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茍之道

李翠芳的哭嚎驚動了這個屋子裏除了苗恩祖以外的所有人。

苗建軍趿着拖鞋匆匆趕回來，見他媳婦潑婦一樣坐在地上一邊打滾一邊拍腿哭嚎，不由得眉心直跳，他趕過來想把人扶起來。

“耀祖他媽，你不是說要去婷婷屋裏睡嗎，怎麽在老三這裏？”

李翠芳看到丈夫來了，頓時就像是找到了靠山，手一指，怒道：“苗建軍，都怪你這個好侄女，我要被她氣死了。”

苗建軍：“？？”

“小喵？”

李翠芳：“是啊！我就沒見過有比你這個侄女嘴皮子還利索的人，我說一句她接十句，真是氣死我了。”

苗建軍看了一眼苗小喵，只見白白嫩嫩的小侄女仿佛被吓到了一般，躲在弟弟身後，探頭往這邊看一眼，又吓得馬上縮了回去。

苗建軍就很不信。

小喵是他們看着長大的，他能不了解？這孩子說話是比一般小孩麻溜了點，但也在小孩子的範疇裏，哪能和大人比。且論嘴皮子利索，方圓幾個村，哪有比他這個媳婦還厲害的？

說小喵欺負她？還不如說老三來得更可信。

但苗大伯還不知道，此時的小喵已經不是原來的小喵，而是進化版的鈕钴祿·喵。

李翠芳沒發現丈夫的懷疑，兀自道：“死丫頭，你現在躲你爸爸後頭做什麽？把剛剛那股嚣張勁兒拿出來，你爸爸縱容你，我和你大伯也不會由着你！”

“我才不！”苗小喵心想，我又不傻，該慫就得慫！我就躲在爸爸後面，看你怎麽辦！

苗小喵這幅滾刀肉的樣子，更是把李翠芳氣得吐血，她從地上爬起來，張牙舞爪地朝着苗勤之沖去，就要把藏在他身後的苗小喵抓出來：“死丫頭，我要打死你！”

人憤怒之下，迸發的力量超乎尋常，苗勤之差點沒攔住。苗東和苗南正好趕了過來，忙沖過去，攔在苗勤之身邊，護着身後的苗小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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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老太動作慢，等她趕來時，看到的正好就是李翠芳喊打喊殺，苗勤之和苗東苗南艱難阻攔，而苗建軍愣在一側的畫面。

老太太氣得血壓都高了，怒道：“老大，你在這兒幹什麽？就看着你媳婦要打你侄女，還不趕緊把她拉開？”

苗建軍忙上前，把李翠芳拉了回來。

他本來就不相信侄女能欺負到媳婦，又見她發瘋般要去打孩子，擔心她瘋癫狀況下手下沒輕沒重地弄傷了孩子。

老三就這一根獨苗，這小孩身體也不好，常年病恹恹的，萬一出點事兒，他和老三這兄弟都沒法做了。

李翠芳沒想到丈夫來了，不僅沒有幫着她教訓苗小喵，反而還攔着她。轉手對着苗建軍的臉就是一爪子，直接抓出三道貓爪印來。

“苗建軍你還是不是男人，你媳婦被人欺負了，你不幫我，然而幫着外人？”

苗老太聞言怒道：“什麽叫外人？小喵是建軍的侄女！”

“還有小喵養這麽大，我和她爸爸都沒有動過她一根指頭。就算她有錯，也是我們來教訓，什麽時候輪到你打她？”

李翠芳：“媽你是沒聽到這丫頭剛說的話，她，她說的可難聽了！我保證你聽到了肯定也要生氣。”

苗老太擺擺手，不耐煩地打斷了李翠芳的話：“行了，你也不用辯解。我是沒聽到小丫頭說了什麽，就聽到你不依不饒地喊打喊殺了。”

“我沒有，如果不是這死丫——小喵說的話太讓人生氣了，我也不會這樣。”

苗老太哼了一聲：“那行，我就算小喵說話不中聽惹了你好了。我就問問，大晚上的你不在自己屋裏睡覺，跑到老三屋裏做什麽？”

李翠芳脫口而出：“我這不是看到大半夜的老三屋裏燈還亮着，過來提醒一下。點燈不費電，不要錢的啊。”

苗老太都氣笑了，這話還真讓小喵說中了。她道：“我就問你，你半夜有沒有亮過燈？”

“我當然沒——”李翠芳脫口而出想說自己沒有，就見老太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李翠芳突然想起來，她從屋裏出來時還亮了燈。

苗老太道：“同一時間，你和老三屋裏都亮了燈，我有沒有沖到你房裏，讓你把燈關了？指着你的鼻子罵，大半夜地還開燈，是浪費電？”

李翠芳：“我點燈，是有事。”

苗老太：“誰晚上點燈不是有事？”

李翠芳沒話說了，苗老太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們夫妻的意思，不就是我沒同意分家，這才不停地找茬。行了，看你們這樣子，我也不用指望你們能多有擔當，能擔起做大哥大嫂的責任。”

苗老太看向苗建軍，眼裏是顯而易見的失望：“現在就如你們所願，分家！”

“老大，明天早上你去趟村長、你小叔還有叔爺家，請他們三位來家裏一趟，主持分家。你弟弟家也沒個女人照料家小，分家後，我跟你弟弟過，趁着我能動，也能幫着做做家務，帶帶孩子。”

