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擦肩而過(上)
屯杏山莊地處偏僻,其間還要翻越一座大山,幸而有花轎代步行,山道蜿蜒崎岖,轎夫累得滿頭大汗,南奴坐在花轎裏來回搖晃,生不如死。
中途停下歇腳,接應的媒婆安排好了住宿,扶她下轎後給轎夫添幾文茶水錢。
“幾位辛苦了。”媒婆身穿大紅花緞,頭戴色澤灰暗的發釵,別一朵牡丹幹花,不時地抛個媚眼。
俗話說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媒婆既收了屯杏山莊的禮錢就得把新娘子安全送達,因而小心翼翼的攙扶着南奴,“娘子,小心腳下。”一面又為她打起珠簾,十分周到。
趁着媒婆收拾東西的時間,南奴洗漱完畢,脫下身上的嫁衣,只披一件薄如蟬翼的衣裙,一頭秀發瀑布般垂落香肩,高鹳秀眉,鎖骨微露,媒婆雙目打量着她,啧啧稱贊:
“老婆子還是頭一回見着這樣冰清玉潔、秀色可餐的姑娘。”媒婆的眼睛和身體圍着她轉了個圈。
南奴羞澀的低着頭,默而不語。擡眼看向窗外,月色皎潔不忍辜負。
媒婆看着她向往的神情,一如自己當年的憧憬,感慨道:“月色正好,娘子要不要出去走走?”
南奴吃驚的凝望着她,從未有人能這麽設身處地的為自己着想,在獨孤府的悠悠歲月,除了奴役便是欺壓,她享受不到一點點人與人之間的關愛。
“嗯。”南奴點點頭,看着媒婆善意溫存的笑容,就像黑夜裏綻放的睡蓮,靜谧而又美好。
媒婆陪着她走下閣樓,沿着路邊的山徑小道漫步原野,泥土和花草的氣息撲面而來,遼闊的原野帶給她自由爛漫的氣息,她張開雙臂想要擁抱和風,留戀自由,渴望人情溫暖。
夜深人靜,貓頭鷹的聲音從深林裏傳來,透過窗蔓延進來。
“不早了,娘子早些休息,明天還要趕路呢。”年過四十的媒婆風韻猶存,對待這個素不相識的姑娘卻格外的照顧體貼。
誰沒有年輕過,誰又沒有衰老的時候,曾經的媒婆也是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彈得一手好琵琶,嫁給當地的富商大賈,本以為幸福的生活就此開始,怎料丈夫常年在外經商另娶他人。
穿上喜服出嫁的那一刻也是緊張而又興奮,帶着對未來生活的盼頭和憧憬,等待生命中的另一半。唯有時光的痕跡經過,那顆未知未覺的少女心消磨殆盡,才會真正明白生活的滋味。
南奴能夠感受的到來自媒婆身上的善意和溫暖,這種情感來自于惺惺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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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前面的一條河就是屯杏山莊了。”媒婆指着前面的河流說道,渾身上下汗如雨下,南奴用自己随身攜帶的手帕給她擦汗。
“多謝。”媒婆怎好勞煩她親自動手,便接過手帕自行擦拭。“娘子心地善良,老天有眼,一定不會虧待娘子的。”
河兩岸架着一個獨木橋,媒婆牽着她的手緩慢行進,轎夫跟随在後,穿過一片杏林,便順利抵達屯杏山莊。
南奴走出花轎環顧四周,夫家住的是高腳屋,地方開闊。她移開視線見到了即将與自己共度一生的丈夫,他神寬體胖,長着厚重的黑須,又黑又醜聲音暗啞,活脫脫一個粗壯的糙漢子。
“張爺,新娘子給您帶過來了。”媒婆看着他,立馬擠出一堆的笑容迎過去。
南奴怔怔的注視着媒婆嘴裏的張爺,也就是她的丈夫張炳龍。
“這……她怎麽沒有紅蓋頭?”張炳龍一臉的吃驚本以為自己撿了個便宜,娶的是獨孤家的小姐,但看見今日這寒碜的場面才發現自己上當受騙。
媒婆汗顏把南奴推向跟前,笑道:“張爺您看,新娘子貌美如花,紅蓋頭豈不遮掩了她的美貌?”
