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雜志社大門上貼着兩個交叉的封條, 難道一個晚上發生了什麽大事, 高主編去哪裏了?林沉畹除了來雜志社找他,沒有別的辦法可以聯系到他。

他幫了她很多,就這樣消失了, 她不甘心, 如果高主編另謀高就, 至少應該跟她說一聲, 高主編離開琛州也應該跟自己告別。

高主編做事有條理,不可能不辭而別。

林沉畹站在那裏,朝四下裏看看,離着不遠, 道邊有一個買報紙的報童,林沉畹走過去,十幾歲的男孩, 熱切的目光盯着她, “姐姐,買份報紙吧!”

林沉畹掏錢買了一份報紙, 小報童想找給她零錢,林沉畹阻止,“不用找了,姐姐問你個事。”

“謝謝姐姐, 姐姐問什麽事?”

“你天天在這裏賣報紙嗎?”

“是呀!姐姐。”

小報童天真的大眼睛望着她。

“姐姐問你,這個雜志社什麽時候查封了?”

小報童指着雜志社,“姐姐說這家雜志社, 今天早晨巡警來查封的。”

“那你知道什麽原因嗎?”

“我聽見說,雜志社裏有叛亂分子。”

林沉畹心一緊,“巡警抓人了嗎?”

“抓了,抓了好幾個人。”

琛州警察廳,楊廳長往外送客,高樹增跟阿忠從警察廳裏走出來,楊廳長跟在身後,點頭哈腰,“高先生,多有得罪,誤會,誤會,大水沖了龍王廟,高先生見諒。”

高樹增淡然地說;“楊廳長真是神速,行動幹脆利落,查封了雜志社,我還要感謝楊廳長沒對我動大刑,嚴刑逼供,屈打成招。”

“哪裏,哪裏,請高先生原諒,改日我請高先生吃飯,賠罪。”楊廳長接了一個上峰的電話,立刻由虎視眈眈變得和藹可親。

“楊廳長的飯不是鴻門宴吧?”

高樹增不無譏諷地說。

“豈敢,豈敢!”

楊廳長看着高樹增上了汽車,汽車走遠,楊廳長還站在原地招手。

等汽車轉了彎,楊廳長回警局,進屋就抄起電話,“大哥,人放了,這個姓高的大有來頭,我這個小小的警察廳惹不起,大哥,您跟姓高的有什麽過節,您對他下手,要萬分小心。”

對方不知道說了什麽,電話這頭楊廳長賠笑,“是,大哥,兄弟明白,不讓林小姐知道是大哥讓幹的。”

陳道笙放下電話,對身邊的靳澤林說;“徹底查查這個姓高的,看他是什麽來頭,查仔細了。”

“是,大哥。”靳澤林不解地問;“大哥,這個姓高的得罪大哥了?”

曹震在一旁說;“這個姓高的不知馬王爺幾只眼,跟大哥搶女人。”

靳澤林問;“林小姐嗎?”

曹震說;“可不是林小姐,姓高的跟林小姐來往很久了,大哥沒動他,怕林小姐不高興,他媽的,給臉不要臉,他算那根蔥,敢在琛州地面得瑟。”

陳道笙冷冷地說;“這只是給他一個警告。”

曹震耀武揚威,“大哥,不管他是什麽來路,敢跟大哥作對,沒他好果子吃。”

靳澤林問;“大哥這回北平一行,那件事情辦得很順利?”

“很順利,這裏有冷小姐的功勞。”

“大哥出馬,總長那邊的麻煩都擺平了,就沒什麽問題了。”靳澤林說。

高樹增坐在車裏,阿忠開車,阿忠看着前方,“你不應該得罪陳二爺,自古強龍不壓地頭蛇,陳道笙的叔父下月就任國務總理,風頭無量,得罪了陳總理,對我們不利,不就為了女人,小心延誤了大事。”

高樹增冷哼了一聲,“林小姐不是他的女人。”

阿忠咳了聲,“色字頭上一把刀,成大事的人不能兒女情長,林小姐如果知道你真實身份,你以為她能怎樣?還願意見你嗎?”

