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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藍站在浴室裏, 盯着盥洗臺上并排擺放着的兩支牙刷,和立在一旁充電的刮胡刀,忽然有一瞬間的恍惚。
浴室裏隐約有類似柑桔和松木混合的淡香,那是他慣用的古龍水的味道。
空氣裏空間裏都充斥着另一個人生活的痕跡。
家裏其實有兩個衛生間, 但只有這間衛生間有淋浴設施。按理來講, 他将洗漱用品放過來也沒什麽太大問題。
其實這樣的生活,舒藍本應該是很習慣了。畢竟, 多年前, 兩人擠在三十平米的小公寓裏,也是這麽過的。
兜兜轉轉一大圈, 他們好像又轉回了原點。
但又和從前不盡相同。
舒藍洗完澡走出浴室, 擦着頭發往自己卧室裏走, 正撞上從客廳裏走過來的男人。
視線往上掃落在那人身上, 眼眸微微一頓。
黎宴成下身穿了條黑色的居家短褲,上身未着寸縷, 只一條白色毛巾搭在脖子上。
舒藍已經記不清上次直面這人赤|身|裸|體是什麽時候了。以前似乎也不小心撞見過那麽一兩回‘猛男出浴圖’,但那時候小姑娘臉皮薄,每次看見就立刻轉身走了,被看的人沒說什麽,倒是她逃得飛快像後面有人追債似的。
現在這年齡了, 雖不至于看到點新鮮□□就會臉紅心跳, 但目光還是忍不住在腹部那一排線條清晰的小方塊上多停留了幾秒。
黎宴成左邊腰腹位置是有當年鋼筋留下的舊傷的, 不過後來那個顯眼的疤痕被他用紋身遮掩了去。
仔細想來,那個傷疤大概是他們這段孽緣的開端。成日裏對她冷嘲熱諷嫌棄她是拖油瓶的男人,在亡命之際, 不顧身後緊追不舍的敵人, 毫無理由地舍命護住了她。
黎宴成身上傷痕其實不少, 槍傷刀傷燒傷,想什麽有什麽,但只有這處疤痕被他用紋身掩蓋了起來。舒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別的傷痕都可以說是‘勳章’,唯獨這個地方傷得最是莫名其妙外加丢臉,所以他才想要藏起來。
舒藍上次在坤來家的囚室裏也見過那個‘L’字母的紋身,當時還出言嘲諷了兩句,說是沒見誰這麽自戀,紋身還要紋個名字縮寫。不過上次情勢危急心情不好也沒仔細看,這次在家裏敞亮的燈光下再看,發現這紋身其實還挺別致的。粗體手寫的L張揚大氣,收尾處打了個卷憑空長出一朵青墨色的花,狀若振翅蝴蝶一般,淡雅又高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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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紋身師傅頗有品味。
“好看嗎?”頭頂一個低啞的聲音。
就在舒藍晃神間男人已經走近了,停在她面前,幾乎堵住她的去路。
什麽意思?你自己要露還不許人看?
聽出他語氣裏淡淡的調侃意味,舒藍擡眸瞪他一眼,也沒怯場,直接伸手去推了他一下……沒推動。
這人大約是吃石頭長大的,胸口硬得跟塊鐵板似的。
“……”
若不是說不出話,舒藍此刻恐怕要罵人了。
是,男人在家打個赤膊也沒毛病,何況是像他這種習慣了天為蓋地為廬,時不時玩兒個野外求生的糙人。
但她還是可以合理懷疑他這是‘釣魚執法’。
不娶何撩,最讨厭這種人。
舒藍冷着臉,繞過黎宴成進了自己屋,砰地甩上門。
其實這倒純屬是個誤會了。
黎宴成剛脫下身上的T恤扔進洗衣機裏,就聽到浴室開門的動靜。他知道舒藍應該是洗完了,便想着幹脆先洗個澡再換幹淨的衣服。
倒還真不是故意光着個膀子在舒藍面前顯擺身材。
他能顯擺的機會太多了,犯不着這麽刻意。
只是被心上人這麽盯着一頓看,很難不讓人心猿意馬。
他一時沒忍住,才嘴賤調侃了一句。
黎宴成看着舒藍緊閉的房門,無奈地摸摸鼻子,轉身進了浴室。
晚間,黎宴成去了書房打工作電話,而舒藍則自己開着筆記本電腦坐在餐廳裏。
周霆家一共三間卧室,現在黎宴成搬回來住,他們一人一間,而剩下那間則用來做書房。
考慮到黎宴成現在‘官’大事多,經常大晚上也是一個接一個的電話,舒藍就把那間書房讓給他作為臨時辦公室用了。
“我……打……點話……點,電話。”
“這是你的語言訓練?”
