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三）

傅天涯被關進警察局總部大樓地下室的看守所。沈志豪意外地親自押解他來到牢房。地下室的牢房都是一個個獨立的水泥房，四周都是水泥牆，又潮濕，又陰暗。這裏終日不見陽光，24小時都亮着昏暗的燈光。沈志豪把傅天涯推進3號牢房之後，就讓看守守在外面，他自己則走進了牢房。

沈志豪掏出一只煙，遞給傅天涯，想了想把整包煙都交給了他。“大哥，你今天上了滕處長的當了。他是用史記者逼你就範。你就不該大包大攬，寫什麽交代。白紙黑字，現在就是馬副局長就想救你，恐怕也無能為力了！”

“我知道藤鞭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想利用這件事整垮馬同。只要馬局長和史廣才沒事，我就算吃點苦也算不了什麽！”

沈志豪苦笑道，“大哥，總是想着別人。可是這個案子非同尋常，11個人死了，其中一個死者聽說還是一個國大代表的弟弟。你這回恐怕不是吃一點苦的問題，要是那個國大代表扭住吳市長和宣司令不放，大哥可能就要在監獄裏呆上好一陣子了！”

傅天涯沉默不語，點燃一只煙靜靜地抽着，“……”他想起了去年自己因為被誣陷殺害了上海警備司令部保安大隊長肖少武而被關進了警備司令部的看守所。沈志豪當初也是肖少武一案的主審官。他勸解傅天涯承認“誤殺”以換取他自己和史廣才的自由。如今不知道沈志豪心裏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大哥，馬同和滕處長的矛盾整個警察局都知道。他們一個中統，一個軍統在一起不鬥個天翻地覆才怪呢！你何必卷的那麽深的？我記得大哥好像是無黨無派，很潇灑。這回怎麽犯糊塗了？”

“這就是命！我天生命犯小人。從去年到現在，我被人□□槍，射冷箭的時候，還少嗎？志豪，我知道你是好意。我心領了。麻煩你幫着關照一下，一定要讓史記者盡快離開警察局。拜托了！”

沈志豪深深嘆口氣，“史記者的事我會過問的，大哥，請你放心。唉……”沈志豪走向鐵門，拉開牢門，但是還是忍不住站住腳回過身，“大哥，其實有些話我不該說。不過，你是天香的大哥，而且，我對天香……”沈志豪有些結結巴巴地，“我……我的意思是說……我只是想提醒一下大哥，你最好離那個馬同遠一點……”

“你……為什麽要這麽說？”傅天涯盯着沈志豪。

沈志豪遲疑了一下，“馬同是中統的人，你可想而知宣司令對他的态度……另外，馬同這個人城府很深，你和他在一起……大哥，你知道今天是誰下令讓警務大隊抓捕你的嗎？”

“不是宣局長嗎？”

“不錯，這命令雖然是宣司令下達給警務大隊的。可是卻是馬副局長向宣司令建議的！這些大哥你心裏清楚就行了。我走啦。”沈志豪走出門，關上了鐵門。

馬同建議宣局長抓捕他？這個消息如同一顆炸彈把傅天涯炸的體無完膚。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沈志豪會不會是在撒謊？他是國防部次長的公子，宣鐵軍的親信，他會不會是受了宣鐵軍的旨意想挑撥他和馬同之間的關系？對，一定是這樣。上海市警察局一直是警備司令部，中統和軍統三股勢力較量的戰場。現在看來警備司令部派和軍統的勢力要聯合起來剿殺以馬同為代表的中統的力量。可笑的是，他這個無黨無派的“自由人”卻成了這次黨争的第一個犧牲品。

傅天涯自嘲地笑笑。他突然想起，今天馬同應該是護送妻子柳文回南京。馬同在車站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他要在南京呆一整天，明天下午才能返回上海。馬同怎麽忽然提前返回上海了？他到底有沒有把妻子安全送到娘家？傅天涯想到這兒，不禁擔心起妻子的安全來。他站起身，走到鐵門邊，拼命敲打着鐵門，“開門，開門！”

很快一個看守跑過來，嘩嘩地打開鐵門，“傅處長，有事嗎？”

傅天涯認出這個看守所的警察叫李靖生。去年他受到罪案調查一科副科長姚登賢的指使删除了姚登賢提審高鳳鳴的記錄，而受到停職審查的處分。本來看守所打算把他定罪關入大牢。可是傅天涯為他在馬同面前說了幾句好話，他的事就大事化小，只挨了一個記大過處分，又恢複了原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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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生心裏對傅天涯充滿了感激。今天他看着恩人被押進看守所，一直想找機會報答恩人。所以，當聽到傅天涯敲門，他就第一時間跑了過來，打開牢門。

“小李子，我想給南京家裏打個電話，可以嗎？”

李靖生輕輕點點頭。傅天涯走出了牢房。李靖生張開嘴，還沒來得及說話，看守所所長封敬德就出現在走廊。

“怎麽回事？誰讓你擅自打開牢門的？”

李靖生嗫嗫地回答道，“是……傅處長他……他……”

傅天涯不想連累李靖生，替他解圍道，“是我敲門呼叫看守的，和李看守無關。封所長，我想跟家裏打個電話，報個平安行嗎？”

封敬德為難地說道：“傅處長，你這不是讓我難做嗎？滕處長轉達了宣局長的命令。你的案子非同小可，在沒有調查完畢之前。誰都不能跟你接觸？對不起，我只是個小人物，上面怎麽說，我就得怎麽做，傅處長，你多擔待啊！”封敬德陪着笑臉。

“既然這樣，我就不給封所長添麻煩了。”傅天涯說着一轉身又回到了牢房。

咣當一聲，李靖生關上牢門，重新上着鎖。在他關門的瞬間，李靖生悄悄地丢進一張紙條。傅天涯疑惑地彎腰從地上撿起那張紙條。他借着昏暗的燈光看到紙條上寫着：弟妹安全到娘家，請放心。傅天涯認出紙條上的字體是馬同的字，心裏頗感安慰。看來馬大哥沒有忘記自己。現在細想起來，沈志豪來找他的意圖很明顯，就是暗示宣局長對馬同不滿，讓他趁此機會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馬同，以保全自己。沈志豪還是不了解自己，這種賣主求榮的勾當傅天涯就是死也不肯做的。道不同，不相為謀，以後自己要對這個前妹夫要多加小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