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辛然還沒思考出結果,嚴晏已經解決完了他手裏那個本來就不紮實還被辛然咬了一大口的漢堡,接着又拿起桌上的香芋派吃了起來。

“對了,”辛然慢條斯理地拿着雞塊,蘸着他心愛的甜酸醬,“後二十節課怎麽練?”

“嗯,我覺得你至少再長五斤肌肉——其實十斤也不過分,”嚴晏看着他說,“後面我會慢慢給你加大運動量,再輔助一些綜合性的有氧,把心肺也練起來。”

嚴晏一八五,體重不到七十公斤,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典型代表。

“你說的倒是輕松。”辛然翻個白眼,“長十斤肥肉都難,還再長十斤肌肉呢。”

“還有一個多月呢,慢慢來,能長上去的。”嚴晏對他信任一笑,“你看你現在不就練得挺好。”

“為了少俠一句誇獎,辛苦我一個月。”辛然心裏喜滋滋地冒着泡,面上卻不顯,“真是不容易啊。”

“嗯?這是嫌我好話說得少?”嚴晏道,“你早說你愛聽這些,我常說給你就是了嘛。”

啧,這個寵溺的語氣是怎麽回事。

“——那請你務必常說,多多激勵一下我這個毫無上進心的懶鬼。”

辛然平緩着語氣,又問道:

“暑期結束你就不在這兒兼職了?”

從一開始知道嚴晏是在“全民健身”做兼職的時候,辛然就估計他可能是大學城裏哪個學校的學生,或者是找工作實習的畢業生。

所以他以為嚴晏最多會在這裏兼職兩個月,暑假一完,人家還在不在這兒幹都說不準。

嚴晏卻沖辛然搖搖頭:

“我簽了半年呢。”

然後又揶揄地看着他說:

“要是我兼職完暑期就走人,你剩下十節課找李教練給你上?”

“不了不了,”辛然趕忙道,“祝福少俠早日轉正。”

嚴晏倒是不需要轉正,但也沒多跟辛然解釋,只是說:

“再說吧。反正能對你負責到底。”

他心裏一陣凄涼:也不知道嚴老頭到底要扣發他多久的生活費。

今天嚴晏不必趕回去上班,兩人邊聊邊吃,難得不趕時間,十分悠閑。

走的時候嚴晏問:“要買面包不?”

“我想想,”辛然默默在心裏決定把家裏沒吃完的面包都給溫書拿過去,然後堅定道,“買,上回的吃完了。”

兩人悠哉地逛到常去的那家面包店,嚴晏自覺地幫辛然端盤子,辛然則是熟練地挑揀着他愛吃的那幾款。

“你不能換換口味嗎?”嚴晏低頭看了看盤子上的面包,還是熟悉的那幾樣,“你沒吃膩我都看膩了。”

辛然在挑揀面包的空隙時間裏騰出目光瞥了嚴晏一眼:

“少俠,你怎麽能這麽喜新厭舊呢?”

“不是我……我看那個黃桃的還就挺好,”嚴晏極力勸道,“藍莓的那個也不錯吧?”

“不要,我不吃罐頭水果,也不喜歡果醬。”辛然毫不猶豫地拒絕,想了想又說,“你想吃的話我可以買給你。”

沒誰了。

嚴晏翻了個白眼,意思他不吃,并在心裏不停地搖頭。

很巧的是,結賬的時候他們又遇到了幫助他們解決了“晚飯吃什麽”這一世紀難題的那對母子:

“媽媽——我們去看電影好不好——”

“乖,明天還要去幼兒園,周末再看。”

“不嘛——我想現在看——”

辛然手裏提着面包,和嚴晏相顧無言。沉默幾秒後,辛然再次學着小朋友的語氣,拖着長音開口道:

“少俠——你一會兒幹嘛?”

“乖,我一會兒可能要……和你一起看個電影。”

“不——哦,你說看電影,”辛然反應過來,把準備好要說的下一句話咽進肚子裏,忍不住笑了出來,“快看看有什麽新上映的,我要看大片。”

啧,他又說了“乖”。

啧,老夫的少男心。

商場裏,休閑運動的那一層。

辛然和嚴晏正閑逛着消磨時間,他們買的是晚上八點一刻的票,暑期火爆上映的美國大片,現在離開場還有一段時間。

“你請我看電影,我一會兒請你吃爆米花吧,哈根達斯也行,你選。”

“請你看個幾十塊的電影怎麽了?”

嚴晏工資才發了沒幾天,現在闊氣得很,這是他做的所有兼職裏工資最高的一份,雖然上全天班很辛苦,但鈔票在手的瞬間就覺得多累都值得。

嚴晏心情頗好:“你不就是我的財主嗎?”

“也是。”辛然一想确實是這麽個道理,“那我要吃哈根達斯。”

嚴晏一本正經地轉移話題:

“……我陪你看看跑鞋吧,我老早就想說你,哪有人穿板鞋跑步的?”