舒藍正專心對着坐在餐桌旁對着電腦練習發音,冷不防身後竄出一個聲音。
舒藍肩膀微微一縮,而後慢慢吐出一口氣,扭頭瞪過去。
黎宴成一手随意地搭着她的椅背,一手撐在桌上,微微笑着:“龍潭虎穴都闖過的人了,還這麽不經吓?”
舒藍手指啪啪在鍵盤上打字,而後調高了AI語音的音量:“我記得我跟你說過,走路發出點兒聲響,別莫名其妙出現在別人背後。鬼都沒你吓人。”
她睫毛輕顫,手指在鍵盤上頓了頓。她剛和黎宴成一起住時,黎宴成總在半夜三更悄無聲息出現在屋內,有時她上個衛生間出來冷不防見黑暗中客廳裏站個人,差點兒沒吓死。幾次過後,舒藍還是沒忍住跟黎宴成說了這事兒,黎宴成的回應是不客氣地嘲笑了她一番。然而自那之後,黎宴成回家時都會刻意弄出些聲響。
從前從前,處處是從前。原來過去一起生活的那些點點滴滴,并沒有随着時間流逝而被遺忘,只是暫時被封存于記憶的角落,安靜等待着某一天被重新開啓。
黎宴成偏頭看着舒藍,眼中笑意不減:“哦,你再說一次,說不定我就記住了。”
舒藍這次毫不懷疑,他就是故意的。
舒藍轉頭看一眼電腦,鼠标刷刷滾過屏幕,快速記了幾個詞在腦中,開口道:“你……有、病。”
黎宴成微微一挑眉,轉頭又看一眼電腦屏幕,而後,他迅速明白過來舒藍在做的事情。
“艾倫說你選擇了個很新穎的複建方法……原來是這個意思。”黎宴成輕聲道,他蹲下身,平視舒藍的眼睛,“這個語言系統重建不容易,但我知道你能做到。慢慢來,別着急。”
舒藍打字:“找我什麽事?”
黎宴成緩聲道:“沒事。我只是看這麽晚了外面還亮着燈,出來看看。先去睡吧,恢複訓練不急于一時。”
他素來淩厲的眉眼在餐廳暖黃的燈光下顯出幾分溫柔,又隐隐透着疲憊。
舒藍瞥一眼電腦右下角時間,不知不覺,已經過了淩晨一點。
他呢?不睡嗎?
