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8.克裏特晚禱（下）

如今應梓柏一心一意沉溺在夏園中。不出售夏園投在裏面的錢就不能收回來，加之維護跟繼續築建仍需要消耗他個人的資金，錢已似沙漏快到盡頭。他無動于衷不管不顧，他人的善意勸誡全當耳旁風。

他的心思硬如磐石，不可逆轉也無法揣測。

這是本榆最樂意見到的。

上班時間，辛縧在綠洲看到應梓柏。他意外的出現在他們的會議室，他沒有看到辛縧，她坐在末席。

會上翁君寧一幹人都在你一言我一語的想讓他把夏園低價賣給他們。

“梓柏，最希望你不賣夏園的人是厲建皖，他巴不得見到你抱着夏園一起死。我在幫你，你考慮一下吧。”翁君寧這話結束了會議也同時結束了辛縧對她的好感。應梓柏走後，辛縧拿着辭職信去見翁君寧。

她正在裏面和丹尼爾煲電話粥，她見辛縧微微一笑對着電話說“嗯，現在有事，晚上見。”

“辛縧，告訴你一件好消息：丹尼爾向我求婚，我要結婚了。”

“翁小姐，恭喜你。”

“謝謝，到時候你做我伴娘好嗎？”她一臉蜜意“婚禮我選在波拉波拉，婚紗我還想不好，你說艾麗莎博的好呢還是華倫蒂諾的好？”

“翁小姐，容我打斷一下。為什麽在這個時候讓梓柏出售夏園？”

“你應該也知道，他快支撐不住夏園。我是在幫他一把。”

“等到他不能支撐夏園的時候，你出手幫他？”辛縧苦笑“你是落井下石趁機賺錢，根本不是在幫他！”

“辛縧，我知道你很在乎他，說話口不擇言我可以原諒你。”翁君寧別轉面孔，意思很明白是她可以出去了。

“當初你為什麽不勸他，不和他講利弊。是因為你也覺得這上頭有的賺，所以你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賺了大家高興，虧的話你可以抽身早退是不是。你知道他不會賣夏園你也算準了時機。你根本不是他的朋友。你就只是一個小生意人！”

“你為什麽不勸他？因為你也知道你勸不動他！你把氣出在我身上，無非是為他不甘。我不賺他的錢別人也會，欺軟怕硬，見利忘義，有便宜自然要撈上一份，人人都是這樣子，人不為己的都是聖人，聖人都死了。”

“我以為你們是同甘共苦的朋友。”

“正因為是朋友，我現在在幫他。”

“我一向看錯人。”辛縧把辭職信放在她桌上“我辭職。”

“好，既然你這樣決定，你現在就可以走了。”

“謝謝。”

“辛縧，”翁君寧想了想，淡然一笑“算了，你走吧。”

他在樓上看到辛縧抱着一紙盒的東西，神色黯然的回來。雨滴落在她襯衣上，變成一個一個濕印子。

夏本榆從床上坐起，按亮了左邊的臺燈。這種時候她的感覺異常靈敏，她的欲望清晰可見，她昨天中午和他說的話子在夢裏自由發展成了一段濃情。個人意願總是違背現實，昨天中午，她說：“你不請我一起午餐？”

“是，下面你要罵我是頭豬，一點不紳士毫無禮貌。”

她記得自己笑了。

“我來不光是參觀夏園，還有就是想告訴你：你不開盤的選擇是對的。不要賣它。別人根本不配它，住進來只會糟蹋━━你的夏園。”

“報紙裏說的根本不值一提，有你的夏園才不是鬼城，住進那些庸俗的人夏園才會變成鬼城。”

“我知道你不是那種輕易會動搖的人。”

他沒有什麽反應，指指大門方向“慢走，不送。”

他上樓去和那個女人午餐了，這話在她腦中閃過。他急着打發人的态度挑起了她征服的欲望，不知道那些話他聽進了多少？她關上燈人在暗中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微微昂起脖頸，撅起的嘴吻向半空。

“喂，梓柏哥哥？”天還未亮透，她在床上捏着鼻子打電話。

“嗯？”他模糊的以為是禾楓？

“我人不舒服，好像有點發熱了。”

“本榆？你哥不在？”

她蹙了蹙眉頭“我人很難受，你能送我上醫院嗎？”

“你在哪裏，我過來。”

她說了地址，翻身下床穿衣服。嘴巴不時咧開微笑，好像随時随地會笑出聲。

他駕車來接，在車上他手心貼在她額頭上一會兒說“你沒發熱。”

“我不舒服是真的，說發熱是假的。”她看着他清晨的模樣，頭發蓬松微亂，五官輪廓的線條那樣硬朗，眼睛卻很是溫柔“怎麽辦呢？”

“還能怎麽辦，各自回去睡覺。”

“你不生氣我騙你？”

“任何人在熟睡的時候被吵醒都會生氣。”

“那你為什麽來？”

他搖頭“我怕萬一你真的生病。”

“你有一副好心腸。”她看向前方靜寂的路口，“帶我去兜風吧。”

“我更想回家睡覺。”

她把頭輕輕靠在他肩膀上“我很不開心。我知道你會笑話我，誰都會不開心不見得我的不開心有多重要。再說我什麽都不缺又有什麽可不開心的呢，好像我連不開心的權利也不能有。你會覺得厭煩嗎？聽我說這些，其實你也可以和我說說你的不開心。相互說，會好一點。”

