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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停課,一時半刻沒有複課的消息,街上亂,大太太約束府裏的小姐們沒事不許上街,就連兩位少爺,叫人看住,這段時間不許出門。

大太太袁正芬問起三少爺,三姨太薛曼琴瞞不住,“庭銘說一個朋友找他有點事。”

三少爺林庭銘最近跟哪位小戶人家的小姐打得火熱,大概又溜出去見哪位小姐了。

二小姐林秀葳在廳裏打電話,跟一個洋行襄理閑聊,咯咯咯地笑,聊了好半天。

一個傭人進來回說;“太太,大少爺和大奶奶午飯在自己屋裏吃。”

大太太欣慰,兒子見天總往外跑,她平常心裏埋怨兒媳冷氏,像塊冰似的,那個男人喜歡,沒手段人又清高倔強,一點不肯委屈低頭,庭申一回來就吵架,把男人往外推,男人只能越來越煩,長期不回家,在外面養個小公館,大太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着兒子鬧,府裏只有林雲鴻和大奶奶冷氏不知道,沒人敢告訴大奶奶,怕惹是生非。

林雲鴻回府,多半是是去六姨娘屋裏,大太太不以為意,倒是四姨太叨咕幾次。

二小姐林秀葳的電話剛撂下,刺耳的電話鈴響起,林秀葳手放在電話機上,以為又是方才那個襄理打過來,便故意不接,電話鈴聲響個不斷,對方很執着,林秀葳看拿捏得差不多,方拿起電話,嗔怪,“又什麽事?”

對方卻不是那個襄理,電話裏低沉的聲傳過來,“六小姐在家嗎?”

林秀葳腦子瞬間反應過來,“陳二爺?”

她朝廳裏看了一眼,“六妹她在家。”

老媽子喊,“六小姐,電話。”

林沉畹心咚地一跳,不祥的預感,她走到客廳裏,接過林秀葳手裏的電話,電話另一端低低的聲,“喂!”

她瞬間僵住,握住電話的手發緊,極力壓下心裏的慌亂,平靜地說;“我是林沉畹。”

“六小姐今晚有事嗎?我想請六小姐吃飯。”

陳道笙的聲音透着溫煦,林沉畹聽在耳朵裏渾身卻像泡在冰水裏,太陽穴突突直跳,想都沒想,本能地脫口而出,“對不起,我今晚有事。”

“六小姐什麽時候沒事,我可以等。”

極低的聲線,給她心裏造成強烈的壓迫感,林沉畹攥着電話機的手心冒汗。

聽她不說話,對方說;“今晚,我在……”

沒等林沉畹拒絕,另一端電話挂了,強勢霸道不容回絕。

直到電話裏傳來嘟嘟聲,她還握着電話,飯廳裏,五小姐林秀瓊喊了聲,“六妹,誰的電話,這麽半天,快來吃飯。”

林沉畹才晃神,答應一聲,“來了。”

林秀瓊盯着她的臉看,關切地問:“六妹,你臉色不好,誰的電話?出什麽事了嗎?”

“我的同學,教我們的國文老師被捕,班裏的同學商量營救的事。”林沉畹遮掩道。

二小姐林秀葳微微一笑,明知道她撒謊,卻沒揭穿,“你的國文老師叫什麽名字?我可以找人幫他通融。”

林沉畹意外,高興地說;“二姐若能幫忙再好不過,我的國文老師叫沈彥,人很好,一定是冤枉的。”

林秀葳說;“我看你面上幫這個忙,成不成,別埋怨我。”

“謝謝二姐。”

“這回放心了,快吃飯吧!二姐若說幫忙,這個忙一定幫得上。”

五小姐林秀瓊把一碗飯放到她跟前桌上。

午飯,就姊妹三個還有五姨娘吃,四姨太沒什麽胃口,不吃了,大太太一日兩餐飯。

五姨娘叫侍女盛了一碗湯,慢慢喝,吳媽進來,嘟囔說;“督軍今天這麽早回府了。”

“父親去新姨娘屋裏了?”

林秀葳問。

吳媽;“看着往六姨娘屋裏去了。”

林秀葳想起丈夫高祖秀外面包小公館養女人,那個姑娘是翡翠胡同霍家班清倌,林秀葳冷笑,想吃過飯,約洋行襄理出去看戲。

吃過午飯,林沉畹跟五小姐林秀瓊一道回房,姊妹倆分手後,林沉畹帶着小楠往回走,一路心神不寧,快走到住的屋子,停住腳步,對小楠說;“你回去,我有點事辦。”

小楠沒多話,獨自回房,林沉畹主意已定,掉頭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六姨太的使女銀鳳看見她,銀鳳是六姨太雲纓從娘家帶來的,年紀尚小,來的時日尚短,府裏仆人多,只把府裏的幾個主子記住,知道六小姐,便笑着悄聲問:“六小姐找我們姨太太?”

