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chapter24

“上将，前方五千碼查探到海底建築群，”偵察兵頓了頓，眼神中略有興奮：“屬下懷疑是人魚聚落。”

西亞想了想，對喝過水下呼吸藥劑的士兵們下令：“全速前進”

當搜查陷入僵局，這個建築群的出現或許是一個轉機。

一行人逐漸接近人魚聚落，還有五百碼距離時，西亞漸漸覺得呼吸困難，他擡起一只手，示意身後停止前進，他卻繼續向前游去，當游出一段距離後，大量海水突然倒灌進口鼻，水下呼吸藥水徹底失去作用。西亞連忙後退，呼吸又恢複正常。

水下呼吸藥劑是露西·孝洛克出品，屬于魔法煉金産物，忽然失去作用的唯一解釋就是，這地方和艾塞雪山一樣，有禁魔場。

他微微蹙起眉，正考慮該如何進入這片有禁魔場的建築群時，轟然一聲巨響，水中的西亞做了個緊急散開的手勢，一行人退到距離建築群七百碼的安全距離。

緊接着，地底隆起，建築群所在海床迅速擡高。這個“迅速”絕對一點水分都沒添，如同一道蜿蜒的鋼鐵城牆在海底瞬間升起，頂着深海中的人魚聚落，僅在一分鐘內破出海面。

這東西，應該是弗洛戈的鄰國——神聖德蘭搞出來的。

西亞的眼神有些凝重，他做了一個手勢，身後的第三軍将士在他帶領之下全部向上游去。

＊＊＊

絲諾在海水湧進密道時捂住口鼻，水流将她沖刷到壁畫跟前，繪有花藤紋身的左臂觸碰到冰涼的石板，“咔嚓”一聲，壁畫竟像脆弱的枯葉一樣四分五裂，連帶着整座石室和甬道也開始坍塌。就在絲諾即将被碎裂的石板砸到時，奧德裏奇将她拉到身邊。

塌方面積不斷擴大，整座地宮頃刻化為斷壁殘垣。連帶地宮頂上的人魚王宮殿也開始搖搖欲墜。

絲諾：“……”

她絕對不會承認是她壓碎了石室和甬道！！

壁畫被破壞後，一個閃着光的圓形石頭從中脫出，奧德裏奇迅速伸手，将“石頭”揣進長袍的暗兜。

大概不到一分鐘，絲諾還未從這驚|變中醒過神，她的腦袋就已經露出了海面。而奧德裏奇的聲音也傳進她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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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裏帶點調侃，一副“女孩子體重太沉不好”的語氣。

“這座地宮是千年前的人魚王背叛芙蘿拉女神後建造的，我們用了二十年時間才将地宮的泥土掏空，沒想到你一碰就塌了。”

絲諾剛想問他為什麽要掏空地宮，卻忽然發覺地面依舊在上升，很快，所謂“海底擡高裝置”也得見天日。

這是一道從海底升至海面、蜿蜒幾萬裏的海上鋼鐵長廊。東起大陸海岸線，西至茫茫汪洋，沿着兩國海境線，橫跨整片人魚海。

長廊極為開闊，十幾駕馬車橫着通過都不成問題。因有如此規模，人魚聚落也被完整的頂出海面，暴露在晃眼的日光下。

奧德裏奇一聲令下，之前石室裏那些長着人魚臉、雙腿布滿鱗片的親衛們舉起長|槍或重劍，沖進了人魚聚落。

＊＊＊

諸神黃昏後，完整的西大陸分裂為三個政權，分別是北遷雪原後便不再過問世事的艾塞族、教廷制的神聖德蘭以及國王制的弗洛戈。神聖德蘭與弗洛戈沿陸地國界線，将人魚海劃分南北。人魚海以北隸屬弗洛戈，海岸線平滑規整，少見島嶼；以南隸屬神聖德蘭，海島衆多。但刨去海島，從兩帝國所占大陸面積看，神聖德蘭遠不及弗洛戈，因此，，兩國領土糾紛不斷，邊境線、尤其是海面邊境線摩擦時有發生。

同時這片海域下還生活着以人類為食的人魚。弗洛戈海島稀少，子民大多居于大陸，但海島衆多的神聖德蘭不同，幾百年來，死于邊境摩擦和人魚之禍的士兵和普通民衆，早已不知多少。

剛出海面，陽光一照，在水底骁勇善戰的人魚們立刻蔫了，那些長着鱗片和魚臉的親衛們輕松的将人魚綁起來，拖到鋼鐵長廊上。

大概有三百條人魚被抓，以一種屈辱的姿态跪趴在地上，陽光和幹燥的空氣讓它們全身無力。一百來名魚臉親衛在它們身後高舉重劍，就等大主教一聲令下後，手起刃落，砍掉這些異族的頭顱。

