些錢。
幸好大楚講究寬和待人,哪怕只是個宮女太監,為了自己的好名聲好形象,各位主子也很少特意去折磨找茬。再加上她姿色也十分平庸,倒也不曾做過那些麻雀飛上枝頭的虛假美夢。因此雖然如今只是在宮裏不起眼的角落做個灑掃宮女,采荷也覺得比從前過得快活許多。
日子一舒心,她天性中對八卦的熱愛就止不住地散發出來,甚至戰勝了她原本老老實實做灑掃做到被放出宮的念頭。
眼前這裝模作樣地着急着的胡喜兒就是采荷的重要消息來源之一。她用手肘撞撞他,急急道:“誰不知道你和劉公公關系好,別唬人了!快說,今個兒謝夫人謝姑娘又入宮做什麽?”
胡喜兒無奈地嘆了口氣:“還能做什麽?為了昨天的賞賜入宮謝恩呗。”
說完他又搖了搖頭,感慨道:“謝家真是聖眷優渥,聖眷優渥啊。”
此刻,聖眷優渥的謝羅氏和謝華晏正與太後皇後一道閑話家常。也不知是說到了什麽,太後忽然道:“華晏及笄,可許了人家?”
謝華晏攏在袖中的手在一瞬間攥緊。
謝羅氏心頭一跳,仍舊笑盈盈地答:“還未呢。之前相看了幾家,都不大如意。這拖來拖去,竟是及笄了也沒定下。”一面說着,一面便漸漸蹙起了眉頭,一副十足發愁的模樣。
太後“唔”了一聲,點頭道:“是啊是啊,我們華晏這般好,哪是那些凡夫俗子配得上的?”
一旁的皇後聽着,笑着接了下去:“正巧今日入了宮,母後何不将國師宣來,問一問華晏的姻緣?”
太後笑罵了一句:“國師問卦問的是皆是天下大事,哪有讓他給一個姑娘家看姻緣的道理!”說罷想了想卻又覺得可行,越想越認真,于是轉口道:“嗯……不過問上一問也好。但國師蔔算須得在問天閣,華晏你便自去問上一卦吧。”
皇後失笑。随着年紀大了,太後行事也是越來越随心所欲無所顧忌了,難怪民間總說“老小孩”,如今看來,可不就是個小孩兒嗎?
這邊謝華晏便低低應了聲“是”,面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幾分女兒家的羞态來:“華晏謝太後娘娘、皇後娘娘恩典。”随後行禮退出,舉止不複往日閑雅,自然惹得宮中貴人又是好一陣打趣。
由小宮女領着,謝華晏出了慈寧宮,繞過禦花園,轉過這條她曾經走過無數次的小徑,來到了問天閣前。
扶疏翠竹間,她終于瞥見了那抹熟悉的黑色。
謝華晏轉頭對那小宮女說道:“國師蔔卦不喜旁人在側,你且退下吧。”說完,又賞了她一個荷包,自顧自地朝問天閣走去。
繞過一叢湘妃竹,謝華晏看見巫玄乙果然是熟悉的打扮。他束着發,一襲黑色的寬袍廣袖,衣擺處用暗金色的絲線繡着日月星軌。她不由得笑起來,這是巫玄乙十四歲時算出南方洪災後向皇上讨來的獎賞。他分明是道家弟子,卻不知為何極不喜着道袍,雖然……謝華晏覺得他穿道袍時其實也很好看。想到這,她的臉不禁紅了紅。
到底還是十五歲的少女,臉皮薄的很,這樣的事情稍微想一想就羞得不行。
巫玄乙正在品茶,他聽見了竹林落葉被踏過的沙沙聲響,卻沒有回頭,只道:“昨日閑來無事,蔔了一卦,卦象果然不錯。”
謝華晏踩過松軟的落葉,在他對面坐下,語含笑意:“巫國師當真是天縱奇才,連這樣的事情也能算得出來。”
巫玄乙擡手為她倒了一杯茶,抿了抿唇,沒有回話。
謝華晏端起茶盞,細細品了一口,眸子亮了亮:“太平猴魁!真是好品味。”
巫玄乙轉了轉手中的杯子,看了她一眼:“喜歡便好。”
就是特地為你留的。
巫玄乙在心裏默默地補充道。
自從昨日算出謝華晏今天要來,他便開始準備這一應事宜。太平猴魁乃謝華晏最愛,墨衣金紋的裝束一向最讨她喜歡,竹林更是她心頭好,一樁樁一件件,他記得清楚。
雖然他并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下意識地這樣做,但自打他九歲與謝華晏初相識,經年累月下來,這一切仿佛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
“那麽,國師大人可知道我今日為何而來?”謝華晏笑吟吟地。
巫玄乙搖了搖頭:“卦象再靈通,也不至事無巨細。”
“我今日……是來算姻緣的。”
巫玄乙似乎短暫的沉默了一瞬,又似乎沒有。他喚來小道童,取來了器具。
很快,一卦算出,巫玄乙擡眼看她,正欲說出所得卦象,謝華晏卻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巫玄乙一頓,一時間竟忘了自己方才想說什麽,張了張口只說了一句:“你這是做什麽?”
