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舒藍他們走的這條從P國到A國的海運航線, 至少需要14天,這還是天氣好的情況。到現在,還不到一半行程。

既然海上時間充裕,舒藍傷又好了些, 自然就得找點事兒來做——比如秋後算賬。

“老板, 我們有三十二箱貨被海盜搶走了。”休息室裏,林晝正在向舒藍彙報貨物清點的結果。

“是提安的貨?還是其他的貨物?”

林晝:“提安的。”

提安交給舒藍出口的是可口可樂, 十二瓶可樂一箱, 一共一百箱。他們采用了一種新的提煉技術,可将毒|品溶解于碳酸飲料中, 等到了目的地後, 再用設備分離出來。

為了讓貨船看起來正常一些, 除了提安的這些‘可樂’, 船上還搭載了其他五花八門的百貨商品。

“這些海盜,來路不簡單啊。”舒藍點了點頭, 若有所思。一般的海盜截貨,尤其是不能整艘船都劫了的這種情況下,都應該是選貴的拿。她船上還有一批電子産品,明面價值比那些可樂不知道高出多少倍。但他們偏偏對這些價值高的電子産品視若無睹,專挑可樂去偷。

有意思。

舒藍纖長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着:“帶我去見你們抓到的那個海盜。”

林晝立刻道:“老板你身上還有傷, 坐着別動。稍等一下, 我帶他來見你。”

舒藍單手支着下巴, 一言不發地盯着面前的泡面頭男人看,看了有五分鐘了。

男人中等個頭,臉上有道刀疤, 偏瘦, 有些黑, 五官特征屬于比較典型的東南亞人長相。他上衣被撕破了好幾處,手臂上的紋身若隐若現。

他手腕被手|铐|反铐在身後,進門的時候,林晝對着他的膝彎踢了一腳。所以,他現在跪着,舒藍坐着,他只能仰頭看着這個漂亮的女人。

男人一開始還惡狠狠地回瞪着舒藍,但随着時間推移,他的眼神開始便得不那麽堅定,甚至有一種被猛獸盯上的獵物的驚惶感,背脊上竄起一陣寒意。

明明只是個女人……一個,一個長得有些好看的……女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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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藍笑了,眼波流轉,媚骨天成。

“嗨,海盜先生。你認識我?”

“呸,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稍微長得好看點就這麽自戀。”

舒藍微微一點頭:“謝謝。”

男人惱羞成怒:“我沒誇你!”

“真不認識我?”仿佛逗他似的,舒藍又問了一次,“那你劫我的貨幹嘛?”

“廢話!”男人竟也再回答了一次,幾乎是吼着說的,聲如洪鐘,仿佛這樣就能讓他顯得更理直氣壯,“我就是幹這個的!”

“你不認識我……”舒藍微微一挑眉,勾唇笑道,“可是……我好像認識你呢。”

男人身體微微一僵,神色裏出現了那麽一絲不自然。

“你手臂上的紋身,有點眼熟。”

如果說男人剛才的不自然只有不太明顯的那麽一絲,現在他身上的這種不自然,就到了肉眼可見的程度。

“這年頭誰還沒個紋身?長得一樣的紋身多了去了。”雖然心裏慌得一批,但該裝的傻還是要繼續裝的。

舒藍又笑了那麽一笑:“長得一樣的紋身是很多。但長得和薩利家族的紋身一樣的,還真不那麽常見。”

男人眸色一沉,沒說話。

東南亞地區做毒|品生意的不止提榮一個家族。只是,長久以來,提榮集團一直一家獨大,壓制着其他毒|販的生意。這些勢力不如提榮的家族,小心翼翼地拿捏着和提榮家族相處的分寸,維持着表面的和平。只要他們守本分,提榮也就允許他們跟在自己身後撿點蠅頭小利。但表面的平靜下,早就波濤暗湧。這些小家族因為提榮集團常年以來的打壓而積怨已久。

舒藍對這些盤踞在東南亞的各方勢力早有了解,所以她一眼便認出,男人手臂上的紋身,就是屈居于提榮集團之下的第二大毒|枭勢力薩利家族的家徽。

“而且,怎麽就那麽巧,出動了那麽多人馬,就只為了搶點便宜的可樂?你們老板是愛可樂愛得發狂嗎?”

舒藍站起身,走到他身前,彎下腰,輕聲在他耳邊說:“說吧,誰給你們的勇氣,來劫提安的貨?”

