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chapter14

“露西·孝洛克？”

聽到西亞的聲音，一位年輕姑娘轉過身來。她身着白色大褂，臉上戴着一副看上去就很厚的眼鏡，淺蜜色的辮子在頸側垂下。她的個子比一般女性都要高挑，只是……

西亞原本想問的話忽然卡殼，他的目光落在露西·孝洛克被夾板和繃帶固定的一條腿上，話出口變成這麽一句：“孝洛克，你的腿怎麽了，被人砍了？”

此時露西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推了推将雙眼全部擋住的花瓶底，“伯爵，從您的語氣裏我聽出了幸災樂禍，我想這一定是我的錯覺。”

“咳，的确是錯覺。”西亞低頭又瞟了一眼露西的傷腿。“你不是自稱技術宅，就算是戰亂也不能讓你離開你的店鋪一步嗎？怎麽千裏迢迢跑到美酒城，還把自己搞成這幅德行？”

露西是聖書城有名的煉金術師。第三軍的一些設備屬于煉金産物，比如說船艦營的機械骨龍就是露西的老師多年前制作出來的。兩人也因為這層關系成為了朋友。

“技術宅當然只會因為技術方面的問題而暫時不宅。我聽說美酒城這裏的水和別的地方不一樣，想弄點回去做藥水。”露西的語氣聽上去特別憂傷，“當我在井邊挑水的時候，感覺鞋裏進了沙子，于是我就扶着井架倒沙子，這時忽然聽到旁邊草叢裏有兩個男性醉鬼在親熱，我就在旁邊聽呀聽，結果因為太興奮沒站穩，一頭栽進了井裏。”

“你的腿是摔傷的？”

“不。”露西的語氣聽上去更憂傷了。“是被那兩個醉鬼撈上來之後揍的。”

“哦。”西亞幹巴巴道：“這真是個悲傷的故事。”心裏卻腹诽果然是醉鬼，如果沒醉的話才不會把她撈上來。

“伯爵，這孩子是怎麽回事？”露西用下巴點點西亞身後的絲諾，“一段時間不見，您怎麽連女兒都有了？”

西亞：“……”

絲諾：“……”

剛剛趕到的蒂爾：“……”

牽着兩匹馬氣喘籲籲追過來的安德魯翻了個白眼：“這個冷笑話太蹩腳了，孝洛克，伯爵不可能有這麽大的女兒，她是我妹妹，絲諾·戴蒙。”

露西的鏡片閃過一道精光，“原來戴蒙家還有一個女兒。我還以為這女孩是伯爵這個蘿莉控半路撿來的呢。”她蹲下身忽略西亞黑着的臉，朝絲諾伸出手：“你好，戴蒙家的小小姐，我叫露西·孝洛克，是聖書城的一名煉金術師。很高興認識你，可愛的小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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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諾擡頭看了眼西亞，見他點了點頭，于是也伸出手。她鼓起腮幫，悶聲道：“你好，我叫絲諾·戴蒙，我不是小家夥，我今年十六歲了。”

她穿的還是山洞裏那身單薄的白裙，袖子很寬大，隐隐露出纏繞在左臂的花藤紋身。露西看到了，鏡片又閃過一道精光，她卻什麽也沒問，只是捏着下巴：“竟然有十六歲了……那麽就不是小小姐了，是二小姐才對。”露西點了點頭，“嗯，二小姐，很二的小姐，噗……”

絲諾好想咬人。這個冷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西亞若有所思的看了絲諾左臂一眼，再次将她拉到身邊。“找酒館這件事先放一放，我先帶你換身衣服吧。”

＊

美酒城酒館很多，服裝店卻相當難找。好在西亞對城鎮極為熟悉，左轉右拐，又穿過幾條小巷，終于來到一家成衣店門前。

西亞大方的讓絲諾和蒂爾挑衣服。蒂爾只挑了一件長裙換下她身上灰突突的皮襖，之後就安安靜靜的坐在長椅上等着。這一路上她很少說話，舉止雖說不上像貴族那樣優雅，卻禮貌得體，露西對她的印象還不錯，便拉住安德魯問道：“她是誰啊？”

“伯爵去艾塞雪原這件事你知道的吧？這個女孩幫了我們不少忙。艾塞族那邊發生了些變故，為了報答她，我們就把她帶出來了。”

