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祁青一把抓住浮梅,下意識想帶着浮梅遠離魔頭,沒想到後者用力甩手,一股強大的力量把他給甩飛出去。

浮梅驚惶尖叫:“啊!別碰我!”

祁青摔進了草叢裏,頂着一頭草屑爬起來,一臉驚異莫名,察覺到浮梅身上古怪的氣息。

唐師随意瞅了眼祁青,說:“書江流把她埋進了白茶莊主街地裏,水晶棺同一個位置。”

祁青一震:“你——”

唐師打斷他的話,接着說:“冰輪幹的,冰輪就是書江流。”

祁青:“!!!”

那日,碧城易主,祁青被冰輪以莫名強悍的力量修補了真元的損傷,依舊是碧城四司之長。他不明白冰輪的轉變是為何,想詢問是不是在怪他把他交給季天瀚,但那日之後,冰輪總是對他避而不見。

季雲景被黑衣人擄往天原山以東,祁青在追擊救援的時候,就發現不對勁,之後便确定黑衣人是冰輪。碧城壓抑不住流言,有人在暗中推波助瀾,這個人熟悉碧城,而且對迷仙街十分了解,這個背後之人的身份,祁青也猜測是冰輪。

他不明白冰輪到底有何目的,攪動碧城風雨,做事不擇手段,卻對他一片真心,不擇手段所做的事,都是為了讓他更順利地達成目的。

祁青為了換取季天瀚在關鍵時刻幫自己一手,把冰輪扮作黑衣人之事告訴季天瀚。季天瀚其實內心已有猜測,祁青主動告知,再真誠致歉,好過大能自己查出真相之後勃然大怒。

為挽救冰輪,也為自己的私心,祁青使冰輪和季天瀚在林間的舊碧雲閣相遇。季天瀚答應他不會對冰輪做過分的事,冰輪到底是……怎麽了?

季天瀚說雖然他很憤怒,但已經很克制,沒有做超出承諾部分的事情。

冰輪如今是城主,拒絕見他,祁青就沒有任何機會和冰輪交談。

師尊被魔頭帶走,好友與自己形同陌路,祁青只覺得自己的人生充滿失敗。這一次他來到清河鎮,是以碧城使者的身份,向天上宮傳達一些信息,想不到竟會遇到魔頭和浮梅。

冰輪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迫害了浮梅,冰輪是書江流?

這太可笑了。

祁青難以置信,唐師無所謂他愛信不信,問:“李明晨是不是在天上宮?”

他之前得到的消息是李明晨被帶往了天上宮,距離得到這個消息已經過了些日子,不知道消息過時效沒。

“你找李明晨?”祁青問,“你找李明晨做什麽?”

唐師說:“救芙蓉師。”

祁青微愣。

芙蓉師,曾經的書別意,他至今深深挂念于心的師尊。

碧城易主後沒過多久,前城主的真實身份曝光,竟是書別意的劍仆。高高在上的聖人一下子變成頂替他人的冒牌貨,祁青說不出心裏什麽感覺。

他原本就想把師尊從衆人心目中神祗的位置拉下來,當真的被拉下來了,他卻……憤怒。

“李明晨能幫到師尊?他不在天上宮。”祁青說:“他能怎麽幫到師尊?如果是為師尊,我可以幫助你一起尋找李明晨。”

唐師說:“殺了他,取心。”

最後一樣材料,邪魔心。

“!”祁青大驚:“不行!”

唐師淡然道:“我沒有請求你的同意。”說罷,就打算領着浮梅離開。

祁青一旋身便到唐師面前,攔在後者前方,厲聲道:“李明晨如今已脫離邪魔狀态,恢複正常,你要殺李明晨,等于殺害無辜活人,我不能容許這種惡行!”

危樓一戰後,李明晨在天上宮宮主齊龍君和無名尊協力下,洗去一身魔氣,恢複了理智,已與正常人無異。

祁青說着,放出背後隐峰劍,豎眉提防。

唐師自然不把祁青的警戒放在眼裏:“不自量力,不知死活,芙蓉師是這麽教導你的嗎?”