“除了板鞋我只有拖鞋,”辛然低頭看了一眼嚴晏腳上的籃球鞋,嘲諷道,“穿球鞋跑步你還占理?不合适吧。”

“你什麽時候看我跑過十分鐘以上?”嚴晏坦然一笑,“走走走,逛一逛,反正還早。”

“走吧。”

辛然心想買一雙也行,省的腳腕子疼,但依舊不忘提醒嚴晏:

“記得給我買哈根達斯。”

最後辛然确實是在嚴晏的慫恿下,去耐克專賣買了一雙合适又好看的白色跑鞋。

但是——辛然看看自己手上提溜的一個鞋盒一袋面包,再看看身邊若無其事提溜了四五個口袋的嚴晏,額角止不住地跳。

是誰胡亂總結出男人逛街會死定律的?

有本事站出來,咱們需要好好探讨一下這個問題。

臭美的男人逛起街來簡直是如魚得水。

辛然趁着嚴晏正在對“一群”看起來都差不多的短袖挑挑揀揀,趕緊找了個皮凳坐下,揉了揉自己走了半個小時沒有休息的雙腿。

他覺得今天除了認識了幾個潮牌以外并沒有什麽實質性的收獲。

最後當辛然終于一屁股坐到影廳的軟椅上,這才總算能替自己的雙腿呼號一句“終于解放了”。

果然年輕人就是有活力。

雖然嚴晏以“吃了冰淇淋一會兒要上廁所”為由拒絕了給他買哈根達斯——講道理他覺得這個理由并不成立,但好歹有爆米花吃。

還是大桶分享裝的。

辛然忽然想起自己單方面決定了兩個人要看什麽,這會兒才象征性地問嚴晏一句:

“你有沒有其他想看的電影?”

“有大片不看還看什麽?”

這一點興趣他們二人倒是很相似,看電影就看國外大片,國內口碑較好的喜劇也看,反正盡量不看文藝愛情小清新。

辛然舒服地說道:

“我有半年多沒看過電影了。”

別看辛然家裏娛樂設備真的很有限,但他自問自己還是一個漫威迷。

——不太理得清劇情和人物關系的那種。

“我也好像很久沒看了,”嚴晏回憶道,“我以前大多時候都自己看。”

辛然心想:啧,那就是沒有對象。

他滿心歡喜地嚼着爆米花。

從今天這個高質量的廣告就能推斷出——電影一定很會精彩。

辛然蹑手蹑腳地回到家裏,生害怕吵着親媽休息,結果打開門一看,辛曉正窩在沙發裏敷着面膜看綜藝,時不時地發出誇張但又像極力想克制住的魔性笑聲。

“喲,怎麽這時候回來了?”

辛曉擺擺手,意思讓辛然別打擾她看節目,趕緊滾回自己房間吧。

辛然如她所願滾了。

他洗漱完,沖了腳,麻溜兒地鑽回自己屋裏,以躲避親媽那張吓人的、敷着黑色面膜的臉。

打開空調,撲在床上,柔軟的枕頭一下就勾起了他的懶病。

“我到了哈,早點睡。”

辛然摸出手機,先給嚴晏去了條短信,才摸索着充上了電。

趕巧的是,辛然今天本就打算回辛曉那裏,所以和回學校的嚴晏并不同路。

至于嚴晏,他平時沒假,吃完飯也都直接上樓回健身房,今天雖然兩個人一起出來,但他也不知道辛然回去會走哪個方向,所以陪着等到車之後,嚴晏就自個兒走回了學校。

按理說二人現在已經很熟悉彼此,但卻不知是默契還是壓根覺得不重要,都沒問對方的私人信息,所以當嚴晏發現他們倆竟然是一個學校的師生時,已經驚訝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當然,那是後話。

辛然在床上趴了一會兒,一直沒有感覺到手機的震動。他擡眼瞅了瞅,發現确實是嚴晏沒回消息,就估計應該還在回程路上——他知道嚴晏每次都走路回去。

他索性就起來換了睡覺專用T恤,關燈鑽進了被窩裏。

正當他準備刷會兒微博就睡覺的時候,手機忽然連續震動了起來。

是嚴晏打過來的電話。

自從第一回兩人打着電話入睡,甚至用完了嚴晏幾百分鐘的通話套餐之後,他們就再沒打過那麽長時間的電話。

但時不時小聊幾句卻幾乎成為了一種兩人都默認的習慣。

嚴晏不是一個抱着手機能看一天的人,也沒有跟人從早發消息發到晚的閑心。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閑暇時間太少,他總是覺得打字聊天很拖沓,重要的事情半天說不清,有時候人家發的消息也不能第一時間看到。

打電話就直白多了,聊天做事兩不誤,十分有效率。

甚至有時打電話,碰到辛然剛好在工作,他也不着急挂,丢下一句“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就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電話一直通着,卻不會覺得打擾。