“你也別覺得我偏心，你家三個小孩，我都是幫着帶大的。小喵才兩歲半，需要人照顧。我現在還能動，不要你們給養老錢。等我以後不能動了，你們兄弟兩商量，給多給少看你們的孝心。”

苗老太說着說着，越發心酸。

苗建軍本來就不是果斷堅定的人，只是以前一直有老娘、媳婦在前頭沖鋒陷陣，所以顯不出來。

這會兒聽苗老太說得如此心酸，他又內疚起來，脫口而出：“媽，要不我們還是不要——嗷！”

分家二字還沒說出口，苗建軍發出一聲殺豬般尖銳的叫聲。

李翠芳顯然是知道她男人的性格，暗道不好，直接上手，對着苗建軍的腰軟肉用力一擰，打斷了他的話。

分家的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雖然還是氣苗小喵說話怼她，可和分家一比，這又不算是什麽大事。

李翠芳也沒想到會這麽容易。

想到一分家，就能把三房這群要逮着大房占便宜的人趕出去，李翠芳也就不計較苗小喵那點口無遮攔、沒大沒小了。

李翠芬得意地看了苗勤之一眼，拉着苗建軍回屋了。在她看來，回家種地的苗勤之只能過上窮困潦倒的生活。

等那兩人走了，苗老太才卸下強裝的精神，癱坐到床沿上。

她看向苗勤之，語氣帶着疲憊：“分家的話既然說出口了，就不可能反悔。而且也反悔不了，以你嫂子那種只占便宜不肯吃一點虧的性格，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分了家，以麗嘉後這一大家子，就都得靠你自己了。”

苗勤之拍了拍苗老太的手背，安慰道：“媽，您都說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就別操心了。我會努力掙錢，不會餓着這幾個孩子的。”

苗東苗南也馬上表态：“奶奶，我們會幫爸爸的，我們也能掙錢。”

苗小喵也不甘示弱：“我也是我也是。”雖然她現在可能什麽也幹不了，她可以給爸爸還有哥哥姐姐他們精神支持啊。

苗老太原本還有些失落的，見狀也不由得笑了，“行，那就都靠你們了。”

苗勤之把苗老太送回房，看着她躺下，又讓苗東苗南回屋睡覺，然後才看向了苗小喵。

“小喵，你知道你今天錯在哪兒了嗎？”

Zzzz！苗小喵閉着眼睛，故意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小嘴喃喃：“我睡着了，什麽也聽不見。”

苗勤之都要氣笑了，“睡着了還能說話？”

苗小喵：“……”她故作翻身的樣子，背對着苗勤之，擡起手對着嘴巴使勁拍了一下，真笨！身體小了，難不成智商也便傻了不成？

她很快找到理由：“我說夢話呢！”

苗勤之失笑，沒好氣道：“行行，反正我以後都留在家裏不出去，有的是時間，今天說不成的話，明天早上再說也是一樣的。”

苗小喵：“……”那不是不能睡懶覺了？

她轉過身，爬起來坐着，看着苗勤之傻笑兩聲，“嘿嘿，爸爸您有事就說。”

苗勤之打趣道：“不是睡着了？”

苗小喵：“當然沒有。”

苗勤之：“真沒有？”

苗小喵：“真沒有！”

苗勤之：“那我問你，你知不知道知道錯在哪兒？”

苗小喵想了半天，依然覺得自己沒錯。

本來就沒錯啊，她早就覺得不爽了，下午喊爸爸幹活也是，晚上吃飯也是，還有剛剛，如果再忍着不怼她一頓，任由她對着老頭挑刺，苗小喵覺得自己非得氣死憋死不可。

見苗小喵梗着脖子，一副我沒錯的樣子。

苗勤之忍不住伸出手，對着她的小腦門給了一顆爆栗子：“小丫頭，你才多大？就把你大伯母氣成那樣。”

苗小喵不服：“可是我又沒有說錯。”

苗勤之：“是，沒錯，你沒有說錯。可你想過沒有你把一個大人激怒成那樣，人家氣瘋了，随便給你幾巴掌都有你好受的。更何況怒火中的人是沒有理智的，下手也不知輕重，多少人就是這樣被打死了。”

“今天晚上你大伯母就已經氣昏頭了，如果不是我在前面攔着，你覺得你現在能好好躺床上裝睡，給你爹耍心眼？”

苗小喵本來以為苗勤之會教育她，說小孩子不應該和大人犟嘴，沒想到他要說的是這個。

小孩有些心虛，又覺得她爹真是小看她了，癟了癟嘴，小聲道：“我就是看到爸爸在才敢開口的。”

她苗小喵，九零後，沖浪達人，深得茍之道的精髓。沒看之前苗勤之不在，還有人多時，她都非常茍嗎？

就是因為知道苗勤之會無條件站在她這邊——嗯，就算要秋後算賬，但當時他肯定會站在她那邊——她苗小喵才敢那麽浪啊。

苗勤之：“……”

對上小孩心虛又透着得意的小眼神，苗勤之差點就沒忍住把自己的巴掌招呼到苗小喵肉乎乎的小屁股上，難怪古人教育子女都奉行不打不成才。

實在是，實在是，苗勤之咬了咬牙，拿起小毯子輕柔地蓋到她的小肚子上，“睡覺吧。”

再說下去，他怕自己真忍不住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