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自殺還是他殺？（四）

錢千程出獄以後，就接管了幫會的大小事務。他被父親義薄雲天的江湖情義所感動。除了定期到提籃橋監獄探視之外，還上下打點，想方設法營救父親。上個月傅天涯在國際大飯店偶然遇到錢千程在請上海地方法院刑事審判庭的副庭長吃飯。錢千程把他拉到一邊，悄悄告訴他：老板有救了。他讓傅天涯別擔心。可是，眼前的事實很殘酷。父親竟然在被執行死刑之前，中毒身亡！跟随父親出生入死30多年的錢叔，心裏一定很難受吧。

“錢叔，你怎麽來了？”傅天涯搬出傅公館之後，就很少和幫會的人來往。這一來，幫會的人對他出賣老板，削弱幫會的勢力很不滿。要不是看在他是老板親生兒子的份上。幫會的人早就把傅天涯碎屍萬斷了。這二來，傅天涯對幫會一直抱有成見。認為他們就是欺男霸女，殺人放火的流氓惡棍。雙方互有成見，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老死不相往來！可是，如今父親死的不明不白，他和幫會看來少不了要有些應酬。

錢千程從椅子上站起身，“大少爺，我聽說老板的屍首在你們警察局。我想見見老板，和他告個別。請大少爺行個方便！”

錢千程，還有死去的寧叔和父親是拜把子兄弟。他們的感情很深。兄弟不在了，在兄弟的遺體面前鞠個躬，行個禮這也是人之常情。

傅天涯點點頭，“父親的屍體剛剛做過解剖，還放在解剖室。錢叔，你跟我來！”

傅天涯把錢千程領進了位于警察局總部大樓一樓左側的屍體解剖室。傅成彪的屍體上蒙着白布單，陳放在冰冷的橡膠解剖床上。錢千程撩開白布單，看着這位曾經風雲上海灘的一代枭雄，不禁老淚縱橫。

“老板20歲就帶着我和寧三弟闖蕩上海灘，老板用了20年的時間掃平了大上海的各路英雄好漢，成為上海王。英國人和法國人見了老板都要禮讓三分，就連軍統的戴老板和那些政府的部長，将軍們也對老板恭敬有佳。真沒想到，老板最後竟然會是這麽個下場！”

傅天涯拍拍錢千程的肩膀，“錢叔，你也別太難過。人生在世，都會有這麽一天。只不過有的人早點，有的人晚點罷了。你老要節哀順便啊！”

錢千程擦擦眼淚，“老板，是怎麽死的？”

“中毒身亡。他是服下了日本人發明的‘死神二號’□□，死的！”傅天涯指了指父親發烏的嘴唇，和胸口上的暗紅色的斑點。

錢千程俯身看着，“中毒？”他慢慢地皺起眉頭。

“父親事先把□□藏在他穿的布鞋鞋底！錢叔，你知道這事嗎？”

“鞋底藏毒？這怎麽可能？老板一向性格剛烈，他只會在鞋底藏刀片，根本就不會藏□□。老板視死如歸，不是畏罪自殺的小人！”

傅天涯看着錢千程，“錢叔，你最近見過我爹嗎？”

錢千程遲疑了一下，“我昨天下午見過老板。我本來打算呆在監獄，陪老板一起上路，可是羅典獄長說我不是老板的親人，把我給趕走了！”

“父親跟你見面時，都說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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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千程吞吞吐吐地，“這個……”

就在這時，解剖室的門開了，為錢千程解了圍。袁方兵把史廣才領了進來。“老營長，我把大個子給你領過來了！”

傅天涯見了史廣才很高興，上前用力地和他擁抱，“你小子，怎麽招呼也不打一個就偷偷從香港跑回來了？是我妹妹讓你來的嗎？”

史廣才苦笑着：“天香哪有那麽神，會算計到咱爸會慘遭不幸。我是來上海處理《新聞報》出售的事宜的。上海的吳律師打電報跟我父親說，有人願意接手《新聞報》的生意。我父親就讓我過來看看。我是上午八點剛上海的。一下船就看到報上說咱爸中毒身亡，于是我就趕到警察局想找你問清楚，好把消息告訴天香。”

