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距離舒藍将黎宴成帶回公館,已經過去60小時了。

燈火通明的地下室房內,黎宴成好整以暇地靠坐在椅子上,嘴角放松,微阖着眼。

如果不是雙手被純鋼打制的鐐|铐|反|铐在椅背上,乍看上去還真以為他是被請來的貴客。

這是一間特殊的房間。整個房間的色調都是慘白的,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地板,白色的隔音牆。屋子正中放着一把固定在地面上的鐵制高背椅,椅子背對的那面牆上挂着各種奇形怪狀的工具。很難想象,舒藍的公館裏竟會有這樣一間房。

而正對椅子的那面牆上,兩盞探照燈一般的大燈一左一右地懸挂于天花板兩個角。大燈開着,剛好直射座椅上方。

被這樣的燈光直怼臉上,外加房內時不時響起的重金屬音樂,神仙也睡不着。

“現在,我有資格跟你談了嗎?Lee。”

黎宴成睜開眼,看向施施然在他對面落座的女人。

舒藍将黎宴成帶回來後,就将他晾在了這間房內。整整60小時,除了上廁所,黎宴成一直沒離開過這間房。甚至沒離開過那張為他特別準備的‘專座’。

人在極度疲勞的狀态下,心理防線最為薄弱,也往往容易說真話。

普通人超過24小時不睡覺,判斷力和協調能力就會明顯變弱。

但黎宴成不是普通人。所以舒藍耐心地等了兩天兩夜,才再次出現在男人面前。

她身上随意地裹着一件真絲睡袍,腳下趿拉着天鵝絨拖鞋,完全是一副女主人的姿态,怎麽舒服怎麽來。她不甚在意地打了個哈欠,寬松的衣袖順着光滑的小臂滑落到手肘,露出一截嫩白。那件睡袍的質量極好,恰到好處地勾勒出惹|火的曲線。

黎宴成視線順着那截白玉般的手臂上移,落在她眼底淡淡的青黑上,停頓了一瞬。

“你應該不至于蠢到,主動陪我一起失眠吧?”他勾了勾唇,語氣暧昧。

舒藍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撐起上半身,朝他探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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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尖貼着鼻尖,愈發暧昧的氣息在兩人之間浮動、糾纏。

黎宴成垂眸,視野裏那張飽滿|水潤的紅唇一開一合:“我只是單純地……想到現在有條大魚躺在面前任我宰割,就興奮得睡不着……”

黎宴成嗤笑,聲音有些許戲谑,些許涼薄:“生活有點夢想支撐,也是好的。”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舒藍微微偏頭,靠得更近了些,“聊聊?”

鼻尖萦繞着她身上幽蘭一般的清香。只要黎宴成微微一動,就能吻上那張誘人的唇。

“你想談什麽?”

黎宴成沒動,沒有前傾也沒有後退。

他臉上依舊帶着些慵懶的笑意,舒藍這頗具侵|略|性的舉動似乎沒能對他造成一絲一毫的壓力。

舒藍見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也不以為意。她微微退開一些,纖細修長的手指撫上那線|條|凸|起的喉|結,暧昧地輕刮着,像是想研究它的內部結構。

黎宴成面上不動聲色,背在身後的手指卻驟然聚攏成拳,手背上也隐有青筋浮起。

“不如,我們先聊聊……當年你扔下我的原因。”

似乎是玩兒夠了,過了許久,舒藍才終于停手,擡眸看向男人。

黎宴成看着她,似笑非笑:“難道要我一直帶着一個累贅?”

“嫌我累贅,當初又為什麽要救我?”

舒藍盯着他的眼睛,像是不願錯過男人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

她很喜歡黎宴成的眼睛。他眼睛輪廓本就深邃,刀刻一般的線條散發着與生俱來的冷冽氣質。和那雙眼睛對視時,總讓人不由自主地心顫。

她在那雙眼睛裏見過很多種眼神。捕捉獵物時的淩厲,臨危不懼的剛毅,運籌帷幄的篤定……以及,極少數時候,收斂了淩厲後稱得上溫柔的沉穩。

時隔多年再見,那雙眼睛還是有令人沉淪的資本。

“一時興起。”男人冷淡的聲線裏,聽不出一絲一毫對過去的留念。

舒藍看着對答如流,游刃有餘地男人,輕嘆:“你不困嗎?”

舒藍之前系統性地學習過一些問訊手法,知道怎樣能夠讓人焦躁、不安、進而失去理智和判斷力。過去的這60小時,她完全沒有讓黎宴成睡覺,哪怕一分鐘。這間密室沒有一扇窗,屋子的顏色是最能給人以心理壓力的慘白。直接怼臉的大燈,和時不時發出巨響的重金屬音樂,都是能讓人暴躁發瘋的好工具。

疲憊是最容易讓人卸下心防的手段之一。這不僅是生|理上的,也是心理上的不可抗力。

在黎宴成沒有睡的這60小時內,舒藍甚至也親自嘗試了一下自己的極限。堅持到第50小時的時候,她感覺自己的大腦就已經進入罷工狀态,持續性的頭痛,腦子嗡嗡響不停,手腳不聽使喚,連走路都感覺像是踩在雲端上。手下跟她彙報事情時,她已經完全不能有效處理信息了。

為了恢複狀态,舒藍在來之前還睡了五個多小時。但即便這樣,身體還是有種強烈的被掏空的疲倦感。

而現在,她竟然在黎宴成眼裏找不到一絲一毫疲憊的痕跡。

這樣強悍的精神力,着實讓人覺得有些可怕。又讓人忍不住好奇他到底經歷過什麽。

舒藍是有些失望的,她還是低估了黎宴成的強悍。可她也不敢冒險再拉長時間,極度疲勞會對心髒成極大負荷……

黎宴成見舒藍似有一瞬走神,眼中情緒莫名:“你費盡心思設局我把抓回來,就是為了說這些廢話?”