“這樣啊。”露西推了推眼鏡，“那個什麽什麽花找到沒有？”

“是芙蘿拉之花。”安德魯搖頭：“沒找到。說起來——”他瞟了一眼露西鼻子上的花瓶底：“戴裏克也是，你也是，難道說技術宅都喜歡戴眼鏡？”

“安德魯·戴蒙爵士，請注意措辭，什麽叫你們技術宅？戴裏克他是為了裝X才戴的平光鏡。”露西很鄭重道：“我是真的摘了眼鏡就什麽都看不見了，所以技術宅這個詞只有我配得上，那個一點就爆的魔法廷僞精英才算不上技術宅！”

安德魯忽然覺得，技術宅的世界他不懂。

絲諾站在一堆比她還高的衣服後面，左瞧右看終于挑花了眼，只好把為難的目光投向安德魯和西亞。安德魯摸了摸鼻子，抽出一件滿是蕾絲的粉色小裙子，那裙子上還帶着一條毛茸茸的貓尾巴；露西湊熱鬧的翻出一大堆別人看着沒有區別可她自己卻能說的頭頭是道的白色大褂，花瓶底噼咔噼咔閃着光，一臉科學怪人的模樣；西亞想了想，湊齊一套白色襯衫、背帶短褲、長筒靴和貝雷帽遞給絲諾。

絲諾果斷接過西亞手裏的衣服，迅速鑽進試衣間。落在背後的那四只失落的眼睛她才沒看見呢！

結果試衣間外面的人等了半天也不見絲諾出來。最後西亞敲了敲門：“需要幫助嗎？”

絲諾探出一顆小腦袋，她的臉頰是紅的。“那個……背帶不會系……”

“原來就這事兒啊。”西亞領着絲諾重新回試衣間。露西的鏡片又閃過一道光。安德魯蹭地沖到試衣間外面拍門：“小絲諾，如果伯爵對你做了這樣或者那樣的事，一定要記得大聲喊叫哦！我會沖進去救你的！”

蒂爾微微皺起眉，悄悄攥起了手指。

西亞黑着臉幫絲諾把背帶調整好，他看見絲諾袖口的絲帶也沒有系，便順手将袖帶打出幹淨利落的蝴蝶結。

絲諾專注的看着西亞整理背帶和打蝴蝶結，當西亞把這些全部做完後，她又解開自己重新打好。

西亞做一遍，她就能照原樣重新做一遍。這孩子是真的聰明。

西亞頗有些自豪的點點頭，他拉了拉絲諾左手被束緊的袖口：“以後一定記着，你的花藤不要随便給人看見。不過如果有人欺負你的話……”他笑了笑，漆黑的眸底閃着光：“往死裏揍，直到揍服為止，出什麽事我和安德魯給你擔着！”

絲諾使勁點了點頭。

趴在門上偷聽的安德魯一臉菜色。不要教壞小孩子啊伯爵！

＊

西亞之前看到那家順眼的酒館名叫“貓眼石酒館”，酒館黑色的鋼制镂空招牌上雕刻出一只被薔薇圍住的貓咪，貓咪的眼睛上安着藍色的貓眼石，石頭上細窄明亮的光一閃一閃，真的像貓眼一樣。

這種絲諾從來沒見過的可愛石頭讓她幾乎挪不開眼睛。西亞看到後偏頭問她：“喜歡？”

絲諾連忙搖了搖頭。

“這個招牌上的貓眼石都是人工的，不值錢。我那裏各種顏色的都有，等回聖書城全都給你玩。”西亞揉了揉絲諾的頭發。

絲諾腳尖畫着圈圈：“不用那麽多的，借我一個看看就好，之後會還給你……”雖然這麽說着，絲諾的眼睛卻亮了。

此時天色已經黑了，酒館不小卻人滿為患。西亞好不容易在牆角找到半張空出來的長桌，五個人就擠擠坐下了。

“喝酒！喝酒！喝酒！”露西敲桌子打節拍，看上去也是個愛酒之人。

“半桶你們家的招牌酒，三磅蜂蜜烤白面包片，再來一大碗蔬菜沙拉和一盤烤香腸。”胖胖的老板娘記下西亞點的酒和食物，在擁擠的桌子間靈活的旋轉離開，嘴裏還哼着歌。絲諾豎起耳朵聽了，發現老板娘唱的是“我們貓眼石的酒最好喝。”

