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夢想的轉折線(4)

【陸】

要割舍十幾年的夢想, 這一刻，尹淺墨絕對是最心痛的人。

如果可以的話，她也不想做這樣的決定, 但現實永遠是那麽殘酷, 她已經十八歲了，在別人都填好高考志願、決定未來的初步藍圖之時, 她也要合理地規劃好自己的前程。

一意孤行、不撞南牆不回頭，當然可以。但她不想做一個傻瓜, 明明知道自己的實力不濟, 卻還要去碰壁, 将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大批大批國家隊頂尖的女網選手在成為職業選手後，排名只有幾百名開外，更別說僥幸進入國家隊, 比起其他人來說，壓根沒什麽天賦的她了。

如果夢想可以養活自己，那麽就算是成為幾百、幾千名的選手，她也願意一次次地征戰在球場上。

但是滿世界地進行比賽, 機票、住宿和訓練費用，一年加起來收入沒有幾十萬是遠遠不夠的，那麽實力微薄的她又該如何承擔起這樣的支出？

靠父母、靠仵霁嗎？

她的自尊心斷然讓她做不出這樣的事來。

從最開始, 她就想要成為能配得上他的人，愛情講究勢均力敵，而不是一方刻意地去照顧另一方，這樣對于雙方來說, 都是負擔與壓力。

選拔賽後，尹淺墨在更衣室門外偷聽到的話，如一根魚刺卡在她的喉嚨口，讓她長時間無法喘過氣來。

不可否認，她們的話準确地說出了自己內心的恐懼，讓她直面現實。

她沒有實力，站在仵霁身邊的她，像個跳梁小醜，被無數人在身後指指點點。

那時候就浮起了放棄的念頭，卻還是有些不甘心，她的意志力不該如此薄弱的，明明都堅持了那麽久，為什麽不再咬牙挺一挺呢？這時候放棄的話，之前的努力不全都付之東流了嗎？

但明知道是錯誤的，還有必要義無反顧地往前沖，非要撞得傷痕累累才善罷甘休嗎？

她似乎都能想象，那個勉強支撐、渾身狼狽的未來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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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個人實在太好面子，沒法接受茍延殘喘的事，她希望自己能夠成為一個行業的佼佼者，而不是鋪墊他人成功的陪襯品。

所以為了給自己保留點面子、也不要讓網球在她心中變得面目可憎，她選擇在這一刻果斷地放手。

下定決心後，她立刻與父母聊過這件事，餘紫雖然感到有些可惜，但到底還是不願意看到女兒以後在二三線掙紮的模樣，故而也支持她放棄。

她爸爸尹荀郁就更是如此了，他本來就看不慣女兒從小為了練球一直吃苦，如果淺墨不是走上網球的道路，應該是從小被寵到大的小公主。

現在也不遲，她該擁有更燦爛的人生。

生活不只有一條路走到黑，有時候換條路，或許柳暗花明又一村。

所以，尹淺墨并不是任性了一回，而是在經過深思熟慮後，做出了最正确的決定。

但是突然聽到這個消息的仵霁，怎麽樣也無法理解，他的語氣有些氣憤：“你怎麽能如此輕言放棄，明明還什麽都沒嘗試，進入國家隊以後，會有最頂尖的教練來輔導你，你現在欠缺的弱項，說不定馬上就能迎刃而解。大器晚成的也大有人在，多少職業選手是在運動生涯最後幾年突然開竅，甚至還一舉獲得大滿貫冠軍……”

她打斷他的話：“但我堅持不到那個時候了，仵霁，我覺得自己可能更适合別的職業。”

“那你以後要做什麽？”

“我……我還不知道。”她愣了愣。

他這一頭的震驚還遠遠沒有消散，一股背叛感在心底滋生，“更何況，你怎麽能不與我商量一下，就自己貿貿然地做了決定。直到我叔叔打來電話，我才知道這件事，你是把我當成外人了嗎？”

“對不起，我知道如果和你說這件事的話，你一定會勸我繼續堅持下去的。”

仵霁這個人的性格一根筋得很，認準了什麽事後，絕不會輕易放棄，他确實擁有運動員該有的千錘百煉的意志力，所以這樣的他，斷然不會讓她這般放棄。

但有的時候，固執己見真的不是件好事，起碼對于她來說是這樣。

仵霁一時間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昨天他們還一起在網球場上嬉鬧，今天她就割舍了這份夢想。

他心裏對她感到不理解，愣神了許久，才有些虛無地問着：“那你以後都不來俱樂部了嗎？”

“嗯。”她颔首，“我過兩天會來和教練告別，把自己的東西都拿回去。”

他的心裏一陣荒涼，終于問出了他在知道這個消息後，最想問的問題：“那我們以後會變得怎麽樣？”

“只要你有信心能繼續愛我，我就會與你走到天長地久。仵霁，這一點是沒有改變的，只有你，我是說什麽都不會放棄的。”

