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chapter30

出來的人不是露西。

那是個留着平頭短發的男子，他有一張布滿雀斑的臉和紅紅的鼻頭——這個面孔絲諾覺得熟悉，好像在地下城入口附近的通緝令上見過。

絲諾站在巷子裏想了想，喚出自己的花藤，藤尖鑽進露西家二樓窗戶縫，從內部打開了窗子。

絲諾拽住花藤，任由花藤将她拉上二樓，由窗戶進入露西家的二樓。

落地後她打量了一下這個小房間，這裏似乎是露西的實驗室，桌上書架上都擺滿了試管和水晶藥瓶，可惜絲諾認不出裏面的液體都管什麽用，只好随便拿了支看上去就有毒的。

絲諾悄悄走下樓，怕木質樓梯發出聲音，她特意從扶手慢慢滑下去的，到一樓後她看到露西被綁在椅子上，而紅鼻子綁匪剛好背對着她，于是她讓花藤卷着藥瓶，慢慢挪到綁匪頭上。

露西顯然發現了絲諾，怕她被綁匪發現，她說着話吸引綁匪的注意力。

“嗷——！！！！”

被紫色藥水澆了一頭的綁匪倒在地上，一邊捂臉一邊翻滾，他捂住的皮膚比他的鼻子還紅，并冒出很多膿泡。

“親愛的你運氣真好。”被絲諾幫忙松綁的露西驚魂未定，她弄出來的稀奇古怪的藥水有很多，有些不一定有害，反而會在短時間內增幅使用者能力。“幸虧你拿的是膿泡藥水……”

“所以你怎麽跑到聖書城來了？”露西一邊将被藤絲綁着的匪重新綁到椅子上，一邊問絲諾。

“我來找西亞。”

露西沉默了一會，道：“小絲諾，西亞的事你管不了，也不需要你管，他自己能處理好的。”

“可是……可是……”絲諾像要快哭出來的樣子，“我想見他。”

“诶你別哭啊我最見不得可愛的小蘿莉哭了！”露西有點慌，“這，這樣吧，我帶你去找戴裏克，看他能不能幫你？”

“謝謝！”絲諾馬上破涕而笑，露西覺得自己可能被這小家夥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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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露西，戴裏克比較不講情面，畢竟他不是蘿莉控。

“不行就是不行，絲諾小姐。”戴裏克扶了扶眼鏡。“請馬上離開聖書城，別再給我們添亂。”

“你們會打仗嗎？”絲諾擡頭，語氣極為認真道：“打仗會死人的吧？”

“沒有不流血的戰争。”戴裏克沉默片刻，說道。

“王座不是只要打下來就行了，還得坐的穩，坐的名正言順。我有兵不血刃拿下王坐又可以名正言順坐穩的法子哦。”絲諾抿抿唇，“而且，我也有我的私心。”

“西亞他受傷了吧？”她擡起頭，眼睛裏似乎暈着水汽，“他應該是氣宇軒昂的騎着馬出現在民衆面前，高聲對大家說，從今往後我是這個國家的王；他應該比任何人都神氣，而不是像階下囚一樣，身上染着血，還要被人牽着游街示衆。”

“我不願意看到他在衆人面前被迫展示他的落魄，現在的我還很弱小，但即使是這樣的我，也要守護他，連同他的尊嚴一起。”

“我的辦法，你不想試試嗎？而且……幫了我的話，夏延也會感激你的，她是我老師！”

絲諾拎出了自己的便宜老師，她早就覺得這兩個人有些不對勁，如今看戴裏克一副動心又努力壓抑的矛盾樣子，覺得自己可能沒猜錯。

“……你真有辦法？”過了半天，戴裏克才擠出這麽一句話。

絲諾招招手，“來來，我跟你講啊……”

……

***

絲諾的辦法其實很簡單，就是在火鶴花廣場公布她的身份。

芙蘿拉之花身份的洩露，對于絲諾而言弊大于利，這個世界上喜歡用搶奪的方式的人很多，如果暴露身份，相當于她把自己放在明面上，日後恐怕麻煩不斷，終其一生，怕是都得生活在血雨腥風之中。

這是西亞最不可能選擇的方式，他希望自己能護佑絲諾，而不是靠絲諾犧牲自己成就他的王位。

但是戴裏克不會考慮這麽多，他是西亞的臣子，首先考慮的是西亞的利弊。

現如今“得到芙蘿拉之花的人才是真王”這句話被炒的火熱，絲諾暴露身份，對西亞來說利大于弊。

“幹了！”戴裏克咬咬牙，拍板道。哪怕日後西亞怪罪他，他也顧不得了。

反叛有風險，他們這群人日日行走在鋼絲上，既然有風險更小的辦法，為什麽不用？

***

西亞落獄第十三天。

這一天陽光不錯，是最近一段日子難得的豔陽天。火鶴花廣場地磚縫隙裏的血還未洗淨，偶爾經過的人也是步履匆匆。

沒人注意到，城市角落鑽出的一根根細小藤絲。

接近正午時，火鶴花廣場人最多的時候。地面忽然震動，稱贊女王功德的石碑從中裂開，巨大的藤蔓從地底鑽出。

藤蔓頂端，坐着一個水色頭發水色眼睛的女孩。她居高臨下的低着頭看向衆人，神情是與平日不一樣的威嚴和疏遠。

用夏延的話說就是：“看上去就不像人類。”

戴裏克反駁她：“你就不能換個有文化的詞？”

夏延：“什麽詞？”

戴裏克：“不識人間煙火！”

夏延：“她又不做飯，還需要識什麽煙火？”

戴裏克：“……出門別說你認識我！”

坐在藤蔓上的絲諾緩緩開口：

“我芙蘿拉之花，由西亞·安爾維斯伯爵從艾艾賽雪原帶入聖書城。”