奧德裏奇環視着密密麻麻的人魚群，剛要開口說“行刑”，絲諾卻一把拉住奧德裏奇的手臂：“你要殺它們，你要滅族？！”

還拴在她兩只手腕上的鐵鏈互相摩擦着，發出刺耳的嘩啦聲。

絲諾看到過人魚聚落的規整，看到過海底宮殿的精致，看到過石室壁畫的神秘……它們的歷史和人類一樣悠久，雖然非我族類，但它們卻也有着家庭和妻子兒女。

滅族。在絲諾所熟知的歷史上，這種事向來只有行事陰狠殘暴的侵略者才做得出來。來自注重文化保護的和平年代，絲諾無法理解奧德裏奇的行為。

奧德裏奇唇角笑意中暗含淩厲，緩緩說出口的話，仿佛冰封萬裏般森涼：

“我六歲繼位大主教，如今已有二十年光景。這二十年間，被拖進海底，死于人魚腹中的神聖德蘭軍民加起來就有兩百萬之多，你說，它們該不該殺？”

“二十年前，我的父親、前任神聖德蘭大主教組織建造這個海上長廊，是為了反擊以人類為食的人魚，以及阻擋和提防弗洛戈的海上攻擊。因為國內黨争，這個‘勞民傷財’的行動不得不冠上‘大探海’的名頭。”奧德裏奇遙望着海天交際的遠方，湛藍的眼眸看似平靜，卻如同遍布漩渦的暗流。“工程接近尾聲，遭遇人魚群圍攻，它們為了做實驗，用帶毒的血灌進我軍将士嘴裏，如果實驗成功，它們将會大舉侵犯神聖德蘭，将人類變成它們的奴隸。“奧德裏奇伸出手，指向屹立在人魚身後、等待行刑指令的魚臉親衛，“2782人慘死，剩下218人活了下來，變成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這二十年來，又有115人被人魚虐待致死，我神聖德蘭三千好兒郎，如今只剩下103人。你說，它們該不該殺？”

“神聖德蘭黨争激烈，我父親無法申明真相，失去一身榮耀的他帶着洗不清的污點死去，卻在引咎自盡前将一切都安排好，只為在二十年後的今天，還神聖德蘭一份安寧。這103名士兵無法回到家鄉，他們不得不抛棄父母妻兒，忍受屈辱潛伏進人魚族，繼續将工程秘密建造下去。這是一場精心準備了二十年的複仇儀式，這是我們付出無數生命後才謀得的生存機會，人魚以人類為食，兩族不共戴天。你說，它們該不該殺？”

三個“該不該殺？”，問得絲諾啞口無言。

“小動物，你說我只教會了你欺騙和背叛，那我現在就再教你一樣，這個可比西亞·安爾維斯那些勞什子的善意溫暖勇氣都重要。”

“我是神聖德蘭的大主教，即使染紅雙手，即使背負污名，我也必須保護我的國家和子民。”

“因為這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

＊＊＊

人魚為生存捕食人類，人類為生存消滅人魚。勝者為王敗者寇，這個世界，就是這麽簡單。

絲諾良久沒有說話，最後，她松開奧德裏奇的袖子，退後一步。

“行刑！”

一百零三把重劍揮下，三百顆頭顱接連滾落。鮮血肆意流淌，染紅腳下的鋼鐵長廊。

格爾丁和夏延不知何時終于出現。夏延滿身是傷，喘着粗氣，将一顆生前姣美此時卻了無生氣的頭顱扔到奧德裏奇腳下。

人魚王的頭顱滴溜溜滾動着，往昔高高在上的她終于和族民們一樣如草偃伏，沾惹上一臉洗不淨的塵埃。

今日人魚海上空沖天的血腥味，百年後都不曾消散。傳承千載的種族，頃刻覆滅。

奧德裏奇忽然唱起了歌，他的嗓音不同以往，喑啞而蒼涼：

“我曾對你說過我會回來

但那只是無法實現的謊

親愛的人啊

如果我深陷戰火與苦難

我只願你遠走他鄉

離開我的身旁”

“我會為你放棄所有欲望

也會不顧一切奔赴戰場

親愛的人啊

請送我一支離別的歌

只要我在前方

歌聲永遠不會在奴役中唱響”

三千人中僅存的103名親衛也和聲唱了起來，悲涼的歌聲回蕩在人魚海上空，漸漸夾雜上幾聲嗚咽。

“大主教！”一名親衛忽然朝奧德裏奇單膝跪下，他滑稽的魚臉已經沾滿了淚水：“我叫埃奇·布萊克，二十年前住在明珠城，家裏有個老父親，請大主教告訴我的父親，他的兒子，沒給他丢臉！”

“大主教，我叫凱恩·奎因，二十年前住在卡薩古拉，離開前我兒子剛出生，希望大主教能告訴他，他爸爸不是失蹤的逃兵，他爸爸是他的驕傲！”

