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辛然覺得這趟旅游挺奇幻的,崴過腳,嗆過水,抓過豬,抱回了一只大肥兔子,還見識了一個財迷少俠,簡直不虛此行。

幾經周折終于回到家裏,已經累得不行,幾下蹬掉外衣外褲,抱着兔子就摔在床上了。

“早知道就把它烤着吃了,有了它你都不抱我。”

嚴晏任勞任怨地樓上樓下跑了好幾趟,總算把行李和一大堆快遞搬回了屋,進來就看見辛然抱着兔子愛不釋手,于是頗帶醋意地抱怨道。

辛然挑眉,理直氣壯地說道:

“抱你幹什麽,你又不軟,還沒毛。”

其實有的,只是嚴晏沒好意思說。

說實話,辛然回到家後,看着自己屋裏如此這般的混亂場景,第一次有了中肯的評價——也不知道連辛然本人都覺得亂了的房間,到底是亂到了怎樣一種令人難以接受的程度。

“少俠,我們回來能正好趕上你買的東西快遞過來,所以堆得屋子裏滿地都是大包小包的,這我可以理解,”辛然看着堆積成山的包裹,心下倒是有點同情溫書之前的遭遇,“但是你能給我解釋一下,攤在那邊箱子裏的那些花裏胡哨的衣服褲子鞋子是怎麽回事嗎?”

“你看,寝室老大在工地實習,不住寝室就先不說他。”嚴晏一邊清點東西,一邊一本正經地回答道,“老三老四成天恨不得睡在圖書館,我得上班,下班回來十一點,再洗漱,肯定要打擾別人休息吧?”

辛然額角抽搐地追問道:“所以呢?”

嚴晏無比理直氣壯:“所以我打算搬過來。”

“合着少俠在帶我去旅游之前就早已經算計好了,”辛然從床上坐起來,看着嚴晏忙來忙去的身影,情不自禁地揶揄道,“就等着回來,直接拎包入住?”

“我哪有想那麽多,”嚴晏擡起頭來笑嘻嘻地看着辛然說,“計劃趕不上變化快嘛。”

辛然撸着兔毛,嘆了一口氣,且不說自己不但不會拒絕嚴晏,就是自己本來也是打算讓他住在這邊的。

一來,嚴晏剛才說的理由确實是不無道理,天天趕在十一點前壓線回寝室,再叮呤咣啷地洗漱一通,人家兩個室友都是考研狗,一天累得要命就指着晚上能好好休息一下。就算人家嘴上不說,心裏也能理解嚴晏,但難免多多少少有點埋怨。

二來,以後自己不再續健身課了,自然要從其他地方找補點一點二人世界的時間——他們倆現在可是剛進入熱戀期呢,小年輕們熱戀期的時候,不都恨不得成天膩在一塊兒嗎?

結果自己還沒想好怎麽跟嚴晏提這個事情,正糾結着他會不會覺得這樣有點太快,人家已經把行李打包好,提溜到了自己屋裏來。

啧,他一把年紀也就算了——現在的小孩兒到底懂不懂什麽叫矜持?

再說嚴晏那頭,已經十分娴熟地拆包了送來的快遞,果真是五花八門,一應俱全——辛然粗略地瞟了一眼,這些東西都是用得到的,而不是一些光好看卻不實用的東西,而且也都是一些低成本高性價比的好物。

有時候真是不得不承認,跟十分會買東西的人在一起,生活品質和舒适度都能接連上升好幾個檔次。

“甩手掌櫃,你對這些玩意兒的位置擺放有什麽要求沒?”嚴晏從一堆雜物裏探出頭來,象征性地問了辛然一句,“如果沒有我就看着弄了。”

辛然擺擺手,示意他自便,嚴晏當然知道他會是這個反應,所以在開口問的時候,自己已經開始動手了。甚至在買這些東西的時候,嚴晏腦袋裏就已經有了許多不錯的設計。

辛然這個屋的格局,簡單來說和酒店的格局差不多,只是在那個基礎之上多了一個小陽臺和一間廚房。進門邊的鞋櫃、床、床頭櫃和靠牆的大立櫃都是現成一套的、不晃人眼睛的米白色,而陽臺滑拉式的大玻璃門乍眼一看還有點像落地窗,并且也有着相同色調的門框,玻璃也被辛然時常擦着而幹淨透明,不管開着還是關着,都顯得屋子十分敞亮——這也是為什麽嚴晏想把牆漆上別致的顏色的其中一個原因。