女王的軍隊察覺出不對，為首的騎士長擡了擡手，騎兵們呈包圍之勢靠近絲諾，想抓到她。

絲諾雙眼一掃，“啪”地一聲打了個響指。

城市角落的藤絲竄出，纏到馬腿上，騎士們紛紛從馬上摔下，沒等他們從地上爬起來，就被通過地下城潛入城內的第三軍團團圍住。

不管附近的騷亂，絲諾依舊用不急不緩的語氣說道：“我來到這個國家，是因為西亞·安爾維斯伯爵，我願留在這個國家，也是因為安爾維斯伯爵。”

廣場上的人越來越多。

“可他現在不知去了哪裏，如果找不到他，我就要離開這裏了。”絲諾目光滑過底下的民衆，“你們，能幫我找到他嗎？”

民衆先是沉默，不知是在中間喊了一句，“願意跟随”後，陸陸續續有人跟着喊道。

人是一種從衆的生物，當看到周圍這麽多人不怕死的響應，也會腦袋一熱不管不顧，再說如今西亞伯爵群衆基礎好，衆人也願意追随他。

絲諾松了口氣，民衆裏最先響應的人是第三軍埋下的。

一群人浩浩蕩蕩直逼王城，有第三軍和絲諾的藤蔓輔助，皇城的軍隊根本無法阻攔他們。站在巍峨的城堡下，絲諾擡起頭，慢慢舉起一只手。

一根藤絲沿着旗杆上爬，将最頂端象征着女王的旗幟扯了下來。旗幟晃晃悠悠飄下，落在水坑裏，沾染上了泥土水漬和人們的鞋印，髒的不得了。

“我安排了另外一支奇兵劫獄，沒等來游街示衆，卻等來這個，他一定會很吃驚。”

戴裏克摘下眼鏡，扔在地面一腳踩碎，環顧着逼宮的人群，興奮道：“從今天開始，再也不需要這個了。就算事後西亞被問責，就算被治個隐瞞之罪，也值得了！”

“事後……”絲諾抽了抽眼角覺得自己在被西亞發現前應該逃跑。

城堡裏的保王黨老臣們看着女王旗落下，均嘆了口氣。

這個時代終究是要走向陌路，新的繼承人早就已經出現了。

老臣朝一名女王的侍從點點頭，侍從微低着頭，走到女王身邊，“城堡固若金湯，還有騎士拱衛，陛下不必擔心外面。”

他說着話，袖裏有刃光隐隐閃過。

當西亞騎着馬飛奔到城堡時，剛好城門緩緩開啓。

幾位大臣捧着女王的頭顱，在門外單膝跪下，高聲喊道：“臣等奉上罪人頭顱，恭迎新王繼位！”

臣等奉上罪人頭顱，恭迎新王繼位！”

臣等奉上罪人頭顱，恭迎新王繼位！”

歡呼的人群中，絲諾聽到身後有熟悉的聲音對她說：“妹妹，好久不見。”

絲諾沒回頭，她知道蒂爾就在她身後。

“蒂爾，我是個有恩必報的人，之前囚車上那一‘扶’的恩情，我記着了。”

“好。”蒂爾笑了，“那我等着你來‘報恩’。”

“在想什麽呢？”

清越疏朗的男聲在頭頂響起，絲諾擡頭，西亞朝她笑了笑，看了一眼大開的王城門，又低頭看着絲諾：“如你所願，我騎着馬氣宇軒昂的來到這裏，現在……”他朝絲諾伸出一只手，“願意和我一起進去看看嗎？”

絲諾慢慢伸出手，西亞拉住這只手的時候，發現這孩子在顫抖，他愣了愣，發現絲諾的眼睛都快紅了。

他忽然覺得心髒被溫柔的戳了一下。

手上一用力，他把絲諾拉上馬，坐在他身前：“從今天開始，明槍暗箭難躲，陰謀詭計不休，不過有我在，絲諾別怕。”

“嗯。”

絲諾點點頭，一扇扇高高的宮門在身後遠去，無數衣飾精美的貴族和畢恭畢敬的侍從單膝跪地恭迎新王，絲諾初見西亞時的激動漸漸退去。

這樣一個等級森嚴規律繁多的地方。

這樣一個連西亞都不一定擁有自由的地方。

她覺得有點冷，身後貼着的胸口很暖，卻像是她在茫茫雪原中唯一的火源。

……真的要留在這裏嗎？

她忽然有些迷茫，之前那麽多想說出口的話，包括兩人可能來自一個地方的猜測，此時此刻她卻忽然一句也說不出。

“絲諾，”西亞伸手揉了揉她柔軟的頭發，“怎麽不說話了？”

“沒，沒什麽。”絲諾回過神，轉頭朝西亞綻開笑臉，“我只是在想，這裏很美。”

西亞沉默了一會，說道：“我見過最美的場景，是條件惡劣的深山雪洞裏開滿碎花的藤蔓，香氣凜冽清雅，讓我想起所有不屈不撓的事物。”

“絲諾，如果不開心，記得說出來。”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如果未來有一天你想離開，我不會阻攔你，但我希望無論何時再見，你都能像最初我遇見你時一樣。”

“人可以在環境中妥協，但一定不要被同化。”

“我知道了。”絲諾點點頭，将他的話記在心裏。她擡起頭，朝前方的巍峨宮殿看去。

晴空萬裏，一望無際，一只白色飛鳥鼓動翅膀，劃過宮殿上方，飛向遠處。

落世花Ⅰ·初始之地 完

作者有話要說：

Ⅰ完結了，很多沒解釋清楚的事，比如安德魯為什麽肚子疼，露西為什麽被綁架等等都留到落世花Ⅱ，至于有木有Ⅱ……唔，看以後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