高樹增掏出煙盒,拿出火機,點燃一支煙,降下身旁車窗,冷風吹得煙霧很快散去,煙頭火星忽明忽滅,沉默,沒有說話。

林沉畹站在雜志社門前,徘徊一會,失望地往回走,一路想,高主編是不是被警察廳抓了,高主編幫了自己那麽多,而且自己才開始寫小說,剛取得一點小成績,雜志社就封了。

邊走邊思忖,怎樣才能打聽出來高主編的消息,警察廳裏找個熟人,想起楊麗娜的大哥是琛州警察廳廳長,楊麗娜最近沒來林家,還是求求四姐。

拿定注意,她到家直接去四姐房中,四小姐林秀暖在屋裏聽留聲機,“六妹,你回來了,你不是出門了嗎?這麽快就回來了。”

林沉畹坐下,大衣都沒顧上脫,“四姐,我想求你點事。”

林秀暖把留聲機關掉,“六妹,什麽事?”

“我有一個朋友被警察廳抓走了,我想求四姐給問問,到底什麽罪名,他人很好,文化人,多半是冤枉的。”

林秀暖倒痛快,“我給我表哥挂電話,你朋友叫什麽?”

“高樹增,雜志社主編。”

林秀暖站起來,“走,我幫你挂電話給表哥問問。”

楊麗娜的大哥靠督軍府坐上警察廳廳長位置。

“謝謝四姐。”

姊妹倆來到客廳,林秀暖搖電話機,林沉畹坐在旁邊椅子上,側耳聽。

一會,林秀暖放下電話說;“你那個朋友已經放了,警察廳聽有人舉報,說哪家雜志社有叛亂分子,就把人帶到警察局問問,事情鬧清楚,就把人放了,這回你放心了。”

林沉畹輕舒了一口氣。

第二天正常上課,下課鈴聲一響,各年級的蜂擁到操場上,林沉畹和唐昀玉、汪寒雪三個人一出門,便跟白妤薇和陳蓉撞上。

唐昀玉沖着陳蓉說:“怎麽樣,跟林沉畹打賭的事,已經塵埃落定,想賴賬,說話算不算數?”

這邊一嚷嚷,圍過來一大群看熱鬧的學生,其中有個那天在衛生間看見三個人打賭的女生,打證言,“我見證,陳蓉跟林沉畹打賭時說得響亮,誰輸了誰當衆跪地磕頭,現在兌現的時候到了。”

跟她一起的另一個當時也在場的女生說;“對,在衛生間裏,你們兩個高年級的同學欺負林沉畹一個人,林沉畹都敢答應你們,反倒你們兩個怕了,沒章程了,太讓人瞧不起了,白同學還做學校的學生工作,君子一諾千金。”

五小姐林秀瓊剛走出教學樓,聽同學說六妹跟白妤薇陳蓉為打賭的事吵架,急忙跑過來,氣勢洶洶,“白妤薇、陳蓉,你們打賭輸了,還裝沒這回事,太丢臉了,輸不起啊!”

一年一班的同學都圍過來,大家起哄,“白妤薇、陳蓉,快跪地磕頭。”

“白妤薇,平常給別人講大道理,頭頭是道,不知道言而有信嗎?”

幾個跟白妤薇陳蓉同班的男同學,平常沒少被白妤薇這個班長欺負,在一旁敲邊鼓。

一個一年級的小女生說;“這樣不守承諾不好吧!當初可是陳蓉先提出來,最後自己說話不算數,”

“快點跪下,磕頭。”

衆人叫嚣着,慫恿着。

白妤薇和陳蓉被同學擠兌,大家七嘴八舌的,被逼無奈,磨磨蹭蹭不肯履行承諾,衆人紛紛催促,“跪下,磕三個響頭。”

陳蓉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如今沒有任何辯解之詞,低着頭,就是不肯跪。

這時,方崇文從人群後擠過來,見白妤薇和陳蓉被大家推到林沉畹面前,白妤薇和陳蓉像苦瓜似的哭喪着臉,跪地磕頭,實在太丢臉,從此後沒臉見人,如果不磕頭,也同樣丢臉,被同學們瞧不起。

方崇文對林沉畹說;“當時這個打賭條約欠妥,我看別下跪了磕頭了,她們給你鞠一躬,道歉就算過了,殺人不過頭點地。”