成日與張炳龍厮混在酒肆的糙漢子王生大聲笑着,“說的不錯,張爺你看小嫂子沉魚落雁,秀色可餐,讓紅蓋頭遮擋了豈不可惜?大家夥說是不是?”
“是!”酒席上的異口同聲。
張炳龍雖有不悅,但大喜的日子也不想生事,再端倪新娘子膚白細嫩,是個難得的美人,也便不再猶豫糾結。
等他回過神來時,王生的爪子卻伸向了南奴,風流成性的王生見着漂亮的女子都會忍不住挑逗。
南奴每挪一步,王生就靠近她一步,色眯眯的雙眼和那管不住的雙手惹怒了張炳龍。
“去去去!老子的女人你也敢玩味?一邊去!”張炳龍呵斥着,從前他看上的女人沒少被王生搶走過,但這次不行,老婆被人亵渎了那就是打自個兒的臉。
王生噘着嘴回到宴席上,不時回頭看她幾眼,仿佛是徹底盯上了她。形勢總算安定下來,媒婆趕緊送她進洞房,領了禮錢迅速離開。
屯杏山莊人煙稀少,街坊鄰居相隔較遠,再加上張炳龍生性放蕩,鮮少與人為善,所以婚宴的來賓極少,多是些厮混的狐朋狗友。
洞房極其簡陋,連花燭都是些點剩下的白蠟,床上的被褥彌漫着酒臭味,南奴拍着胸膛不讓自己惡心的吐出來。
夜幕降臨,場外的賓客聲漸漸歸于平靜,蠟燭也将燃之殆盡,南奴的心卻不平靜了,七上八下,惶恐不安。
她将視線轉移到白蠟顫抖微弱的燭光上,手指不停的打圈。門咯噔一聲吓的她連人帶體劇烈的抖動,張炳龍醉醺醺的進來,酒味菜味一時彌漫了整間屋子。
“娘子,你生的這麽漂亮,為夫真是高興啊!”張炳龍跌跌撞撞栽倒在她懷裏,身上的汗味兒浸了她滿鼻。
南奴扶他到床上,張炳龍立刻将她死死抱住,南奴一陣驚吓奮力反抗,不經意間打了他一耳光,張炳龍惱了,一巴掌甩回去重重的掌掴在她臉上。
“賤人,給你臉不要臉!老子寵你還敢反抗,叫你反抗……”張炳龍酒勁上來繼續掌掴她一巴掌,口裏不停的啐罵。
眼下的情形十分緊張激烈,她害怕這個兇惡殘暴的男人會做出更狠毒的事情,以至于忘記了哭泣和傷心。她只想脫離他的魔掌。
一陣嬰兒的啼哭聲讓張炳龍安定下來,他放開了南奴,走到角落裏的嬰兒床,瞥了一眼正在哭泣掙紮的嬰兒,不厭其煩的扯開衣領,上床酣睡。
南奴只想離他遠一點,越遠越好。她不小心碰到了角落裏的嬰兒床,看着他哀嚎的哭泣,十分不忍。
這個孩子應該就是張炳龍的兒子了,明明已經有了兩歲,可是看着卻像幾個月大的嬰兒,有張炳龍這樣的父親,不被餓死應該算是萬幸吧!
南奴看着這個嬰兒嚎啕大哭,生父卻睡得像只死豬不聞不問,仿佛這就是自己的寫照,沒有人關心,沒有人在乎。
嬰兒舔着身旁的床單,看樣子是餓了,南奴去附近尋找羊乳,她記得來時透過花轎簾子看見一只産乳的羊,撥開層層灌草,看見山坡下的産乳羊。
正準備下坡去擠奶,身後傳來馬的嘶啼聲,一匹脫缰之馬沖向她,使她慣性的傾倒,跌下山坡。好在馬的主人功夫了得,抱住她一起滾下山坡,并用堅實的臂膀護住她的頭部。
山坡傾斜度不大,也沒有巨大的岩石阻擋,只有一些小碎石擦傷皮膚。
“你沒事吧?”他扶起南奴,查看她的傷口,看見她的臉時仿佛驚愕而又意外。“曉荷?”他的目光變得灼烈而深沉。
這樣關懷備至的眼神是她從沒有見過的,從小到大,從未有人這麽關懷在意過自己。南奴凝望着他深沉的眼神,仿佛跌進他深如湖井的眼眸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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