其實舒藍對這些家族會背刺提榮集團這件事并不吃驚。物極必反,月盈則虧。但她只是覺得這個時間點選得有點怪,所以她好奇他們突然動手背後的動機。畢竟,冒着這麽大風險來劫貨,就代表他們已經做好了和提榮集團撕破臉的準備。

“廢什麽話。”被揭穿後,男人索性破罐子破摔,他梗着脖子,瞪着舒藍,“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舒藍點了點頭:“還挺有骨氣。這麽有骨氣,當初被抓的時候,怎麽沒自盡表衷心呢?”

男人:“……”

舒藍以指節輕輕一抵下巴,作思考狀:“還是說,你等着薩利家族的人來救你?”

男人身子微微一顫。

舒藍又輕輕一搖頭:“連搶貨都要遮遮掩掩假扮成海盜,不敢正大光明來搶……他們真的會為了一個小喽啰出頭嗎?”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林晝。”

“明白!老板。”林晝冷着臉,也不等舒藍下一句話,直接揪着男人的衣領就将他從地上拎了起來,而後就要将他拖出屋去。

“回來。”舒藍朝林晝勾了勾手指,“明白什麽?”

“好好招待他,直到他說為止。”林晝一板一眼,嚴肅地回答。

舒藍噗嗤一笑:“電視劇看多了你?我是讓你把他帶下去,好好看着,吃喝都別少。我要他,好好活着。”

“哦……啊?”林晝愣了一下,雖不解,卻還是很快擺正了态度,“是,老板。”

片刻後,林晝再次回來向舒藍彙報。

“老板,都安排好了。”

舒藍手上端着林晝之前給她準備的手磨咖啡,一邊刷着手機新聞,一邊點了點頭。

林晝站在她身側,幾度偷瞄舒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是不是想問為什麽這麽處置他?”舒藍頭也沒擡,卻似洞悉了林晝的想法。

林晝立刻點頭如搗蒜。

“老板,咱們不去把貨追回來麽?少了三分之一,怎麽跟提安那邊交差啊?”

舒藍又抿了一口咖啡,才笑着擡頭看向他:“怎麽交差?貨是我搶的?”

林晝搖頭。

舒藍又問:“我們沒有拼盡全力去抗擊這些‘海盜’?”

林晝再搖頭。不僅抗了,還差點把身家性命都賠進去了。

“這不就對了。貨不是我們盜的。我們也為了保護貨物而拼過命了。”舒藍用沒受傷的手,指了指自己另一側還沒長好肉的可怖傷口,“損失了不少人,我也留下了一枚光榮的‘勳章’,還從這麽厲害的毒枭家族手下保住了三分之二的貨。這還不夠拿來交差?”

“夠了夠了。給多了!”林晝義憤填膺地點頭,眼睛發紅。舒藍胳膊上那傷他看過,恐怕是要永久留下疤痕了。

“至于提安是不是要找薩利那夥人秋後算總賬,或是薩利要來個狗咬狗,就不是我們能插手的事了。不是麽?”

林晝又點了點頭。頗有道理。只是,他怎麽覺得自己老板有點幸災樂禍呢?

林晝:“那……薩利家的那個狗腿子?”

舒藍笑了一下:“留着那個人,才更好跟提安那邊交差。口說無憑,總得有點證據,才能證明這事與我們無關。”

“雖然,提安這邊已經有一個很好的見證人了。”

林晝愣了一下,而後很快明白過來,舒藍說的是黎宴成。黎宴成奉命前來監督他們,也算是參與了事情始末,也親自見證了舒藍傷重垂危的樣子。提安信不過他們,但黎宴成的話,他總是會信的。

“不過,證人嘛,”舒藍莞爾,“多多益善。”

“聽說你那邊,出了點岔子。”

曼尼郊區的一棟小洋樓上,一個中年男人站在窗邊,一手舉着手機,一手拿着水壺給他養的那株紫色繡球花澆水。今年花開得很好,就真如兩只圓滾滾的繡球,緊湊而繁茂。周霆對此很是滿意。

“嗯……阿藍決定親自帶隊押貨。這點我事先沒想到,是我欠考慮了。”

“這也不能怪你。這件事開始布局時,我們也不知道梁靜會安排舒藍去跟提安那邊合作。那……小藍她現在,人沒事吧?”