他在心裏松了一口氣，幸好，她并沒有順便把自己也扔掉。

【柒】

雖然仵霁什麽都沒說，也沒有進一步地質問她為什麽要做那樣的決定，但是尹淺墨還是隐約感覺得到，他好像是有些生氣了。

她這幾天一直在主動投懷送抱，努力地讨着他的歡心，他卻好像還是有心結未能解開。

其實這件事由她本人開口解釋反倒不好，從旁人的角度說明，會更能起到效果。

因而尹淺墨拜托了餘紫，對方又故技重施，裝作在小區樓底下和仵霁“偶遇”。

兩人在寒暄一番後，終于聊到了正題上，餘紫将這段時間尹淺墨的心理糾結全告訴了仵霁。

而後，她又從家長的角度，說了一番心裏話：“為人父母的，當然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子女受到任何委屈，誰都希望他們能成龍成風，而不是成為別人的配角。仵霁你其實應該看得明白，淺墨要在網球這個領域成為翹楚，其可能性壓根為零。你只是一時被感情沖昏了頭腦，如果她是陌生人，你看到她這樣的球技，會希望她再繼續下去嗎？”

仵霁愣了愣，不可否認，餘紫說的話并沒有錯。

因為喜歡她，所以才在她的身上加上了層柔光濾鏡，從理智的角度來說，她的球技确實有太多不足。

“我知道你和淺墨是因為網球而結緣的，現在她要離開這塊領域，你會覺得惋惜，甚至還會有被背叛的感覺。但她值得更美好的未來，就像她希望的那樣，能夠成為一個夠資格站在你身邊的人。”

讓尹淺墨受委屈這件事，是她父母所不希望的，仵霁又何嘗願意。

他此刻才意識到是自己意氣用事了，一時不願接受變化罷了，他也不想看到她以後因為網球而自暴自棄的模樣，她稱得上更明媚的人生。

他點了點頭，“我懂了，謝謝伯母。”

兩人相視而笑的同時，他心裏的郁結才終于痊愈。

【捌】

尹淺墨要離開的事，很快就在俱樂部裏傳開了，衆男生都感到很是惋惜，一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小仙女”了，頓時感覺失去了人生的盼頭。

不過女生們倒是大部分都挺高興的，大家都在議論，尹淺墨如果離開網球圈以後，一定很快會和仵霁分手的。兩人失去了共同話題和紐帶，感情又該如何繼續呢。陶塵聽到她們這番議論的時候，心裏倒是竊喜十足。

她從第一次見到尹淺墨的時候，就對她不屑極了。

明明是個運動員，卻每天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看就是個狐貍精。最後還真被自己猜準了，她和仵霁成了男女朋友。

不過她一直有自信，總有一天，仵霁會幡然醒悟，意識到自己這是選擇了錯誤的人。花蝴蝶再好看也只是擺設，在競技場，用的是實力說話。

現在總算被她等到了機會，相信用不了多久，尹淺墨和仵霁就會不歡而散。

陶塵的心情一好，這幾天她對仵霁的态度也就親密了許多，某一天尹淺墨來球場上找仵霁的時候，正巧被她看見陶塵主動挽上仵霁手臂的畫面。

尹淺墨頓時在心裏冷冷一笑，這都是她四年前用的招數了，陶塵未免太過時了些。

果然下一刻看見仵霁不悅地甩開她的手，尹淺墨選擇在這個時候慢條斯理地登場，仵霁一見她來，立刻莞爾一笑，“來了？”

陶塵的臉色不太好看，斜眼睥睨道：“我不是聽說你不打算再練網球了，怎麽還來這裏啊？”

“來接我男朋友回家，不可以嗎？”她瞪了她一眼，又溫柔十足地看向仵霁，“仵霁哥哥，咱們走吧。”

自從兩人交往以後，尹淺墨早就不管他叫“仵霁哥哥”了，她更喜歡言簡意赅地叫他“仵霁”。這其中的道理也有些簡單，以前沒交往之前，需要軟軟糯糯地撒嬌，所以叫“仵霁哥哥”比較能打動人，現在都到手了，還叫這麽肉麻幹什麽。

仵霁雖然覺得她的稱呼變得有些冷漠，但作為寵女友狂魔，還是覺得她念自己名字的時候，悅耳極了，所以也就不與她計較這些小細節了。

此刻聽見她久違地喊起“仵霁哥哥”，一向遲鈍的他也立刻看明白了，她這是故意氣陶塵呢。

與她待的時間長了，多少也能學到點本事。

仵霁與她一起離開的時候，不忘彎腰在她的紅唇上親了一口，然後自然地替她拿過手裏的包。

身後的陶塵見到這一幕，頓時有些氣急敗壞，仵霁真是被這個小狐貍精給帶壞了，他平時這麽腼腆的人，怎麽會變成這種“情場老司機”？！

不過令陶塵始料未及的是，尹淺墨還覺得這樣的舉動遠遠不夠解氣，以後她就不在這俱樂部裏了，臨走之前必須得給陶塵一個下馬威，才能讓她從此斷了對仵霁的念想。

尹淺墨的眼珠子轉而轉的，很快被她想出了一個有些惡作劇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