偶爾辛然批學生的作業,嚴晏打游戲,兩人罵的不一樣,卻能極其熱烈地罵到一起去。

那感覺就像無論在做什麽都有人陪在身邊似的。

只是……辛然都很替他心疼電話費。

還好通話套餐裏的分鐘數省着點也夠用。

說實話,辛然摸不準嚴晏到底為什麽會用這種方式跟他在非工作環境下保持私人聯系,畢竟連溫書這種和他穿一條褲子長大的發小都沒這麽膩歪。

但他寧願相信這就是嚴晏的聊天方式,和其他人喜歡發微信、發表情包是一樣的,并沒有什麽特殊的意思。

他想要留住這份陪伴,自然也不會專門去問。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習慣短信和電話聯系的緣故,兩人認識到現在竟然還沒加微信。

也可能是嚴晏并不想把他的工作帶進朋友圈,所以也沒提。

直到後來辛然突然想起自己還沒看說好的照片對比,然後讓嚴晏把照片給他發過來的時候,兩人這才想起“語音通話”這一現代科技。

嚴晏那頭撥電話撥得自然,辛然接電話也不再緊張:

“喂?到了?”

“嗯,到了有一會兒。”嚴晏照舊把自己拾掇清楚之後關燈上床,把空調定好時間才給辛然回了電話,“剛才在洗漱。”

辛然勾起嘴角,對嚴晏的“主動解釋”非常滿意。

他總是不需要問“剛才沒回我是幹什麽去了”之類的話——雖然他現在站在朋友的立場上問這樣的話也不太合适,但嚴晏總會十分自然地給先他報備一下。

辛然循着這一點生活瑣事的蛛絲馬跡,漸漸摸到了了解嚴晏其人的一點門道。

嚴晏身上有一種特質,他總是能讓人感到安心和踏實。

就拿回消息這件事情來說,嚴晏的做法給辛然形成的印象是:他看見了消息就會立馬回,如果沒回的話,就真的是當時有別的事情在做。

把焦慮和猜疑都關在了門外。

全天下起碼一半的情侶,都有因為“沒回消息”這件小事而争吵不休的經歷。

所以辛然忽然想:如果是嚴晏的對象……一定會過得很安穩吧。

主動報備代替“查崗”,在原則底線內相互信任,保持“自由”。

嚴晏讓他覺得:好像做到這些都是很自然的事情,沒什麽難的。

真是……理想型。

所以辛然還比較知足的。

“你每次下班都走回去?”辛然玩着被子,專注地和嚴晏聊天,“那豈不是白洗澡。”

“我回去的時候走得不快。”嚴晏一邊和他聊,一邊走馬觀花地滑着小說看,“大不了回來再洗,反正健身房的福利不用白不用嘛。”

“嘿,”辛然一笑,“少俠,看不出來你還是個會過日子的人。”

“那可不。”嚴晏坦然接受表揚,“當然,這只是我衆多優點中的冰山一角。”

辛然不可置否,只輕輕笑笑,算作默認。

“今□□服好像買多了,”嚴晏挑起新的話題,長長地嘆了口氣,“我得洗多久啊……”

其實嚴晏一開始拒絕馬上穿上新教練服的理由并不全然是為了搪塞李威,至少他給出的“習慣在穿新衣服之前先洗過一次”這一理由不是假的。

都說了嚴晏是個對這些“身外之物”要求比較高的人嘛。

“說起買衣服,”辛然回憶起今天被逛街支配的恐怖,心因性腳底板疼,“你也太能逛了吧。”

“嗯?沒有啊。”嚴晏很無辜地說道,“今天逛得比較倉促,我都沒怎麽仔細看。”

辛然心想:要是讓少俠看個仔細,他還不得累死?

剛活潑了一個多月的辛然意識到了自己和真·年輕人之間的差距,無比滄桑:

“……那可能是我老了吧。”

嚴晏毫無誠意地安慰道:

“煎餅同學不需要如此妄自菲薄,你還是相當青春靓麗的哈。”

辛然頻繁說自己“老了”,讓嚴晏感到十分違和。

在嚴晏心目中,辛然渾身上下最有可能“老”的就是他那肉眼不可見的、或許已經半截入土的心理年齡。

嚴晏腹诽:長着那麽白淨、少年感十足的一張臉,一天到晚還“老了老了”個沒完,出去真的不會挨揍嗎?

兩人拉拉雜雜地閑扯一陣,最後辛然以“老年人要睡養生覺”為由,先道了晚安。

嚴晏挂掉電話,看着通話記錄上的聯系人名稱,思考了一下,把人家一本正經的大名改成了“學霸”。

改了兩秒,覺得不滿意,又給改成了“煎餅”。

多可愛,滿意。

雖然辛然這個名字挺好聽的,但是沒有煎餅可愛。

嚴晏心情愉快地給可愛的煎餅發去了一條短信,就把手機關了靜音丢在一邊,開始做起了入睡準備。

第二天早上被聒噪的鬧鐘叫醒,辛然忍着煩躁把手機抓過來,看見屏幕上顯示有一條來自“少俠”的未讀:

“今天約會很愉快,晚安。”

辛然被迫早起的煩躁一掃而空。

但在心裏暗罵了至少三遍“不娶何撩”。

然後……喜滋滋地把短信裏那的幾個字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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