祁青沉聲說:“師尊教我不能因為邪惡強大就懼怕邪惡,也教過我不能因為邪惡是身邊人就動搖內心對善的信念。你雖然成了我的師娘,我絕不會因為這樣的關系,縱容你的惡行。”

唐師:“……”

唐師說:“不要亂認親,鬼才是你師娘。”

自己和芙蓉師之間關系的話,他已經說倦了。

“你們不是那種關系?!”祁青驚喜道:“太好了!”

唐師意外于對方的反應,眉頭一皺。

祁青說:“我要追求師尊,你不介意吧?看來你對師尊并不是他人想象的那般,想必是不介意的。”

之前他費盡心思,希望盡可能阻攔師尊對魔頭的愛戀,那日魔頭降臨,與師尊攜手離去,他萬念俱灰。出乎意料,機會忽然又砸了過來!

唐師盯着忽然興高采烈的年輕人:“你對師尊抱有這種念想,你師尊知道嗎?”

“知道,但師尊從不點破,因為師尊喜歡你,只當我是小孩子。”祁青說着,露出一抹放心下來的笑容,“本來我毫無勝算,但我是師尊唯一的徒弟,是師尊最親近的人,只要你們不在一起,我就有機會。”

希望之光重新閃耀!

樂極的祁青忽然一驚,感到一股莫名重逾千斤的氣勢壓迫在自己身上,接着眼前一花,唐師一下子就出現在自己眼前,挨得自己極近。

只見唐師沉着臉說:“做夢回去做,看在芙蓉師的面子上,我就送你一程回家。”

祁青:“等——”

唐師抓住祁青肩膀,釋出鮮紅真氣裹住後者,用力一扔。

祁青拖着“等”字後面的音消失在天邊。

唐師臭着臉拍了拍手:“不會說話就不要說話,亂說話是會死人的。”

浮梅:“嫉妒。”

唐師瞪向浮梅,莫名其妙後者怎麽突然來了這麽兩個字。

突兀吐出兩個字,浮梅繼續陰沉沉地沉默。

唐師皺眉說:“芙蓉師沒什麽值得我嫉妒的。”

浮梅偏了偏頭,沉默看着他,好像自己剛才什麽也沒有說,也不明白唐師在跟自己解釋什麽。

唐師忽然煩悶:“走了。”

……

唐師這番毫不壓抑的氣勢,震撼得清河鎮居民出現片刻混亂,也驚動了天上宮的宮主。

清幽竹林,齊龍君正閉目撫琴,指下的琴弦忽然斷了一根。他倏然睜眼,看着斷了的弦,嘆了口氣。

麻煩要來了。

……

視線中已經能看到天上宮宏偉的主體和四座守衛在側的小峰,唐師落到地面,向前信步而去,浮梅緊随其後。

周圍環境如同石入水中,激起層層漣漪。漣漪散開,眼前風景驟然變幻。

叮叮咚咚的風鈴聲飄然而來,竹葉在風中輕輕戰栗,沙沙的風聲與風鈴聲相伴,令聞者不禁感到內心平和。

竹林圍繞的空地中有木桌與木椅,還有一座琴臺,上置有一把長琴,琴弦斷了一根。

齊龍君在木桌旁,為三個茶杯斟茶,對客人說:“請坐吧。”

唐師和浮梅入座。

唐師聞到茶香,意外:“白茶。”

“我在碧城附近的一個村莊裏發現的。”齊龍君說:“村莊已經遷徙得幾乎無人,這些茶葉品質很好,就這麽丢棄太可惜。”

唐師的心情莫名因為白茶變得好了一些,舉杯喝了一口,是芙蓉師很喜歡的清香。

“我要李明晨。”他說。

祁青說李明晨不在天上宮,但他還是要親自跑過來一趟确認。

齊龍君驚訝,準備了很多,沒想到唐師來的目的是這個。

“李明晨不在天上宮。”

“他在哪?”