方崇文善良,不想她們結梁子,林沉畹也想,如果白妤薇和陳蓉被逼着跪下磕頭,日後被全校的人恥笑,對她們來講,是奇恥大辱,何況是兩個女生,這仇算結大了。

得饒人處且饒人,做人還是留一線,狗急了跳牆。

遂開口說;“好吧!就像崇文哥說的,你們倆個不用下跪磕頭,改成鞠躬,道歉”

鞠躬道歉對白妤薇來說,都夠難堪丢臉的,她一向心高氣傲,向林沉畹低頭,實在迫于形勢。

既然方崇文講清,倆人見好就收,白妤薇扯了下陳蓉,兩人來到林沉畹面前,鞠了三躬,白妤薇低着頭,忍住羞恥,“對不起,林沉畹,之前主動挑釁,是我們不對。”

林沉畹看着面前低頭的白妤薇和陳蓉,能服軟,對她們倆這樣平常趾高氣昂的,優越感十足的女生來說,無異于比死還難受,還當着這麽多同學的面,大度地說:“這件事到此為止,就算兩清了。”

就算沒下跪磕頭,她們倆心裏也一定記恨她,她不在乎。

衆人一哄而散,剩下白妤薇和陳蓉還低頭站在那裏,演講大賽失利,接二連三的打擊,接踵而來,白妤薇是最冤的,把一件極熟悉的事情搞砸,在陳道笙面前丢臉,是她最在乎的,今天又在林沉畹面前受辱。

姚志偉拉陳蓉衣袖,“沒事了,鞠躬也不算什麽,當初我還給林沉畹鞠躬道歉,也沒少塊肉。”

士可殺不可辱,這樣的豪言壯語,也就說說而已,白妤薇平常慷慨激昂,如今顏面掃地,兩人灰溜溜的回班級教室。

白妤薇和陳蓉回到教室,方崇文已經坐在座位上,陳蓉走到方崇文跟前,“謝謝你,方崇文。”

方崇文嚴肅地看着她,“我們有同窗之誼,我不願意看見你們兩位同學出醜,其實這對你們是個教訓,千萬別輕視任何一個人。”

陳蓉臉紅了,她讨厭林沉畹,是因為方崇文,方崇文喜歡林沉畹,她嫉妒林沉畹,林沉畹哪裏比自己強,她認為林沉畹耍心機,得到方崇文的,要她放棄方崇文,她做不到。

白妤薇站在陳蓉身旁,“方崇文,不管怎麽說,今天是你給我們解了圍,還是謝謝你。”

心裏暗想,林沉畹,這次我輸給了你,拭目以待,我不會就此罷休,你永遠別想得到道笙哥。

午間休息,林沉畹從家裏帶的飯,吃完飯,一直記挂着高主編是否真的沒事了,學校離雜志社很近,她走出校門,來到雜志社的小樓前,看見大門上的封條撕了,鎖着大鎖,略失望,往學校走。

昨天四姐給她表哥挂電話,楊廳長說放了高主編,為何還不來上班,雜志社不會因此而關張吧。

第二天中午,她照例過來雜志社看,卻意外驚喜,雜志社的大門開着,她高興地小跑上樓,小跑到門口,方停下喘了一口氣,敲了幾下門,裏面傳來一女聲,“請進。”

她推開門,眼睛習慣地往高主編的座位看了一眼,空的,瞬間心慌了一下,“請問高主編不在嗎?”

高樹增對面坐的女同事說;“你是他的作者,來約稿的,他出去吃飯去了,一會回來。”

林沉畹說了聲,“謝謝!”

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

她下樓,想回學校,轉念,離上課還有段時間,于是在雜志社樓下等高主編,把事情問個清楚。

高樹增在外面吃了飯回來,老遠便看見一個穿着校服的少女在雜志社門前徘徊。

瞬間一喜,快走幾步,招呼一聲,“林小姐。”

林沉畹看見他,臉上顯出高興神情,“高主編。”

“你在等我嗎?今天天很冷?”