“大主教，我叫艾伯特·布朗，我在貝殼城有個定親的姑娘，現在應該已經嫁給了別人。那是個好姑娘，請大主教對她說，我二十年前已經死了，不然她知道我還活着，一定會愧疚。”

“大主教，我了無牽挂，沒有父母和家庭，只是我犧牲的戰友他家裏窮困，妻子和女兒只能靠縫補衣裳度日，他叫——”

“大主教，還有我——”

“我的女兒——”

“大主教，拜托您——”

……

絲諾忽然偏過頭，捂住了眼睛，她怕下一秒眼淚會掉下來。

“你們是我神聖德蘭的英雄，應該回到家鄉，享受最受尊敬的待遇。”奧德裏奇輕輕開口。

“大主教，”領頭的親衛語氣有些悲哀，卻也堅決：“我們這幅模樣，已經回不去了。與其讓親人遭受歧視和白眼，還不如在這海上長廊生活一輩子，替我們的祖國，守住邊疆！”

奧德裏奇沉默了，良久，他低下頭，朝着面前的士兵們深深鞠躬：“我替神聖德蘭32億子民謝謝你們，你們的犧牲，他們不會知道，但我永遠不會忘記！”

士兵們眼中閃爍着淚花。這個六歲繼位，身居高位金尊玉貴的神聖德蘭掌舵者，在今天，向他們彎下了腰。

為了無數失去父親的孩子，為了無數失去兒女的老人，為了無數失去丈夫的妻子，為了無數背井離鄉的軍人。為了，神聖德蘭。

親愛的人啊，

如果我深陷戰火和苦難，

我只願你離開我的身旁。

＊＊＊

“格爾丁爵士。”奧德裏奇起身後，轉首看向夏延身邊的侏儒：“我們該回都城了。”

“等等，你們不解釋一下嗎？”夏延用腳尖踢了踢人魚王的頭顱：“這家夥無論在海底還是陸地都一樣難搞诶！我弄了一身傷，拼着老命才幹掉她，可至今還雲裏霧裏的。你們屁都不放一個就打算走了？！”

“第一殺手夏延？”奧德裏奇上下打量她一眼：“我的委托，你完成的還不錯。”

夏延呲着牙：“謝謝啊親～記得給五星好評呦……你以為我會這麽說嗎？！我想知道這都是怎麽回事！”

“人魚王不是我的親衛能對付的，于是我決定延續上代的金幣承諾，就這麽簡單。”奧德裏奇轉頭看向絲諾，伸出手：“至于你，小動物，我好不容易才把芙蘿拉之花弄到人魚海的，你還是跟我——”

一把軍刀忽然從天而降，橫插在奧德裏奇和絲諾中間，阻擋了奧德裏奇接近絲諾的步伐。

“讨厭的人終于來了。”奧德裏奇蹙蹙起眉，遺憾嘆道。

“神聖德蘭大主教是吧？真是見面不如聞名。”

雖然話意裏帶着微諷，但說話的人聲音很好聽，無論是言語還是舉止，都有一種清朗和沉穩的意蘊。但當他看到絲諾手腕上的鎖鏈時，唇角一絲和煦的笑容忽然消失無蹤。

西亞的眼眸一寸寸沉下來，聲音冷得直掉冰碴：“立刻，馬上，離開她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

奧德裏奇唱的歌，是我拆了兩首歌自己又加了兩句組合起來的。那兩首歌分別是李健的《消失的月光》和南北戰争時期民謠《吟游男孩》

本章疑問如下，下章解決——

1、海底有禁魔場，那長廊怎麽升上去的

2、壁畫破裂後出現的那塊圓形“石頭”被奧德裏奇揣走，那到底是什麽？

前幾章出現的所有疑問如下，已解決的打勾，未解決的打叉留待日後，大家如果有興趣，請看看還有沒有遺漏——

1、壁畫中人魚逆生長和倒戈原因 X

2、壁畫裏的石頭上章奧德裏奇說是花種，為什麽人魚會跪拜它 X

3、藤形拟态是什麽，還有沒有其他拟态X

4、地宮石室是怎麽形成的√（本章，千年前的人魚王建造）

5、美酒城出現的那個下棋男，也即策劃刺殺西亞的主謀是誰√（這幾章提到，奧德裏奇喜歡下棋，且他是侏儒格爾丁的主子）

6、和絲諾一起失去行蹤的人√（奧德裏奇。20章，西亞和安德魯的談話中說過，神聖德蘭大主教不在都城卡薩古拉）

7、奧德裏奇出現在石室的原因√（本章，為了消滅人魚以及報仇）

8、奧德裏奇為什麽會有人魚手下，能走路的人魚是怎麽形成的 √（本章，被灌下人魚血的人類）

9、夏延的任務 √（本章，殺死人魚王）

10、二十年前大探海的真相，以及海底擡高裝置√（本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