其實如果辛然沒有把東西堆的到處都是的話,這間屋子應該還是挺寬敞的,如果設計得好,也能裝扮出很舒服的感覺來。

為了和原有的家居保持協調的色調,嚴晏後來購置的書架和書桌都選用了相近的米白色——這些東西需要自己組裝,所以并不是很貴。

讓嚴晏很喜歡的是這屋子的地板——很自然的木色地板,而且一塵不染,自是不需要再做什麽改動,等到了冬天,随随便便鋪上一個毯子都是相當舒适好看的。

他買了兩個懶人沙發,能把整個人都陷下去的那種,非常适合辛然這樣名副其實的“懶人”。他甚至買了一張小的高腳圓桌,配了兩個高腳凳,還真有點小資的格調。

辛然說不幫忙,就真的沒有幫忙——不全是因為懶,更多的是因為他知道嚴晏會把這裏打整得很好,自己根本不需要操心。

雖說兩人一同修築愛巢是件美妙的事情,但辛然覺得嚴晏或許更希望自己讓他甩開膀子鼓搗,最後給自己一個驚喜。

所以整整一晚上,除了偶爾能有打打下手的機會,他基本只做了一項工作——看。

看着嚴晏毫不慌亂,井井有條的樣子。

看着他忙前忙後,樂此不疲的樣子。

看着他額頭蒙上細汗,眼神專注認真的樣子。

——辛然心甘情願就這樣一輩子活在有他的畫面裏,踏實,安心。

簡單大方的書架貼牆而立,辛然的衆多書本被整整齊齊、分門別類地歸置在了上面,而他的小音箱也暫時放在了那裏;精致的矮桌就放在書架前面,與書架之間堆放着兩個可坐可躺的懶人沙發,在這裏吃飯或者工作都是可以的;高腳桌凳被安置在了陽臺,周圍再擺上幾盆像樣的花花草草,別有一番情調;床頭上空曠的牆面,被釘上了大小合适的白□□格,後來挂上了許多有意思的照片;最後再給床頭櫃上添置一盞藤球樣式的床頭燈,便算是大功告成了——在這淡色薄荷綠牆面之下,木質地板之上,竟有一種自然的感覺。

其實只要把辛然那些不成樣子的一衆紙箱子清理好,整個屋子就能入眼多了。

時間有限,經費有限,饒是這樣,辛然已經覺得這間屋子在嚴晏的精心打理之下,已經變了一個樣子。

幹淨,整潔,敞亮,清新。

從此往後,這間屋子裏的溫馨快樂,都是屬于他們兩人的。

“少俠,辛苦你了。這還真有點家的感覺。”

辛然伸手擦了擦嚴晏臉上的細汗,毫不吝啬自己開心的笑容,眼中更是滿滿的愉快與驚喜,看了一眼兔子補充道:

“就是差個籠子。”

“回頭再買。不過這樣還是有點委屈你,”嚴晏牽過辛然的手,也不嫌棄他摸沒摸兔子,放在嘴邊溫柔地親了親,“我以後……會給你一個真正的家。”

辛然一愣,他并沒料到嚴晏會這樣說,其實他壓根沒怎麽想過他們二人的以後——自己的生活如何,基本已經定了型,而嚴晏不同,他才二十二歲,未來還有無限的可能。但這一刻,嚴晏的眼裏除了有他一貫的自信神采之外,更多的是做作不出的堅定與認真。

辛然自問不是一個盲目樂觀的人,他心想,就算以後不幸會走到分開的那天,但就為了這一刻、這個瞬間、這個面前的人對他的這份篤定、真摯和赤誠,他也願意毫無保留地給出他能夠給出的全部。

“不能讓少俠白白辛苦,雖然生日蛋糕沒能補上,但是生日禮物還是得要有的。”辛然一笑,從包裏摸出一把鑰匙,在嚴晏的眼前晃呀晃,“這個給你,以後這裏暫時就是我們的家了。”

“不辛苦不辛苦,”嚴晏接過鑰匙,難掩喜歡地親親辛然的嘴唇,“只為你一個人服務。”

“啧,你們這些小孩兒說話就是膩歪,”辛然嘴上嫌棄他肉麻,卻也不躲開他的親吻,“但是我喜歡聽你說。”