傅天涯點點頭：“廣才，這事我回頭再跟你祥談。對啦，介紹一下，這位是咱爸的好朋友幫會老板錢叔！”

“錢叔，幸會。”史廣才伸出手。

錢千程握住他的手，“三小姐能找到史先生這麽一個踏實可靠的丈夫，老板在九泉之下也會感到欣慰。”

傅天涯敏感地，“錢叔，昨天下午你跟父親見面時，父親提到了天香？”

錢千程點點頭：“老板對我說三小姐結婚了。現在還能做飯，操持家務。老板很高興，說是三小姐幸福，他也就可以放心了！”

“錢叔，你有沒有覺得父親有自殺的跡象。比如說不想面對行刑現場，或者有什麽人給他壓力，而顯得心神不安，神情恍惚？”

錢千程想了一下，“沒有。老板的表情一切正常。他還跟我開玩笑，要我找個女人結婚，別老是一個人單着。大少爺，老板，不會自殺的。他沒有任何理由這麽做！”

史廣才插話說，“這麽說，錢叔，你認為傅老先生是被人毒死的？”

“我沒這麽說。”錢千程的表情顯得很緊張，“老板是怎麽死的，警察局自然會做出結論。我們這些平頭老百姓，哪有什麽資格說三道四的。大少爺……”錢千程轉身面對着傅天涯，“我只希望警方能盡快把老板的屍體發還給傅家。我們幫會會給老板風光大葬的！不管政府和老百姓怎麽看待老板，在我們幫會眼裏，老板都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好漢。沒有老板，就沒有我們的今天！”

“錢叔，我代表傅家謝謝你的好意。我會盡快讓警察局發還父親的屍首。有消息，我會給你打電話！”

錢千程欠欠身，“那就麻煩大少爺了！千程告辭了。”錢千程突然跪在傅成彪的遺體前，在堅硬的水泥地板上，冬冬冬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起身開門離去。

史廣才走到解剖床前，低頭看着傅成彪的屍體，“天涯，屍檢報告怎麽說？”

傅天涯走過去，站在史廣才身邊。他深深嘆了口氣，“父親死于‘死神二號’□□，□□通過胃液進入血液，導致心肺功能衰竭而亡……”

“天涯，你看，這是什麽？”史廣才指着傅成彪的脖子問道。

傅天涯定睛仔細看着，發現父親的脖子上有一個不為人注意的黑點。這個黑點如此之小，你要是不仔細看，根本就不會留意到。他皺起眉頭，“……”

袁方兵也伸過頭看着，“會不會是屍斑？”

傅天涯搖搖頭，“屍斑不會這麽小。你看脖子周圍的的膚色都很正常，就這兒有個小點。要是屍斑的話，皮膚的顏色都會有變化。”

“會不會是個痣？”

“有可能。”傅天涯沉思了一下，“放大鏡！”

袁方兵走到靠牆的器械櫃子裏，找到一個放大鏡，遞給傅天涯。傅天涯接過放大鏡對着黑點仔細辨認着。

史廣才和袁方兵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傅天涯的判斷。好一會兒，傅天涯放下放大鏡，說道：“是針眼！”

“針眼？”袁方兵吃了一驚，“會不會是醫生在搶救時，留下的針眼？他們在這個位置，給傅老先生輸液，或者……”

史廣才搖搖頭，“不會的。醫生輸液都是紮手腕。你看，咱爸的手腕上都是針眼。”他擡起傅成彪的右手腕給傅天涯和袁方兵看。

傅天涯直起身，對袁方兵命令道，“鐵柱子，你去把陳法醫叫來。”

“是。”袁方兵答應一聲，走向門口。

“鐵柱子！”傅天涯叫住他，“記住，讓陳法醫一個人悄悄地來，別驚動任何人。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鐵柱子拉開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