“哦?設什麽局?”舒藍忽然笑了。

“Yana是你的人。”黎宴成用了肯定句式。

他說的是酒店的那名應|招|女。在Yana放舒藍他們進入酒店房間的剎那,黎宴成就已猜到她們必然有聯系。

舒藍豎起食指,輕輕一搖:“不,你應該對你的篩查能力有點信心的。我只是跟她做了一筆交易。”

“不過Lee,你想要情報可以直接來找我,何必這麽大費周折。她雖然因為職業原因能接近一些你關注的人,但也不能保證能拿到你要的信息。”

舒藍手上的人力情|報資源網在整條東南亞水路都赫赫有名。她作為中間人,搭建了這個安全保密的交易平臺,買賣全憑雙方自願原則,而她只負責監督。只是,平臺的入場券握在舒藍手中,想要入場必須經過她點頭。

“你承諾了Yana什麽?”黎宴成避重就輕,反問道。Yana和他合作時間也不算短了,不說知根知底,但從來沒出過一點岔子,直到這次。

舒藍偏頭看了他兩秒:“你猜?”

那天将黎宴成帶回公館後,舒藍又出了一趟門。

兩人在約好的碼頭見了面。

舒藍把事先準備好的護照和證件遞給Yana。

“到了M國,會有人接應你。你在那邊的工作已經安排好了,下周一就可以去報道。之後,就靠你自己了。”

“你會為難他嗎?”女人接過證件,低聲問。

舒藍微微挑眉:“你很關心他?”

Yana安靜了一會兒:“Lee哥是個好人。”

舒藍噗嗤一笑。

Yana神色有些尴尬,她知道自己或許已經沒有資格再關心那個人。說到底她終究是背叛了黎宴成的信任,向舒藍透露了他的行蹤。但是舒藍開出的條件,是她沒辦法拒絕的。那是她等了許久的,重生的機會。

她也曾試探過那個人的心思,但男人就像一塊寒鐵一樣,刀槍不入,怎麽捂也捂不熱。脫胎換骨的機會就擺在眼前,她等不起,也不能冒這個險。

登船的剎那,她忽然回頭,看向舒藍:“你不問?”

舒藍也看着她:“問什麽?”

Yana咬了咬唇:“我和Lee……我們的關系。”

舒藍笑了:“不需要問。”

舒藍眉眼裏的那種自信,那種篤定,讓Yana覺得有些自慚形穢。多此一舉,自取其辱。

她一開始以為舒藍找Lee是因為兩人有什麽過節。

現在看來,是她想錯了。也許還錯得離譜。

那兩人之間,似乎有種外人插|入不了的氣氛。在酒店那天她就發現了。

雖然黎宴成那日面對忽然闖入的舒藍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疏離。但她卻能隐約感覺到舒藍是不一樣的。說不出具體的為什麽,女人的第六感。

“不管怎麽說,謝謝你遵守了承諾。”Yana輕嘆一聲,轉頭離去。

也許那人不是捂不熱,只因她不是對的人。

“不用猜。你不會開出比我好的籌碼,你只是比我快一步。”

黎宴成冷淡的聲音讓舒藍從回憶裏抽離。

Bingo。舒藍笑了那麽一下,無聲用唇語說道。

Yana本是M國人,她是被蛇|頭賣到這裏來的。以舒藍對黎宴成的了解,她知道他肯定答應了幫助Yana逃出P國。只是舒藍沒打算告訴Lee,她索性将Yana回國之後的事情也安排好了。她其實能理解那個叫Yana的女孩兒,為什麽願意以身犯險也要幫助黎宴成。

“你趟這渾水,想得到什麽?”黎宴成問道,他說話的語氣,就像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一樣。

舒藍為他這反客為主的态度感到有趣。

“你呀。”她半真半假地朝他眨了一下眼,“看在我這麽真誠的份上……真的不打算告訴我當年的真相?”

黎宴成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你現在沉迷于腦補?”

舒藍有些嘆惋似地搖了搖頭:“本來想多跟你敘敘舊的,可惜沒時間了。”

舒藍越過黎宴成走到他身後那堵牆邊,随手從那一牆誇張的道具裏取下一條看上去柔韌度極好的長鞭。

“可能要請你吃點皮肉之苦了。”她指了指牆上的攝像頭,“好戲要有觀衆才有意思。畢竟,你的朋友馬上就要到了呢。”

“朋友?”

黎宴成眼角微微一跳,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舒藍笑靥如花:“哦,應該說是你親愛的老板,提安。我說之前查不到你,原來你跟着他在南美淘金呢。我給他發了條消息,說你在我這裏做客。算算時間,他應該在來的路上了吧。”

聽聞這個名字,黎宴成眉心微微一跳。再看向舒藍時,神色沒了之前的漠然和輕慢。

“原來……這才是你抓我的目的。”黎宴成用了肯定句。

“你猜?”

“你要作死,我不會攔你。”

舒藍豎起一根手指,壓在他唇上,像在安撫暴躁的小孩兒。而後她低頭貼到他耳邊,柔聲道:“你怎麽不想,也許我是在幫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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