林沉畹雙手絞握,放在唇上哈氣,“我去你辦公室,辦公室裏的人說你吃中飯去了,我想你吃中飯不會太久,就在外面等一會。”

“你為什麽不去我辦公室裏等?”高樹增看着她穿的單薄。

“我怕影響別人,你們都挺忙的,前天我過來,看見雜志社貼了封條,我昨天中午來,看鎖着門,今天過來看一眼,沒事我要回學校了。”

高樹增朝周圍看看,旁邊有一家小咖啡館,“走,喝杯熱咖啡再走。”

兩人走進小咖啡館,叫了兩杯熱咖啡,林沉畹在外面站久了,校服涼透了,身上冷,她慢慢喝着熱咖啡,關切地問;“高主編,前天你們雜志社為什麽查封了,警察廳為什麽抓你?”

高樹增喝了一口咖啡,淡然地說:“最近東南部總有叛亂分子鬧事,警察廳誤聽了線報,誤抓了人,鬧清楚就放了。”

他看着她,“你怎麽知道我被抓到警察廳?”

林沉畹喝了一口熱熱的咖啡,胃裏舒坦,“我前天來找你,看見雜志社大門被貼了封條,我問了報童,知道你們被警察廳抓了,我有一個親戚是警察廳廳長,挂電話問說高主編被放出來了。”

“所以林小姐今天中午過來,抱歉,讓林小姐擔心了。”

琛州的冬天陰冷,他在這個地方生活不是很習慣,面前的女孩是他冰冷機械生活中唯一的亮色。

林沉畹有幾分歉意,“大賽那天我不是故意把你攆走,是因為……那種場合,我不希望發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我的一點進步,都跟高主編幫助分不開,我非常感謝高主編,我說過想吃你正式吃頓飯答謝。”

高樹增豁達地表示理解,“林小姐,你做沒什麽不對,我不想在林小姐最重要的日子掃了大家的興,林小姐不必覺得過意不去,如果真覺得對我有點歉意,哪就像林小姐說的請我吃頓飯。”

“明晚我請高主編,一來是感謝高主編的幫助,二來給高主編壓驚。”

“好,說定了。”

“我放學過來找高主編。”林沉畹把一杯熱咖啡喝完,“我暖和過來了,我該回去了,要上課了。”

“我送送你。”

兩人沿着人行道往學校走,高樹增仰起頭,街道兩旁法國梧桐樹,葉子枯黃已飄落,枝杈上零星有幾片黃葉頑強孤獨地不肯離開。

高樹增站在學校門口,穿着校服的男女學生,往校門裏走,林沉畹走進她們中。

林沉畹走進校門,看見杜雲峰,杜雲峰正一個人往學校裏走,看見她,放慢腳步,等她過來,“你出去了,沒帶飯?”

“我出去有點事。”她平常早晨在家裏帶飯。

“聽說白妤薇和陳蓉給你鞠躬道歉了?”

杜雲峰這兩天課間休息沒出教室,課間休息他也充分利用,做一兩道題。

林沉畹嗯了一聲,她不想滿世界張揚,她心裏不可否認,白妤薇如果不出錯,名次能排在她前頭,她不可能一蹶而就,超過白妤薇,贏了也是僥幸。

“林沉畹,你做得對,你性格柔和,不鋒利,給人留餘地,像陳蓉那種不計後果,尖銳自私不顧及別人感受,早晚要碰壁吃虧。”

杜雲峰給予她肯定的評價,林沉畹謙遜,“我沒你說的那麽好,其實我也想看到陳蓉她們栽跟頭,白妤薇演講失誤,我很高興,這樣的心理,是不是有點陰暗。”

“不,林沉畹,這很正常,你善良沒有害人之心,我也經常盼着比我強的人,那天突然出錯,被我超越。”

“原來你也有這樣的心理,我還以為……”桀骜不馴,狂妄自大。

兩人分手時,林沉畹說;“我還忘了恭賀你!第一名。”

杜雲峰無所謂地笑笑。

一個很容易就能達到的目标,已經沒有什麽新鮮感和刺激,對她這樣爬山越嶺才能抵達的人來說,是人生極為重要的事情。

前世她膽小、怯懦,不自信,封閉,陳道笙不喜歡她,不是沒有道理,她活在自己的世界裏,走出來,需要極大的勇氣,多接觸社會,多接觸形形色色的人,對她性格改變起到一定作用,這些人當中,她慶幸地遇到五姐、方崇文、高樹增,甚至杜雲峰。