“她受了些傷……而且還損失了些安保人員。”

周霆聽出電話那頭的人語氣裏的自責,安慰道:“我知道,本來你打算把人員損失控制在最低範圍內的。如果按照最初預計,随行的只有幾名船員,确實便于你無損失地将貨物‘移交’給薩利的人。但就像我說的,這事也不怪你。畢竟,薩利那邊收到風聲是早前安排好的事了。箭已在弦上,不得不發。”

見那邊沒有回應,周霆又道:“這個計劃本來就有風險,沒人能保證萬無一失。”

“嗯。”

東南亞這幾個毒|枭|勢|力之間的關系非常複雜,表面和平共處,背地裏互相算計。雖然家族之間互有摩擦過節,但最招人恨的,非提榮集團莫屬。這恨裏,又夾雜着忌憚和害怕。但這兩年提榮集團的市場份額被不斷壓縮,其他勢力蠢|蠢|欲|動。維持了多年的虛假平靜,眼看着就只差捅|破窗戶紙的那一下了。

周霆他們看準這個苗頭,就從背後悄悄推了一把。驅虎吞狼,雖是兵行險着,但如果行事順利,便能引得這幫毒|枭內鬥。

提榮這些年在幕後坐鎮T.H.Epany,行事一直很謹慎,從來沒有人真正掌握到他的行蹤。周霆和黎宴成埋線多年,一步一步打入提榮集團內部,終極目的就是為了抓捕提榮。眼下如果能合理利用形勢,讓提榮集團焦頭爛額,自顧不暇,對他們來說就是再好不過的結果了。病急亂投醫,遲早會路出馬腳。

“小藍的傷勢,嚴重嗎?”周霆又問。

“性命無礙……現在沒事了。”

“那就好。沒事就好。”周霆嘆了口氣,“幸好你跟着去了。”

“這次薩利集團劫走了提安三分之一的貨。”

“好,我知道了。”周霆點了點頭,“雖然這次的計劃被打亂,和我們預想的結果不一樣。但就這三分之一貨源,也能讓他們損失不少了。”

“薩利的人搶了貨回直接返回P國,他們沒有提安這樣的海外渠道,應該和我們最初預計那樣,選擇盡快就地銷貨。燙手山芋握在手裏會招來禍端,盡快變現才能實現其價值。”電話那頭微微一頓,壓低聲道,“算時間,他們應該已經回到P國境內了。周叔。”

“你放心,這邊已經安排好了。只等收網。”周霆主動接話,将他未盡之言道出,“好好看着小藍,別再有什麽差池了。”

“嗯。”電話那頭沉默幾秒,忽又問,“周叔,你打算什麽時候去找梁靜談?我的事,找個合适的時間,你可以跟梁靜說。這邊有我就夠了,讓她別再做畫蛇添足的事。這次這樣的事……我不希望再發生第二次。”

男人在說着‘這樣的事’時,語氣又重又緩,像是極力壓抑着心底的怒火。

頓了頓,他又沉聲說:“她的人生,不應該跟我一樣。”

這個‘她’指的誰,兩人心知肚明。

周霆安靜了一會兒,低聲嘆息:“我明白,我本就打算這個月去見她。我最近是被別的事絆住了。”

“別的事?”

“嗯,上面讓我去負責這次競選的安保任務。這不就得陪着候選人去各地競演。”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晌:“上面是找不到人了嗎……派一個半退休的總督察去做這事兒。”

“這不就是因為缺人手嗎……我有經驗,又有時間,我去不是正合适?總不能讓梁靜他們去?她現在剛上手署裏那些事兒,忙不過來。”

“……是你太護着她了。”

“不說這個了。”周霆嘆了口氣,“說起來,那個日子又快到了。今年,還去看他們嗎?”

“當然。”

“我今年不一定能及時去……競|選這邊的事我得全程跟着,直到順利結束。”

“沒關系。”那頭頓了頓,忽又說,“周叔。”

“嗯?”

“你自己注意安全。”

“你才是,臭小子。”

兩周後。

警方接到線報,西萊,新城,馬拉卡等多地的酒吧發現毒|品交易。國際刑警隊聯合地方警署進行了一次突擊掃毒行動,成功繳獲大量毒|品。據逮捕的涉案人員交代,大部分毒|品的來源為薩利家族旗下的一家私人公司。

彼時,舒藍的船終于抵達A國港口,順利卸貨,準備返航。

她在手機上刷到這條消息時,手指微微一頓。

“有意思。”

美人仰頭看着萬裏無雲的藍天,伸了懶腰。

早知道,就讓他們再多劫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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