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四）

羅典獄長接過公文，一看，面如土色，“這……上個月市預算委員會督察組到我們監獄來審查，發現了我們監獄管理和對經費使用上的漏洞。我們已經根據督察組的意見進行了整改。我們查實後勤科負責采購的全在福夥同大同食品店的老板做假帳，貪污監獄經費，經過馬副局長的批準，我們已經把這兩個家夥都抓起來了。我們已經給馬副局長寫過報告，怎麽馬副局長他老人家還不滿意？”

傅天涯收回公文，塞進自己的皮包裏。“不是馬局長不滿意，要跟你們過不去。現在是吳市長盯着提籃橋監獄貪污案不放。老羅，這個案子光抓一個全在福恐怕不能讓上峰滿意……”

羅典獄長手一抖，杯中的茶水濺了他一身。他顧不上擦去身上的水跡，連忙問道，“傅處長，馬副局長和吳市長的意思是……”他停下來，在尋找着合适的詞語。

傅天涯冷眼看着羅典獄長，“老羅，實話跟你說吧。上次市預算委員會督察組在你們監獄審查時，已經發現了監獄內部貪污嚴重。這麽多錢一個小小的後勤采購就是想吞也吞不下去。吳市長已經責令馬局長把這個案子查到底！老羅，對不起。我也是公事公辦。請你多配合！”

羅高程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這個自然。羅某在警政系統供職多年。這裏面的規矩我還是懂的。傅處長需要什麽請盡管開口。”

“我要求調看監獄的全部文檔，并有随意出入和詢問監獄所有人員的權力！”

“沒問題。我現在就打電話給下面的人交代清楚，另外，我讓獄政管理科的王蒙田全程陪同你。傅處長有任何需求可以直接讓他幫你解決！”

傅天涯很滿意。他站起身，拍拍羅典獄長的肩膀，“那就多謝了！老羅，為了不妨礙我的調查，我到提籃橋的真正目的，還需要你替我保密。這件事只限于你我知道就行了。對外，你就說我父親服毒自殺後，局裏讓我來，對監獄的管理進行一次例行檢查。”

“傅處長，請放心。我對下面就說傅處長是來例行檢查的！”羅高程的話音中還有一絲顫抖。他心裏在想傅天涯這次是不是沖着他來的？克扣牢飯是監獄的管理的頑瘤。每個監獄都這麽幹！要是傅天涯真心查下去，提籃橋監獄從上到下，沒幾個人是幹淨的！

王蒙田今年23歲，剛剛在提籃橋監獄工作了1年半。這個身材不高，但很敦實，健壯的年輕人，是在抗戰勝利後，上海市警察局擴編，而考入警局的。這個具有高中文化的“文化人”，原本的理想是當刑警，而是沒想到卻被分配到提籃橋監獄當獄警。雖然沒實現自己的理想，但這份穩定的工作對這個出身于上海浦東裁縫家庭的窮人家的孩子來說，還是讓他十分滿足。

王蒙田早就聽說了傅天涯的大名。所以當他奉命前來陪同傅天涯視察監獄工作時，他很激動。見了傅天涯，王蒙田恭恭敬敬地敬了一個禮，“傅處長，獄政管理科三級警員王蒙田奉命協助你工作。有什麽需求，請盡快吩咐！”

傅天涯揮揮手，“小王，別這麽一本正經。放輕松些。我們現在去三監區。”

“是。傅處長，這麽請。”

三監區位于提籃橋監獄正方形建築群的南面。由于南面大樓的四分之一為監獄的行政管理區，所以三監區只占用了餘下的四分之三的空間。三監區一共有75間牢房，關押的都是有身份的高官，商人和前汪僞政府的官員。這裏的夥食也是整個監獄最好的，每頓都是二菜一湯，還允許家屬出錢讓監獄的小廚房給加菜。平時對犯人的管理也比較寬松。白天除了兩次放風之外，犯人平時可以在監區的鐵門之內，自由走動，互相串門。看來等級之分到哪兒都一樣，就是犯罪進了監獄，也有三六九等之分！

三監區的監區長高興事先得到通知，特意在監區門口迎接傅天涯和王蒙田。傅成彪一直關押在三監區的16號牢房內。高興曾經陪着傅天涯多次偷偷隔着鐵門“探望”傅成彪，所以兩個人并不陌生。

高興熱情地伸出手，“傅處長，又見面。有何吩咐，請盡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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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天涯和高興握握手，“高監區長，我随便看看。你去忙吧。有事我再叫你！”

高興點點頭，親自打開鐵門，讓傅天涯和王蒙田走進了監區。

高興好像想起什麽說道，“對啦，傅處長，你弟弟來了。他就在令尊大人住過的16號牢房！”

傅天涯一愣，“監獄重地，怎麽能随便讓一個外人進來？”16號牢房在傅成彪死後就成為了案發現場。據袁方兵講，他帶着大案組的人搜查完畢之後，就把牢房給查封了。沒經過警察局刑事偵察處的批準，誰有這麽大的膽子敢把封條撕掉，讓傅天成這個非警務人員随意出入？傅天涯心裏湧起一股怒火。

高興臉色立刻變了，“對不起，我以為他是處長的弟弟……我馬上讓他出去！來人！”

兩個在走廊值班的獄警，跑過來。“監區長，有什麽吩咐？”

高興剛想說話。傅天涯就打斷他，“算啦。還是我自己和他說吧。小王，你馬上去把三監區最近一個月來的會客記錄和管理，醫療記錄都拿到監區辦公室，我随後就到！”

王蒙田敬了一個禮，“是！”

傅天涯轉身走進監區，走向16號牢房。

高興看着傅天涯的背影，狐疑地問着王蒙田：“傅處長什麽來頭？他該不會是來調查他父親的死因的吧？”

王蒙田搖搖頭，“典獄長說傅處長只是來例行視察。也許是上面對傅成彪服毒自殺不滿，讓傅處長來檢查我們的安全漏洞。”

“這麽說來，我們三監區有人要倒大黴了！”高興莫測高深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