“嗯,你喜歡聽什麽,我就說什麽給你。”

“對了……”辛然把嚴晏從自己身上扒拉下來,準備打發他去洗個澡,“小書子的東西,過兩天他會過來拿……到我師兄那邊去,但鑰匙還是給他留着一把,嗯……還有一把備用鑰匙在我媽那兒,不過你放心,我媽從不到我這兒來。”

嚴晏笑笑表示同意,就拿着衣服洗澡去了。這屋子是辛然的,他當然聽從辛然的安排,但令他高興的是,他能感覺到辛然把關于這個屋子、關于他們兩人的一切都拿出來共享,是信任,也是尊重。

辛然看着那個裝着一堆花裏胡哨的衣服、此刻仍攤開在地上放着的行李箱,覺得這個畫面有點似曾相識,但他已經不想再吐槽這位少俠的購買欲。

辛然長舒一口氣,幫他把行李整理出來,一件件疊好,分類放在自己的衣櫃裏,最後把箱子收起來,和自己的箱子放在一處。

啧,天知道他自己都不會這樣收拾自己的東西——但誰讓這個小孩兒任勞任怨地替自己忙活了那麽大半天呢。至于這麽一個小小的舉動,就讓嚴晏給辛然貼上了賢妻的标簽,暫且不提。

“喲,稀奇呀王大胖,今兒怎麽來了?”

全民健身的器械區大廳裏,辛然此時剛剛結束了慢跑熱身,正悠哉地在跑步機上緩步調整着呼吸。

“聽說你當初撺掇我媽來這兒給我辦卡的另一個理由是——你可以跟我搭個伴兒?”

辛然抽空瞥了隔壁跑步機上的王川一眼,那人體型如今已有反彈的趨勢。然而這在王川自己看來,則非常像是挨了一個白眼。

“最近沒騰出空嘛哥,”王川啓動了跑步機,萬分谄媚地笑道,“疏于鍛煉,都快胖回去了,趕緊來彌補一下。”

“你媽給我來電話了——說你來找我吃飯。”辛然語氣十分緩慢地說道,“說吧,又有什麽事兒找我?”

“嘿嘿,就知道瞞不了你。”

王川這邊已經吭哧吭哧地跑了起來,辛然自是不好再與他說話,打了聲招呼,就徑自往器械區那邊去了。

辛然的健身課已經上完,并且取得了很好的效果,第二十節課和第四十節課的照片與沒上課之前的相對比,可以看出明顯而喜人的變化。

如今的辛然不似最早那般對健身一竅不通,而是已經形成了一套屬于自己的健身習慣,并且可以獨立地根據自己的身體變化,随時在強度和時間上做出細微調整。

他對于自己的現狀已經很是滿意,再說他本來也不希望練成肌肉壯碩的樣子——譬如李威那樣,他這種“老人兒”,還是基本以強身健體、保持美貌為健身的原則。

他已經不需要私教來指導他了。

但是他卻比從前更加需要嚴晏。

當然,時不時地,嚴晏也會抽空過來陪着他練,不過舊學員原來的上課時間也會被新學員頂替,因此嚴晏想長時間地膩在辛然身邊也是不太現實的,比如說現在。

不過沒關系,他們可以一起回家。

偶爾辛然練完了的時候,嚴晏還在私教廳裏給學員上課,他一般都會從門口探個腦袋進去,盯着嚴晏看一會兒,兩人再動不動就眼神交彙一瞬,會心一笑一下。

在這個公共場所裏,二人之間總是萦繞着一種隐秘而甜蜜的氣息。

辛然先用器械練了幾組之後,就準備再去舉幾組鐵,這會兒王川正好跑完了步——他還需要有氧運動,因此跑得比辛然久些。

兩人站在鏡子前,各練各的,誰也不影響誰——這是辛然希望的,然而現實是,王川一直在他耳邊喋喋不休,十分不消停。

“哥,那個,嘿嘿,”王川朝辛然好一頓擠眉弄眼,“聽說你給我找了個嫂子。”

“嗯?聽誰說的?”