五姐的姊妹情,使她在督軍府,寄人籬下,沒有感到孤獨,她剛從鄉下來時,人很土氣,功課跟不上,方崇文幫助她補習功課,後來遇見了高樹增,高樹增鼓勵引導,她一點點變得自信,就連杜同學,杜雲峰是她學習的榜樣。

五姐生日跟自己差一個月,她摸摸腕上方崇文送的手表,自己有手表,五姐沒有,她要買塊手表送五姐,只是不知道一塊手表要多少錢。

放學後,她告訴五姐這兩天有事,五小姐一個人先回家了,林沉畹叫了一輛黃包車,去百貨商場。

百貨商場手表櫃臺,琳琅滿目,手表是金貴的奢飾品,賣手表的櫃臺是個女營業員,這個時期,百貨商場剛招收女營業員,婦女走出家門,參加社會工作,當然,都是家境貧寒的婦女,為維持生計。

女營業員是個十八九歲的姑娘,說話和氣,問她看那塊表,林沉畹指了指,她相中的兩塊表,“就這塊,還有這塊,拿出來我看看。”

兩塊女士小表,都很漂亮,洋貨,林沉畹問:“這兩塊表多少錢?”

女營業員說;“小姐拿的兩塊表,是高檔的手表,兩塊表價格差不多,二十塊銀元。”

林沉畹算了下,自己每個月的零花錢是兩塊銀元,節日長輩另外給壓歲錢,除掉給孤兒院,剩下不多,二十塊銀元,差不多她一年的零花錢。

“小姐,這幾款便宜一些。”

營業員介紹價格相對低一點的幾款手表,林沉畹沒相中,送五姐的手表不能比自己戴的這塊表差。

林沉畹放下,“麻煩您收起來吧!”

她背着書包往外走,二十塊銀元太貴了,但只要五姐高興,也值得,上次兩人鬧了一點小誤會,她真不想失去五姐這個姐姐,相信真心對一個人,五姐能感受到。

小楠看小姐打開錢匣子,一塊塊數着銀元,十八塊銀元,還差兩塊,下月領兩塊銀元零花錢,湊齊二十塊銀元,把那塊表買回來。

許媽端着一碟洗幹淨的櫻桃走進來,“小姐已經存下不少錢。”

林沉畹把錢匣子鎖好,鑰匙收起來。

許媽把一碟子櫻桃放在桌上,“小姐愛吃櫻桃,五小姐叫人送來的,五小姐下學路上買的,新鮮的。”

林沉畹抓了幾顆櫻桃,放在嘴裏,想起明晚請高樹增吃飯,還要花掉一塊銀元,湊不夠二十塊銀元,經濟不能獨立,全靠督軍府生活,便想去洋行取點錢。

第二天,請高樹增吃晚飯,昨天已經跟五姐打了招呼,她放學直接去雜志社,找高樹增。

雜志社的小洋樓快到了,林沉畹發現門前站着一個人,她快走幾步,“高主編,你怎麽站在外面?”

高樹增看了一眼腕表,“我算你快放學了,你放學很準時,你昨天站在外面等我,這回輪到我等你,感受一下冬季站在外面等人的滋味。”

林沉畹逗樂了,“高主編找心裏平衡,這樣就不算欠我了。”

高樹增主動問;“想吃什麽?”

林沉畹看他好像在外面站了好半天,黃昏時分,太陽快落了,氣溫比正午低,想他穿得少,一定很冷,就說;“今天我請客,吃東北涮羊肉鍋子。”

開着車轉悠一圈,找了一家炭火樓,兩人進了這家炭火樓吃火鍋,屋裏溫度很高,一會便吃熱了,高樹增脫了外衣,林沉畹站起來脫大衣,高樹增接過,交給侍者,給她挂上。

林沉畹往滾熱的湯裏下羊肉,羊肉爛熟,兩人邊吃邊聊,高樹增說;“林沉畹,按說這頓飯應該我請客,你的小說反應很好,我還想跟你約稿。”

“高主編,我想以我大嫂為原型寫一部中篇小說,反映現實中的女性生活,整個故事框架我腦子裏都已經形成了,結局也想好了。”

“你大嫂經歷了什麽樣的故事,能說給我聽聽嗎?”

林沉畹把大哥和大嫂的結婚離婚經歷簡單說了一遍。

高樹增夾了青菜放進銅鍋裏,“我認為題材很好,不知道結局你準備怎麽寫?”