她心裏納悶,這位六小姐不是府裏正主,平常跟自家小姐沒什麽來往,不知道何事。

林沉畹透過裏屋珠簾,影影綽綽看見一條光溜溜的白腿,六姨娘要午睡,穿着睡衣,隐約聽見屋裏伯父說話聲。

對彩鳳說;“我找我伯父有事。”

屋裏傳來林雲鴻的聲音,“誰在外面?”

彩鳳說:“是六小姐,找督軍。”

珠簾朝兩旁一甩,嘩啦啦響動,林雲鴻從裏屋走出來,穿着一身鐵灰軍服,剛回府,還沒來得及換下,看見侄女,和顏悅色地問:“畹兒,有什麽事嗎?”

林沉畹看看左右,這裏說話不方便,“我有重要的事跟伯父說。”

林雲鴻大手一揮,“去我書房裏。”

督軍府西側一幢小洋樓,那是她伯父的書房,家裏人一般不來,門口衛戍守衛。

副官把書房門關上,林雲鴻坐在書案後,朝沙發一指,“坐吧!”

林沉畹沒坐,站在哪裏,把幾天前無意間撞見兇殺案的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書鋪掌櫃的話一字不差的學說了。

林雲鴻聽完,站起來,離開座位,在地上來回走了一圈,站住,“畹兒,這件事你對別人說了嗎?還有什麽人看見?”

林沉畹決定實話實說,“我從書鋪出來時,看見陳二爺了,好像還有別人看見,也許是兇手,我這幾天出門有人跟蹤我。”

至于陳道笙帶人沖進書鋪,不知為何她不想說,陳道笙勢力大,伯父得罪陳道笙沒有益處,她隐隐約約透漏出陳道笙,具體詳情她沒說。

林雲鴻在書房地上又轉悠兩圈,心裏默念,下月二十八號,停住,果斷地說;“畹兒,你收拾東西,我派人送你回鄉下去,等這個風波過去,我再派人接你回來。”

他伯父的決定無疑是正确的,躲過風頭,只要過了下月二十八號,她就沒事了,反正學校現在罷課,她呆在督軍府,不如回鄉下一趟看看,她有三年沒回去了,幾次夢見鄉下老家。

林雲鴻對這個侄女愛護有加,他唯一的弟弟死了,就剩下這一點骨血,不能出一點差池,現在琛州城鬧游行,難免有各方勢力借機有所動作,他疲于應付,照顧不到。

“伯父,我想今晚就走。”

“好,你即刻回去準備。”

林雲鴻快刀斬亂麻,這也正是林沉畹的意思,林沉畹最終選擇告訴了伯父,不知道對不對,但伯父是這個世上自己唯一的親人,她選擇相信伯父。

當晚,有一列通往她家鄉桐裏的火車經過琛州。

林沉畹按照伯父的吩咐,沒告訴府裏任何人,連大伯母也沒告訴,只帶着小楠,吩咐許媽看屋子,連許媽也沒告訴去哪裏。

督軍府大門朝兩邊打開,門口站着無數個衛戍,大門裏駛出兩輛轎車,乘着夜色開往琛州火車站。

琛州火車站內,人流如雲,熙熙攘攘,南來北往的旅客,車站裏白熾燈照得亮如白晝,林沉畹和小楠由督軍府的兩名衛戍護送,兩個衛戍提着箱子,跟在身後。

四個人來到站臺,有不少等車的乘客,林沉畹看着幾條交錯的黑漆漆鐵軌,一聲汽笛長鳴,火車進站,卻不是她要乘坐那列火車,而是從相反方向開來的火車,火車咣當當停住,列車門打開,下來乘警,緊接着火車上的旅客紛紛下車。

站臺上人多起來,人聲嘈雜,突然,人群騷亂,開始擁擠,洶湧的人潮把她跟小楠還有兩位衛戍沖散,紛亂的人群裏幾雙眼睛盯着站臺上四處尋找同伴的少女。

火車站臺棚頂的白熾燈被夜風吹得直晃,林沉畹在人群中搜尋小楠和兩個衛戍,突然,一個人撞到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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