酒館地板是木質的，中央有一處高出來的方臺，有個長卷發的女子踏上高臺，牽着裙角行過禮，便拉起提琴唱起贊美詩。

歌詞絲諾聽不懂，但是發音很好聽，悠長而神秘，仿佛歷經歲月的洗禮後，有一種古老氣息撲面而來。西亞告訴她，這是一種古語，魔法的吟唱用的就是同種語言。這種古語平時說出來只是好聽，但經過特殊組合後，就會成為擁有美妙和神奇力量的咒語。

絲諾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酒後，臉頰忽然因開心而染成緋色，酒窩藏都藏不住：“好喝！”

西亞将她面前的杯子倒滿：“可以多喝點。”

“不會醉嗎？”絲諾有點遲疑。

“沒事，有我呢。”執杯的西亞偏頭笑道。此時酒館的燈光忽然有點晃眼，投在他漆黑的眸底，卻無聲無息的化為低調而內斂的光華。

這個才二十歲的年輕人，雖然無時無刻都想表現出一種與年齡相符的明快爽朗，可是不經意間，他隐藏起來的深沉氣度還是會慢慢地從表象中滲透出來。

堅致溫潤，沉斂于內，是為墨玉。

絲諾的腦子裏忽然冒出這句話。從前在盲文書裏“看”到時她還不明白，為什麽一塊黑色的石頭要用那麽多溢美之詞來形容，現在她終于知道，再花團錦簇的文筆，也根本比不上眼前這個人一絲半毫。

鼎沸的人聲，動聽的歌唱，誘人的食物，醇香的美酒……此時此刻，在這個人面前，所有的喧嚣全都沉下來了。

西亞見絲諾一直在看着他，便出聲問道：“怎麽了？”

“伯爵……”絲諾愣了愣，慢吞吞的開口：“我覺得你并沒有平時表現出來的那麽開心。”

西亞沉默，随即笑了：“那又如何呢？”

絲諾想了想，“其實我更喜歡你沉默時的樣子，感覺很真實，仿佛我伸手就能碰觸到，就像這樣……”她拉了拉西亞的袖子。“平時雖然感覺你在笑着，看上去很溫暖，在你身邊的大家也會很輕松，可是我覺得你眼神裏有着化不開的沉重，就像……”絲諾使勁的想着合适的形容，“你背負着包袱越走越遠，而我在原地，最後連你的背影都看不見。”

此時的絲諾還沒學會言不由衷，還不懂得掩藏心思，還不知道，陰暗粘稠的角落裏，種種人心詭谲莫測。

她只是想到了，所以就說了。

西亞愣了良久，最後又笑了。此時的笑容卻比剛剛多了幾分真心實意。

“謝謝你，絲諾。”

他感激這個心眼明澈的小姑娘，卻無法和她分享他背負的東西。

因為在西亞心裏，他們，始終是不一樣的。

……

西亞是個極其自律的人。他愛酒如命卻從不貪杯，可是回到貓眼石酒館二樓訂好的房間後，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喝醉了。

“呵……”他捂着臉笑出聲，笑聲裏夾着一絲苦澀。“竟然被一個孩子看破了，夏安啊夏安，真是枉你活了這麽多年。”

＊

絲諾喝了不少酒，回到房間後她睡得相當熟。當門窗外的騷亂終于将她吵醒後，她揉了揉眼睛想坐起身，一把匕首忽然橫在她脖頸上方。

冰冷陌生的女性嗓音在從頭頂傳來。絲諾嗅到隐隐的血腥味。

“不許說話，也不許動，不然就切斷你的喉嚨。”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西亞：絲諾，如果有人欺負你，抽丫！沒關系，抽壞了我和安德魯擔着！

絲諾：明白了！

後來絲諾把別人家孩子打哭了，家長找上門。安德魯又是道歉又是安撫的終于把人哄走了。

安德魯：嘤嘤嘤感情伯爵你不是書面上的兄長，家長又不會找你，擔着的明明只有我一個，絲諾變得這麽暴力都是你的錯(╯‵□′)╯︵┻━┻

西亞：怪我咯？

客串二號：擁有店鋪的雞汁逗比煉金術師——露西·孝洛克

扮演者：作者特別想砍腿的文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