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鏡子

晚上十一點多藺谷雨和白露回到了家，白露還沒醒，藺谷雨便将她從車上抱進了屋，在身體懸空的那一霎那白露睜開了眼睛，眼神中都是警惕和驚恐，只是在看到藺谷雨時又都轉瞬間平息，她重新閉上了眼睛。

那是一份信任，讓藺谷雨心頭驀然就有了暖意。

藺谷雨将白露一路抱回了她的房間，脫掉鞋子蓋好被子，接觸到柔軟且熟悉的床讓白露神色間有了放松，似乎更加安穩，沒多一會兒就又睡熟了。

在床邊站了一會兒的藺谷雨聽着安靜房間裏白露安穩的呼吸聲，他第一次需要如此小心翼翼的面對白露，她向來強大，不是外在，而是從內而外的，所以藺谷雨覺得他們之間是互相尊重的公平，就像一碗端平的水不需要有特別多偏頗，一直到今天，藺谷雨才發現白露其實也有柔弱的一面，那麽脆弱，甚至讓你手足無措。

放松的腳步帶着分外小心的關切，藺谷雨沒來得及去換衣服，只随便脫了西裝外套扔到白露房間的沙發上，就直接去了廚房。

他給白露倒了一杯蜂蜜水，又從冰箱裏拿了一塊兒蛋糕出來放到微波爐裏稍微熱了一下，然後放到托盤上一起端上了樓。

白露睡得太熟，藺谷雨有些不忍打擾，便在放下東西後守坐在一邊，睡眠也是恢複的途徑之一，藺谷雨想讓白露睡一會兒。

原本藺谷雨是打算一個小時之後叫白露起來多少吃點東西的，但是沒想到半個小時左右白露自己就醒了。

她的眼神懵懵懂懂，大約是還沒徹底回過神思緒一時半會兒沒轉過來，目光也散落着沒有焦點，藺谷雨是眼看着白露從天然呆慢慢重新恢複清明，沉着的眼神在他的臉上聚焦。

這是個稍微有點神奇的過程，同樣都是那一張臉，只不過是神态上的變化，卻可以做到判若兩人。

“還難受嗎？”從單人沙發上站起身，藺谷雨一邊走近一邊對白露問道，他的手上端着還有一點溫溫熱的蜂蜜水。

“頭有點疼，已經好多了。”白露淡淡回答，結果一開口把自己吓了一跳，她的嗓子啞啞的，想被沙粒磨過一樣。

下意識白露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此舉被藺谷雨看在眼裏，于是遞過去的水便成了恰如其分的剛剛好。

“先喝一點，餓了嗎？想吃東西嗎？”依然将聲音放的很低的藺谷雨問着，這會兒已經把水杯接了過去的白露先是喝了幾口水，然後放下水杯看向藺谷雨，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裏莫名的被藺谷雨看出幾分無辜來：“餓了。”

白露很誠實，而藺谷雨也似乎很高興聽到她這樣的回答，知道餓想吃東西的白露在這時顯得彌足珍貴。

“那有塊蛋糕，我用微波爐熱過了大約口感不如之前，你随便吃兩口，我下去給你煮碗面，很快。”将蛋糕放到白露床旁邊，藺谷雨看着她乖乖點了點頭，就下樓去廚房煮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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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動作确實快，不過十幾分鐘的時間一碗西紅柿雞蛋面就做好了，臨出鍋之前滴上幾滴香油，一端進來就滿屋飄香，饞蟲都要被勾出來了。聞着這味道白露就覺得自己似乎更餓了，還好藺谷雨沒讓她等太久，一碗面再加上一杯牛奶被送到了白露面前，但白露卻沒直接吃，反而對藺谷雨問道：“你的呢？”

“讓你挨餓還生了病，我罰自己餓一頓。”這樣說着的藺谷雨有玩笑的意思，但也有真誠在。

他是真的自責。

不過白露卻不願意看他那樣，自己有低血糖的毛病也怪不得他，便将面前的托盤往前推了推：“那一人一半。”

她是個懂得分享的小吃貨，藺谷雨的心裏閃過這樣的念頭，嘴角邊便多了一抹笑：“你吃吧，吃飽了接着睡，別再讓我更愧疚了，乖聽話。”

藺谷雨的語氣幾乎就是哄小孩子的語氣，白露默默看了他一會兒，終于是拿起筷子，正準備吃東西，卻又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對了，你手機剛剛響了。”

她說着看了一眼藺谷雨放在房間沙發上的外套提示了他一下，然後就低頭吃面了，而聽聞的藺谷雨則走到沙發邊坐下順便從口袋裏拿出手機，一串今天已經出現過一次的號碼再次出現，而且無獨有偶的一通未接電話還伴着一條信息，只有三個字，在忙嗎？