“系好安全帶。”他發動車子開往夏園。

本榆跟着他走上五樓，他搭好竹木梯子先行爬上樓頂動作娴熟慣練，“你行不行？”

“小看我。”她踩在最上面的橫梯，另一只腳很難跨上頂臺，梓柏伸手想拉她一把，被她狠狠拍了一下，硬是自己上來了。

樓頂寬闊風吹的衣衫貼服在身上，空氣裏含有山木晨露的清涼舒爽，感覺更加接近藍天她抑制不住看久了天空産生一陣暈眩。

她玩弄着他種植的花草，在葡萄掌心葉面上看到在爬動的小飛蟲，她抓住它看它在自己掌心裏亂爬亂竄一直爬到手腕上，癢癢的。輕輕一吹将它放走了。太陽高升，她看着梓柏莳弄葡萄，走近觀望“可以吃嗎？”

他摘下一顆青色的小葡萄“有點酸。”

她放到嘴裏，五官立刻皺起“唔，好酸的！”

陽光照到她身上，朦胧清輝使乖僻的陰影孱弱。她早就忘記自己口口聲聲說的不開心，她的心思在別處逗留。

“那個小果子能吃嗎？”

“你可以嘗一下。”

“花露和野果它們是我的早點了，請我這頓特別早餐的人真是別具新意。”

“說的可憐，我請你豆漿油條。”

“不用，我平時也不吃早餐的。這樣就很好。”她席地而坐“謝謝。但是不開心還是不開心，它就是剛才不在，現在也會回來。兜一圈，它始終還是在這裏陰魂不散，如影徘徊。”

“你感受比別人靈敏，自然心思也比別人深沉。”他說“我爸也種過葡萄，它在我兒時記憶裏印象很深刻。我也一起幫忙為葡萄澆水驅蟲，炎夏躺在低矮的葡萄架下看青綠的葉子和小串葡萄，我們乘涼談笑。他會摘來給我玩，我也吃過那葡萄很酸的，可一直種不出甜葡萄。現在我在這裏重新種葡萄，它對我來說意義很重要。但如果我死了，我活着的時候很在意的東西我一樣也帶不走。你明白我的意思。”

“開不開心，不重要。誰也不可能一直開心或者一直不開心。無論我們做什麽有什麽樣的感受，到頭來都會過去成為虛無。什麽都抓不住什麽都留不住。”

“也可以這樣理解。”

“呵”她感觸：“這裏地方不大，我卻感覺很自由。”

他捏捏她的下巴“幫忙，去那邊翻一下土。”

“你是騙我來幫你做長工的嗎！”

“你騙我，我騙你。這樣才是好兄妹。”

這話惹得她歡笑，這一天純粹奉獻給夏園這個樓頂天臺。

僅限這一天，她的腳步沒有停下。她約了夏禾楓逛街，兩個人女人逛了整天買了不少東西。在咖啡座各人點上一杯飲品，禾楓揉揉腳腕“到底你年紀輕，我腰酸腳痛簡直想找張床躺上去。再不想動彈。”

“呵，不是年紀的緣故。是你太久不戀愛，你懶了。”

“我有沒有戀愛，你曉得什麽。”

“怎麽不曉得，戀愛的女人不是你這樣的。”

禾楓笑“那是什麽樣子的？”她當本榆小女孩看。

“是辛縧姐姐那樣的。”

“辛縧？”禾楓正坐身子“你去了夏園？”

“是啊，梓柏哥哥帶我去的。讓我和他們一塊吃的午飯，就在前天。”她大口喝着冰咖啡，“下次，姐姐也一塊啊。”

禾楓低下頭攪拌咖啡“我？他才不會想見到我。”

“為什麽？你們怎麽了？”

話說出口禾楓就後悔了，這種事不能跟小女孩說何況這個小女孩還是自己的堂妹。“沒事啊，工作上比較忙，很難抽出時間。”

“呵，你們都忙忙忙忙的，顯得我是大閑人。”

“你有福氣。”

“禾楓姐姐，你是不是和梓柏哥哥吵架了？”

“誰跟你說的？”

“我感覺的。那天我們四個人碰見我就覺得。如果不是當然最好，如果是我也不問你們為什麽吵架了。我只想你們和好如初。”

“你真可愛。”

“你不想？你還生氣？”

“我沒有，我們也沒有吵架。只是。。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別瞎想了。”

“好，就當我在瞎想。我有個好辦法那你還想聽嗎？”

“什麽”禾楓底氣不足假笑。

“我的經驗告訴我，要跟一個朋友和好就要知道朋友心裏最在意什麽，最想要什麽。”

“你年紀輕輕道理一套一套的。”

她抿着嘴瞧着禾楓不語了。

“怎麽沒了？”

“我以為你不想聽啊。”

“你愛說不說。”

“梓柏哥哥最在意夏園，現在最想要有人支持他，站在他這一邊與他并肩往同一方向前行。”

“嗯。”

“去找他吧，告訴他你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有用嗎？”

“誰知道。”她聳聳肩“試試呗。”

禾楓笑着搖頭，心裏卻是覺得可以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