當然是聽溫書說的,辛然就算不問心裏也有數。王川因為專業要求,最近正在給溫書打長工,那兩個人混在一起,自然是少不了一頓鬧騰。不過聽到嫂子這個稱呼,辛然腦子裏映出嚴晏那張英氣的臉,不自覺地連說話都帶了一點笑意。

“看你樂的,估計這事兒是沒跑了。”王川一臉興奮,就跟找着歸宿的人是他自個兒似的,“什麽時候帶回來瞧瞧啊,我爸媽肯定高興。”

辛然,包括溫書的性向,在他們這群人裏都不是什麽秘密。起初王家夫婦且是擔心了好一陣子,愁得不行,倆孩子勸也不聽,後來還是辛曉站出來勸夫婦二人放寬心——只要能找個真心好的,管其他那麽多做什麽!而溫書倒好,直接跟家裏鬧掰了,又哪裏是旁人能夠勸說得住的呢。

所以後來王家夫婦慢慢地也就接受了,這才明白了辛曉的用意——人孩子的處境已經很難了,為人父母的,哪怕是為了孩子好,也得把這事兒給看開了才行。

辛然挑眉:“你又給我說禿嚕嘴了?”

“哪能啊,”王川趕緊澄清,“我得先過目一下,給你把把關,完了才能往爸媽面前帶——萬一要是不滿意,被辛阿姨給打出去了咋辦?”

“說什麽呢?”

二人說話都沒注意身後,嚴晏已然是走到了他們跟前,冷不丁聽來了一句什麽打不打的。

“啧,來的可真巧。”辛然知道嚴晏是忙完了就來找自己膩歪了,心裏自然是冒着甜蜜的泡泡,面上卻是不顯,對着王川雲淡風輕地道,“喏,見過你嫂子。”

王川聞言也好奇地側過頭來,看到眼前這個同自己一般人高馬大,但卻比自己帥氣八十倍的“嫂子”,心情十分的複雜,盯着嚴晏看了半天,又覺得有點熟悉,當下就愣住了。

“愣什麽呢?”辛然不滿地往王川腦袋上招呼了一下子,說道,“你不是管我要嫂子麽,怎麽不叫人?”

“嫂子好……不是,”王川趕緊禮貌地叫人,完全沒有意識到稱呼上的不妥,但又不死心地盯着嚴晏看了兩眼,随即才驚訝地問道,“副隊?”

嚴晏更是一頭霧水地看看王川又看看辛然,後者也是一臉茫然,不知道王川又在犯什麽傻。

“你是不是上一屆校籃的副隊?……C大的!今年退隊了?”

王川激動地問道,眼睛裏的光芒倒不像是見到了嫂子,而是見到了偶像。

“……我是。你是?”

“這小子是……”

“哥我自己說!”

辛然正欲開口介紹,就被王川好死不死地打斷了。不過,他倒是不知道嚴晏還有這麽個一聽就很偶像派的頭銜呢,所以只是白了王川一眼,就把注意力放在了他們倆的對話上。

“我叫王川!也在C大校隊,大二的時候在院隊裏,今年大三才剛入了校隊,但你已經退隊了,很少來看訓練,不過我之前就看過你的比賽!太帥了!改變了其他院被體院吊打的現狀,簡直是我們非體院人的偶像啊!”

王川個頭也不矮,甚至和嚴晏也差不多,但他以前是個二百多斤的胖子啊!他是藝體院的不假,可他專業是“藝”啊!

加入籃球隊是很多男孩青春時候的夢想,更別說是校級的球隊,王川之所以卯足了勁要減肥,除了為了追女孩,可不就是為了完成他的這一夢想嗎。

“……謝謝。”嚴晏被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迷弟搞得有點懵,不過他還是聽見王川管辛然叫哥了,當下還是對這個比較感興趣,于是問道,“你是辛然的弟弟?”

辛然在一旁幽幽地說:“現在我不太想認這個弟弟……”

“別啊哥,”王川連忙跟辛然套近乎,仿佛認識到了自己剛才對辛然的态度好像不夠尊敬,趕忙補救,忽然又像想起了什麽似的,瞪大眼睛問道,“不是……你們?嫂子?我……不會吧?”

“是,就是這樣。”辛然不慌不忙地拉着嚴晏去洗澡,還不忘記翻一個白眼,徒留王川愣在原地,“記着啊,多虧了我,你和你偶像現在是一家人了。”

“哎!等等我!我也去!”王川反應過來,趕緊跟上去,誇張地笑道,“哇這也太不真實了,這個嫂子好,必須帶回家……”

至于後來嚴晏用行動來行駛了他作為“嫂子”的職責,讓辛然再也不敢提這事兒,又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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