謝華晏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巫玄乙,我已經及笄了,可以許嫁了。”
她的聲音是這樣的平靜,可按着他的手卻分明抖得厲害。
巫玄乙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她,眉眼沉靜,像是将碧水寒潭都融入了其中。
他還是這樣好看又冷淡的模樣,和九歲初見時幾乎一般無二的清冷氣質,擡眼低眉間都好像在表達着生人勿近的意思。
謝華晏似乎明白了什麽,她慢慢收回手,沉默了片刻,澀澀道:“我知道了。”
……只是,她原本以為自己會是不一樣的那個。
謝華晏站起身,正打算快快離開,卻突然聽見巫玄乙的聲音:“謝姑娘。”
她停下腳步,回過頭。
巫玄乙看着謝華晏,她穿着淺黃衫子和碧色襦裙,站在叢叢綠竹前。光影斑駁,她明媚得好似三月春光。
但他最終還是開口,聲音依舊清清冷冷的,像是寒潭間湧出的一股泉水,叫人渾身一涼:“謝姑娘此生的姻緣,不大好。”
謝華晏怔了片刻,最後扯出個蒼白的笑容來:“多謝國師。”随後她匆匆謝了一禮,疾步離去。
風拂過竹林,枝影婆娑,像是《詩經》裏唱着的:“瞻彼淇奧,綠竹猗猗。”
謝華晏回到慈寧殿時,皇後因為要處理宮務已經先行離去,但太後卻和謝羅氏正聊得興致盎然。她只得強打精神同她們閑話。幸而不過多久便快要到午時,而因為宮中規矩,宮裏很少留人用飯。謝羅氏便知情識趣地領着謝華晏一同告退離去。
回到府中,謝羅氏本欲同謝華晏說上幾句,卻見她一臉的疲憊蒼白,不由問了一聲。謝華晏只是搖頭托說勞累,謝羅氏皺起了眉頭,囑咐立侍一旁的鎖煙:“扶姑娘回去,好生照料着。”
待回了無竹齋,鎖煙正想服侍謝華晏歇下,卻聽得她吩咐:“今日穿的薄了,怕是受了涼。你且取個火盆來。”
鎖煙雖然心中滿是疑惑,但依舊取了個火盆過來。她只見姑娘翻了翻書桌,從一本書裏抽出一封信丢進火盆,木然地看着它被燒成了灰燼,然後淡淡地吩咐:“這會兒感覺好多了。過一會兒就熄了這火盆吧。”
鎖煙此時已經明白過來姑娘是在做什麽。她應了是,随後服侍姑娘換了衣衫歇下。又等了些時候,鎖煙将火盆端了出去,先用水澆滅了,再将紙灰炭灰用鐵簽子撥成一團。
後院的曹婆子瞧見了,湊上來,一臉的谄媚:“鎖煙姑娘怎麽能做這些?還是我們來,我們來。”
鎖煙瞧了她一眼,避開身子,冷冷淡淡道:“姑娘吩咐由我處理幹淨,我便要親力親為。曹媽媽難不成是想我受罰嗎?”
曹婆子有些讪讪的,她收回了手,但不過片刻就又湊過來:“鎖煙姑娘啊,咱們姑娘這是怎麽了?”
這回鎖煙倒是認認真真答了:“姑娘今天穿的薄了,出門時不慎吹了風受了涼,不過方才用火盆暖上了片刻就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鎖煙姑娘,我先去忙了,不打擾你了。”曹婆子得了答案,心滿意足地離開了。鎖煙望着她的背影搖了搖頭,将那灰燼處理了。
那曹婆子分明是往正院方向去了。
夫人也是關心姑娘,姑娘到底有什麽事是不肯說的呢?
幾日後,謝羅氏又招了謝華晏到她院裏去。
“娘有什麽事嗎?”謝華晏跨進門,問道。
她臉上的笑意在見到滿桌畫卷時凝固了。
謝羅氏朝她招手:“華晏過來。你瞧瞧,這些人裏頭可還有中意的?”
作者有話要說: 在我的設定裏華晏其實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那種純粹只是溫良恭儉讓的古代女性,她性格中會帶有一些反叛因素,所以她之後才會有種種舉動(再說要劇透了……另外我是不是把框架弄得太大了2333)
不過同時由于長期受封建禮教影響,華晏雖然會反抗但也沒有勇氣反抗到徹底(因此她被巫玄乙拒絕後就默默地接受了父母安排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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