舒藍忽然想到他的失眠症。
“你、呢?”她開口問,類似你我他這種簡單的詞彙她已經能夠熟練轉換應用了。
黎宴成看着她:“正準備睡了。”
舒藍合上電腦,沖他點點頭。晚安。
舒藍早上七點起床,洗漱化完妝七點半。
衣櫃裏挂着昨天領回來的制服,舒藍想了想,将制服取了出來。
她本來打算直接去警署,路上随便買點早餐。然而走入客廳,卻聞見廚房那邊隐約傳來淡淡的蔥油香味,裏面還有鍋鏟翻動的聲音。
舒藍在廚房門口探頭,就看見黎宴成系了條圍裙站在竈前,正單手舉着那口笨重的大鐵鍋,輕巧一颠,鍋中一張薄餅在空中轉了一個圈又重新落入鍋中。
唔……這野蠻人臂力确實不錯。
黎宴成像是背後長了眼,頭也不回地說:“餐桌上有粥,你先喝着。這餅馬上就好。”
舒藍也沒多說什麽,轉頭去了餐廳。
餐桌上放着一只蓋着蓋子的砂鍋,兩個空碗,兩副筷子。
掀開鍋蓋,裏面是煮得軟稠的白粥。
舒藍給兩個碗裏都盛了粥,忽然瞥見桌角放着一沓卡片。卡片左上角用一個類似于鑰匙扣的小鋼環串了起來,正好可以挂在鑰匙串上。
待得她再定睛一看,便微微一愣。
她迅速伸手抓過那疊卡片,握在手裏。
這是一疊詞彙手卡。正面是正常用詞,背面是她之前在發音訓練軟件裏記錄下的對應詞彙。
手卡用的是不容易割手的瓦楞紙。每張卡片大約是半個手掌的大小,小巧方便。卡片按照首字母進行了排序,每個字母序列最開始的那張卡片上還被人細心地貼了一個字母tag,翻閱起來很是方便。
一邊翻閱着手卡,一邊在她腦海中忽然就浮現出男人大半夜對着電腦一張一張謄寫手卡的畫面。莫名的,眼眶也有些熱。
那個語音訓練軟件在電腦裏,也不方便随時随地拿出來看。其實舒藍之前就想過要謄抄一個随身筆記放在身邊,方便利用碎片時間進行學習記憶。只是沒想到有人比她還快了一步。
舒藍低垂着眸,手指在卡片上慢慢摩挲着,漸漸地,卡片上那好看的字跡都有些模糊了。
舒藍閉了閉眼,片刻後,彎腰去一旁的包裏翻找自己的鑰匙串。
黎宴成端着一盤蔥油餅和一盤煎蛋從廚房裏走出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背對着他躬身翻找東西的一個纖細背影。
挺翹渾圓的臀,被緊致的包裹在制服短裙裏,一雙修長白皙的腿晃得人眼暈。
黎宴成只盯着看了兩秒,呼吸一窒,遽然移開眼。
舒藍聽見響動回身時,見黎宴成已經在餐桌對面坐下了。他貼着桌布坐,桌沿抵在他腹部。舒藍于是也跟着在黎宴成對面坐下,卻只見他低頭快速喝了兩口粥,又将一張剛出鍋的餅子塞入嘴裏,全過程沒看舒藍一眼,也沒跟她說話,好似很着急似的。
舒藍:“……”既然趕時間又何必非要做飯呢?
但念頭只是一轉,舒藍仍是開口道:“謝謝。”
黎宴成只是擺了擺手,低啞着嗓音模糊答道:“趁熱吃吧。”
舒藍沒說話,将手中的詞彙卡套入了剛找出的鑰匙串上。
黎宴成聽見鑰匙叮當響,這才擡頭。
便見舒藍眸光潋滟地看着他,又說了一遍:“謝謝。”
黎宴成微微一笑,兩人埋頭吃飯,不再說話。
新鮮現做的蔥油手抓餅,外酥裏軟,層次分明,蔥香十足。
煎蛋邊緣金黃酥脆,中間微微溏心,火候把握得剛剛好。
白米粥軟糯順滑,不會太稀也不會太稠,一口下去,胃裏暖洋洋的很舒服。
舒藍在喝粥的時候,悄悄擡眸朝對面看去。正巧對上那人看過來的視線。
狹長的黑眸靜水流深,藏着淡淡的溫柔和歲月的饋贈。
生命中遇到這樣一個人,即便只能做哥哥,也是極好的。
嗡嗡——
舒藍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
她和黎宴成不約而同地看向手機。
屏幕上跳出一條信息。
【姐,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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