齊龍君:“我不清楚,李明晨不是天上宮門人,為他消除魔氣之後,我便沒有再關注他。”

唐師繼續問:“風五陰呢?”

風五陰與李明晨是好友,一定知道他在哪。

齊龍君搖搖頭:“無名尊最近有事不在宮內。”

唐師看着他。

齊龍君直面唐師的視線,冷靜地說:“你可以認為我是在騙你,你也可以親自到宮內搜索,随便你。我自然會攔阻你。”

唐師啜了口茶,一直盯着齊龍君。

齊龍君和唐師同為空冥階大能,不同的是齊龍君在空冥初期,唐師在空冥後期。除了宮主,三尊皆為分神階高手,并且天上宮的地盤自少不了守護的陣法。唐師恢複得差不多了,但失去一個屍将的空缺還沒補上。

此時的他直接強硬打上天上宮,掙不了太多好處。

——那當然沒這回事。

越到辟谷之後的階段,同一階段初期和後期之間的差別越大,不是摞一堆蝼蟻就能填補上的。

不過,若齊龍君的打算是拖到書江流趕來,那結果就不一定了。

唐師喝完了杯子裏的茶,把空掉的茶杯推過去。齊龍君又給他斟滿一杯茶。

氣氛沒有緊繃,可能來者無意打,可能主人不想打。

握着又一杯熱乎乎的茶,唐師問:“你怎麽跟書江流湊一塊了,你知道冰輪就是書江流吧?”

齊龍君說:“知道,歷史遺留問題。”

唐師:“?”

齊龍君說:“我家族的祖輩以前欠了書江流恩情,他要我償還這份恩情,我無法拒絕。”

唐師:“為什麽無法拒絕?”

齊龍君半晌不說話,知道對方是實實在在的不解,不解這世上有什麽事是無法拒絕的。

人活得久了,漸漸就會認識同期的其他人。唐師和齊龍君不是朋友,但都認識了很久,各自對對方的性格都有所了解。

齊龍君非常羨慕唐師,有個那麽霸氣威武的老爸,無視任何規矩,把兒子疼到了天上。他還羨慕書別意,有個那麽威武霸氣的老爸,把規矩玩弄于鼓掌。他羨慕這兩個同期的天才,老爸死得早,兒子只要繼承億萬家産就好。

……書別意後續發展就不算在內了。

齊龍君從小在修仙世家成長,跟唐師相比,他小時候含着金湯匙的生活根本不值一提,背負一大家子的期望,成了同輩佼佼者……為什麽說得這麽充滿凡俗氣息,因為修仙界跟凡間真沒差多少。在凡間,這叫全村的希望之光,在修仙界,這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真羨慕書別意和唐師啊,就一個老爹。

真羨慕書別意和唐師啊,齊龍君拉着全家族的人雞犬升天,還沒享受幾年,下一個佼佼者就光輝現世,把他之前日夜拼搏堆積出來的精英光環打碎,創造了新的記錄。

十八歲就辟谷,你當這是說書呢,張口就來???

齊龍君眼看自己變成前浪,被後浪拍死在岸上。

“等一下。”唐師的手在齊龍君眼前晃了晃,後者激動地快要爬到桌子上來了,“我不是來聽你回憶往事的。”

齊龍君:“!”

齊龍君回到木椅上,撥弄了下鬓邊的發絲,很快恢複心平氣和,嘴角顫了顫,勾出一抹優雅的微笑。五百多年了,他已經很習慣嘴角微微一勾,心情海闊天空。

世界是多麽美好,自己是多麽高貴優雅,沒有什麽事是他不能放下的。他不介意,他不在乎,沒有什麽是他不能原諒的。

“所以就是這種歷史遺留問題,以前我祖爺爺受書江流點撥,我的家族從而得以成為修仙世家,培養出了我爺爺、我父親,還有我。這份大恩大德,我祖……”

“可以了,知道了。”唐師困惑道:“原來書江流年紀這麽大了。”

齊龍君鄭重地說:“書江流的年齡是你的年齡的兩倍,你以前喊他叔叔,我不過比你大四十歲,不要再叫我老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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