其實藺谷雨有些沒想到楚妍蓉會如此堅持的一而再再而三，他以為那通電話被他挂斷之後按照楚妍蓉的性格就不會再打來了，可如今事實證明他錯了。

藺谷雨想着這些，無意識之下眼神便一直落在手機上，吃了幾口東西的白露随意看了他這一邊一眼，原本要低下頭去繼續吃的動作在半路停了，視線重新又回到藺谷雨臉上，她看出了他的異樣。

和那沒有被接聽的電話有關吧，白露很自然的聯想，足夠明顯所以不太容易猜錯，而且就連打來電話的人，白露也同樣有了自己的判斷。

“楚妍蓉打來的？”她開口問着，聲音憑空在房間裏出現，平順的語氣沒什麽起伏，卻成功的讓藺谷雨瞬間回神，已經停留多時的目光終于從手機上移開，他看向白露，很短暫的怔愣之後，溫和的目光中多了一絲意想不到。

“你怎麽知道？”藺谷雨反問道，可等這一句問話說出口之後他又自己先釋然。

白露何其聰明又何其敏銳，他的行為舉止大概讓她看出了端倪，再加上前兩天才和她說過的事，會想到楚妍蓉完全在情理之中。

“她之前已經打了一次過來，我沒接，也沒想到她會再打來。”沒用白露回答，藺谷雨直接給出了答案，證實了白露的猜測。

白露是正确的，只是這似乎并沒什麽可值得高興，反而索然無味的讓她收斂了目光，甚至牽連到面前這碗本來很有食欲的面，白露盯着面裏的一塊兒雞蛋，嫩黃色的挺好看，可她的心思沒在這上面。

“不準備回？”再擡起目光的時候，白露對藺谷雨這樣問道，但其實在她心裏她已經有了答案了。

藺谷雨有在猶豫，而猶豫的另一個解釋，便是拿不定主意的進退之間，時間拖得越久，也就越沒了要去做的心。

有些事，是要依賴一點沖動的。

“你再吃點吧，還有牛奶，一定要喝完。”這一次藺谷雨沒有再回答白露的問題，他轉移了話題，而且轉移的很生硬。

白露的目光因此而在藺谷雨的臉上逗留，深邃的眼神像一口安靜的古井一樣讓人難以捉摸，可她又很快的垂下了眼睛，用長長的睫毛将一切都蓋住了，低下頭繼續吃起了面。

房間再次安靜下來，因良好家教的關系白露的用餐習慣很好幾乎沒怎麽發出聲音，可藺谷雨卻多少有點受不了這樣的沉默。

似乎在說起楚妍蓉這個名字之後，氣氛就變成了這樣。

藺谷雨不喜歡，于是便想辦法打破這份安靜，他在心裏将白露剛剛的問題又轉了一遍，有點放棄似的開口：“我找不到理由回撥這通電話。”

因不連貫而顯得突兀，但白露能明白他的意思，她吃東西的動作因此而停了下來，配合的回應：“但是你會想，就說明你還是想回撥的。”

一針見血，白露的直接在這時有着殺伐果斷的毫不留情，點出了藺谷雨的真實心理，并且沒打算适可而止：“我之所以看得出電話是楚妍蓉打來的，是因為你的表情，再遇到和她有關的事情時，你的表情甚至是聲音都會發生變化，和平時不一樣。”

白露這樣說着，也讓藺谷雨想到了他剛從法國回來的那天，不過是在電話裏的幾個字，白露就已經察覺了他的異樣。

“我自己都沒發現。”沒否認，帶着苦笑的藺谷雨沒辦法去否認已經存在的事實，他只是有點無奈。

“或許不是沒發現，而是不願承認，就好像你也不願承認你還沒忘記，你還是很介意她當初的不告而別，那是你心裏的結，擰巴着又堅持着，它的堅固只是因為你給了它生長的土地，所以如果我是你，我會所以選擇和她見一面，好好聊一聊。”

身上不舒服的白露聲音中依舊有一絲虛弱，可又有直擊人心的力量，讓藺谷雨沒辦法回避。

她是了解他的，又精于觀察滲透人心，從而就成了一面鏡子一樣，直接反射出了藺谷雨最真實的內心。

她沒說錯，藺谷雨意識到了這一點，只是又覺得有點荒謬，對于眼下的這一幕，基于他們之間的關系。

“白露小朋友，你可別忘了我們結婚了，你這是在把你的丈夫往別的女人身邊推。”終于重新揚起笑容的藺谷雨語帶調侃，不得不承認，白露的話讓他認識到了自己，從而變得輕松了許多。

某些東西在理清了之後，哪怕還是沒有解決，但到底是不會再自我糾纏了。

“我沒忘，我們的關系在法律意義上是夫妻沒錯，但除此之外其實我們更像朋友，面對朋友，我喜歡實事求是。”開了口的白露目光淡淡的，有從容，也有難得一見的溫柔的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