“女主人公離開夫家,自強自立,開始新生活,找到一個志同道合的伴侶。”林沉畹又解釋說;“我想寫出來,給我大嫂和跟我大嫂一樣經歷的女性鼓勵,走出迷茫,勇敢面對。”

“很好,我建議你跟你大嫂多談談,了解一下,舊時代女性她們的思想。”

兩人就這部小說的構思細節,探讨整個晚上。

高樹增開車送她回家,回到家中,林沉畹還很興奮,期考後,她就開始動筆,聽從高樹增的建議,她還要跟大嫂好好談談,認真了解一下大嫂,這次以大嫂為女主人公原型,不知道大嫂作何想法。

州演講大賽五個分賽區比賽已經結束,總決賽這日,林沉畹坐着督軍府的汽車來到大戲院,大戲院內外熙熙攘攘,人潮湧動,她直接到後臺。

五個分賽區,進入總決賽十五人,一上午就能結束。

五小姐林秀瓊跟着她在後臺,不時拿水杯,“六妹,喝口水,潤潤嗓子。”

秦谷芬雖然被淘汰,但她身為班長,從全班榮譽考慮,跟在林沉畹身邊,給她指點,鼓勁,看林沉畹手裏的簽,9號,“倒六,一路順利,殺出血路,進軍全國總大賽。”

林沉畹使勁扯她衣裳,“小點聲。”

州總決賽高手雲集,低調點。

杜雲峰抓了個4號,這回排在林沉畹前面。

輪到林沉畹,重新站上這個舞臺,林沉畹這一次淡定多了,她自然地朝後臺看了一眼,高樹增站在後臺離她最近的地方,含笑望着她,林沉畹朝他微微點點頭。

開口之時,便忘卻了一切,專注演講,稿子熟到每一個字都印刻在她腦子裏。

高樹增一直注視着臺上的林沉畹,她身穿的旗袍,通身上下整塊衣料剪裁而成,線條簡練優美,她賦予了它靈性。

一颦一笑,絕色嫣然,那份簡靜與清美,空靈似水中的荷,最是一低頭的溫柔,仿佛聞到那一縷栀子花香。

林沉畹走回後臺,高樹增已經走了。

她朝臺下走去,所有的已演繹完成,她知道州選送的三個名額,不可能包含她,她輕輕松松坐在臺下,欣賞別人精彩演講,排在她身後的六個演講者,給她印象最深的是一個女孩。

女生主持人懷着激動的心情,大聲宣讀,總決賽排名,沒有懸念,杜雲峰第二名,其他兩名跟林沉畹無關,別的學校的同學。

大家以為結束了,女生主持人繼續宣布,“……最佳新人獎獲得者……王佳。”

她看好的那個女孩,獲得了新人獎。

主持人接着宣布,“……最佳形象獎獲得者……”停頓,萬人戲院極靜,“育德中學……”林沉畹驚訝……育德中學只有她跟杜雲峰參加總決賽。

“林沉畹。”

掌聲如潮。

上臺領獎,她挨着王佳站着,臺下又上來一個男同學,最佳語言獎。林沉畹激動不已,這個獎項給她帶來意外驚喜。

臺下,曹震指揮一幫人,推着照相機,“近點照,照清楚點,把人放大點。”

數道白光,閃光燈頻閃,對準林沉畹一個人猛拍,林沉畹朝閃光的地方看,認出曹震,這又是陳道笙搞的名堂。

她抱着鍍金的獎杯走到後臺,秒驚,後臺鋪滿了鮮花,組織負責的教師大聲說;“這是送給林沉畹同學的,祝賀林沉畹同學獲獎。”

陳先生你不能低調點嗎?前三名的同學都沒有這樣張揚。

育德中學一年一班的男女同學湧入,歡呼,“林沉畹。”

這場面實力碾壓前三。

陳道笙清冷的語調,穿透力極強,“我代表林沉畹,請所有的同學去金華大飯店聚餐。”

金華大飯店是頂級最豪華的飯店,是達官顯貴、社會名流、政界人士出入之所,金華大飯店的老板是陳道笙。

衆人歡呼雀躍,“走了,金華大飯店。”

林沉畹想攔住,怎奈群衆的洪流阻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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