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上街

盡管張尚成和苗良兩人及時把苗建軍弄走了,但他說的那一通話還是敗了興致，大夥兒匆匆吃過午飯，陸續走了,只留下了苗春榮一家人。

苗春榮看着圍着火塘的四個孩子，目光落在苗西身上。苗勤之和苗奶奶決定收養小西時，苗春榮和丈夫正好在外頭忙工地的事兒,今天才是第一次見面。

苗春榮坐到苗西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別聽你大伯胡咧咧，你只要聽爸爸還有奶奶的話就好。”

苗西有些詫異地擡起頭，她看向苗春榮，女人柔和的目光看着她,不像其他人,看着她的目光或帶着隐隐的厭惡,或是新奇,或是惆悵和嘆息。

她的目光裏帶着呵護和心疼，有點像鄭小米看着她的目光，但又和鄭小米不一樣。

苗春榮知道她是她，一個沒有血緣關系,被弟弟和母親收養回來的侄女,但這并不影響她把她當做自己的侄女關切。

鄭小米看着她也帶着柔軟和心疼,但那更多是一種同命相連的情感，是從她未曾找到的女兒身上的移情作用。

相比較而言,苗西心疼鄭小米,希望她能找到自己的女兒。卻更喜歡苗春榮,她在她身上感受到了苗爸爸和苗奶奶身上的某種特質——即便對待沒有血緣關系的孩子,也能付出自己的善良和柔軟。

不過苗春榮沒有在苗家待太久,年底了家裏事忙，他們也得趕回家準備年貨。再者，冬天天黑得早，張家距離甜水村又遠，不早點走，回家得摸黑。

下午三點多，夫妻兩擡着苗老太給他們裝好的肉和一些豬下水，騎着自行車往家裏趕。苗老太和苗勤之忙着處理自留的豬肉和豬下水。

除了留着過年包餃子做菜的肉，其他豬條肉都得撒鹽腌制，還有豬頭也要處理，殺豬佬剃毛只能剃個大概，還是有很多雜毛遺留在豬皮上。

兩個大人幹活，苗東和苗南插不上手，大人們也不舍得讓他們大冬天的浸冷水，于是兄妹兩只好回房間寫作業預習課文。

苗西也過了上小學的年紀，苗勤之沒打算等到下半年開學，而是準備開春了就把她送到學校，跟着一年級的孩子一起學習。

苗西沒學過上學期的內容，可能有些跟不上。不過沒關系，跟不上的話，等到下半年開學，再正兒八經地入學，把一年級好好學一遍。

他有這個想法，也沒瞞着家裏孩子。這也是他年前這段時間，一天都不敢停歇的原因。三個孩子讀書，一年光是學雜費就得一千五。

看着好像不多，光他年前這二十來天給人家辦酒席就掙了兩千五。但除了白事酒席及生娃滿月酒時時都有，其他的如升學酒和嫁娶喜酒都有明顯的紮堆現象。

升學酒集中在八九月，這個時候大學生的錄取通知書下來，辦酒是個高峰期。嫁女迎媳這樣的喜慶日子都愛選在臘月裏和春節時期。

以前大家喜歡在秋收後辦酒，這個時候谷子入倉，糧食充足，且是農閑，有財力有時間辦喜宴。現在則放在了年底和春節時期，主要是這段日子外出打工的人都回來了，此時辦酒親戚們才有空能來家裏吃席。

除夕之前，苗勤之還有兩場酒席，大年初三至十五元宵節，也定下了八場酒席。但過了正月十五，就沒有人找他辦席面了。

苗勤之預計，從陽歷三月份到年中六月份，可能都沒什麽人找他辦酒席。就算有，一個月頂了天有兩三場便算是很不錯的了。

所以他才這麽有緊迫感。他們家的家底還是太薄了，況且這一家子人老的老，小的小，都得依靠他呢！

像他大哥說的，如果家裏只有苗老太和苗小喵，他壓力确實輕松許多，但苗勤之也沒什麽後悔的，三個孩子都是他選擇領回家的，看着他們笑笑鬧鬧喊他爸爸，苗勤之心底也是高興的。

苗西也知道苗勤之的打算，如果開春就去學校，意味着她要多讀半個一年級，要比正常下半年入學的孩子多花三百來塊錢。

但她不打算拒絕。

就好像她想要做手術改變兔唇，就努力去攢錢一樣。她想讀書，苗勤之也準備送她去讀書，她就不會說為了省一學期的學費而推遲入學時間，白白浪費半年時光。

不過她也不打算再讀一個一年級。

現在是寒假，距離小學開學還有差不多二十來天時間。上學期的內容哥哥姐姐都學過，她完全可以借苗東苗南的書，然後讓苗東苗南教她。

二十天可能學不完一個學期的課程，況且苗東苗南自己也是小學生，就算他們再怎麽努力，掌握的知識也不會有學校老師充沛。但她可以努力學習，學多少是多少。等到下半年開學了，遇到不會的，她可以再找學校老師請教。

這樣下來，下半年她就可以跟着哥哥姐姐一起讀二年級，不僅不用多花錢，還可以省下一個學習的學雜費。

所以這會兒，苗東苗南寫寒假作業，苗西也拿着紙筆跟着他們一起寫。遇到不會的拼音和筆畫，就問苗東苗南。

苗東苗南不清楚的，她還會去問三年級的苗恩祖，以及……隔壁家的火芝婆！

這老太太原來是資本家的女兒，是進過學堂的，不說學識多豐沛，教導一個剛進小學的一年級生還是綽綽有餘。

總之就是抓取一些時機壯大自己。

忙着學習汲取營養的苗西，根本顧不上傷感苗建軍說的那些紮心話。

苗勤之趕着把家裏這些活兒處理好，還打算和苗西好好談談，寬慰一下她的心，讓孩子知曉他既然收養了他，就絕對不會因為其他人的反駁和閑話抛棄他們。

但一看她那般專注的樣子，苗勤之突然發現自己什麽話都不用說了。苗西這孩子，比家裏所有孩子都要來得堅韌堅強。

第二天淩晨三點多，苗勤之便打着手電筒，騎着他臘八前買的一輛二手自行車走了，他今天有酒席要做，得趕早出門。

過了三個多小時，天還擦黑，苗老太也起來了。煮了飯，把昨天殺豬宴剩的菜熱一熱，然後便喊四個孩子起床吃早飯。

吃過早飯，他們要去苗大江家。昨天苗老太已經和弟媳婦林紅豔越好了，今天要一起去縣城買年貨。

苗老太打算帶着四個小孩去街上買衣服。

他們家四個小孩非常乖巧懂事，但她一個老太婆領着四個小孩在陌生的縣城，也擔心把孩子弄丢了。

和弟妹婆媳一起去就不一樣了，多少是個照應。

再者，苗家的鞭炮香燭、對聯貼畫，苗勤之做完酒席回家路上經過雜貨鋪買了回來。

但是苗大江家還沒準備，林紅豔和兒媳婦也是要上街去買這些年貨的，兩家一起也做個伴。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