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四）

（三）

夜深了。傅天涯躺在牢房堅硬的木板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想着父親被殺的前前後後。這兩天事情發生的太多，他忙着追查線索，還沒來得及仔細梳理一下頭緒。雖然他對這些突如其來，錯綜複雜的事件，有一種直覺的判斷，但他還需要在大腦裏詳細分析，過濾。傅天涯起身盤腿坐在床上，半閉着眼打着坐。他的身體處于靜止狀态，但是他的大腦卻在高速運轉着。

3月11日父親被害的當天，按時間順序發生了這麽幾件事：當天下午錢千程探監，和父親發生争吵；弟弟傅天成去了南京面見軍統保密局的毛局長救父；晚上8點左右，傅天成從南京打電話給幫會的大律師王名揚要求他去監獄向父親轉達毛局長的承諾，可是被錢千程阻止；父親是在晚上9點和他吃完最後一頓晚餐之後回到了牢房，在這之後就再也沒有見人和沒有出來過；晚上11點40左右，四個歹徒，其中一人武功高強，沖進監獄醫院，劫持了值班醫生和門衛；十分鐘之後，父親在牢房內就口吐鮮血，被送上救護車，可是他沒有被送往附近的監獄醫院，而是到了15公裏以外的警備司令部醫院。在救護車上獄醫劉軍給父親注射了毒針。12點整監獄醫院的劫匪接到一個神秘電話之後，撤離了醫院，秋毫無犯；12點30分左右，監獄醫院的餘醫生打電話向高興報告了劫持案，被高興壓了下去了。12點40分左右，父親在警備司令部醫院搶救無效過世。第二天中午1點左右，他父親的屍體和毒素切片被偷走，接着劉軍和他未婚妻吳珍珍被人滅口。他妻子柳文差點死于非命。最後就是李三被突然釋放，高興和他在大華賭城秘密會面。李三殺了高興，畏罪逃走，而他自己卻锒铛入獄。這一系列事件到底都有什麽關聯？

錢千程，李三和高興是不是劉軍背後的指使人？高興會不會就是那個假稱叫吳治的“香港商人“呢？這家夥的眼睛看人也很毒辣。不過，這種推測也有不合理之處――既然那筆收買劉軍的12萬巨款出自幫會之手，幫會為什麽要多此一舉，讓高興假扮客戶把錢存進自己的大同銀行？這不是畫蛇添足嗎？可是劉軍背後不是幫會又會是誰呢？

傅天涯就這麽半睡半醒，把這個案子前前後後，仔細縷了好幾遍。看守送來的晚飯和第二天的早飯，傅天涯動都沒動，坐在木床上就好像是坐化了一樣。直到牢房外再次傳來嘩嘩地開鎖聲，傅天涯才慢慢地睜開眼睛。看守所長封敬德和一個看守打開鐵門，走了進來。

“傅處長，恭喜啊。你弟弟和你妻子來了。他們要見你！”封敬德滿臉笑容地說道。

傅天涯一愣，“封所長，你不是說宣局長有令，不準我接觸任何人嗎？怎麽一大早，宣局長就開恩了？”

“這只能說明，你弟弟和你媳婦有通天的本領！傅處長，我算是看出來了，傅家雖然已經敗落，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就知道你會沒事的！傅處長請！”

封敬德為了向傅天涯示好把自己的辦公室讓出來，讓他們一家人見面。柳文見了傅天涯很激動，拉着他的雙手，檢查着他到底有沒有受傷。

傅天涯安慰地，“我沒事。阿文你坐。”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大肚子的妻子坐在辦公室唯一的一張雙人沙發上。他自己也坐在妻子旁邊。“你們是怎麽知道我出事了？”

柳文看了一眼坐在對面椅子上的傅天成，低聲說道，“是一個看守所的看守晚上跑到‘大舞臺’去找天成。他告訴天成說你被關在這兒。天成就馬上打電話到南京把你被捕的消息告訴了我！”

“可是，宣局長有令不準我和外界接觸。你們是怎麽說動宣局長回心轉意的？”

柳文笑而不語。傅天成接過話茬，回答道，“大哥，這兒你就得好好感謝大嫂了。她聽說你出事了，連夜乘坐最後一班火車趕回了上海。到了上海，天不亮，就拉着我，敲開了馬副局長和沈志豪的家門。大嫂分別哀求馬副局長和沈志豪，讓他們想辦法救大哥。馬副局長和沈志豪都很仗義，結伴一起去面見宣局長，這才促成了我們這次見面！”

傅天涯感激地看着妻子，握着她雙手，“阿文，你還懷着孩子，不該到處亂跑！”

“我沒事。天涯，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們說你殺死了11個人，這是不是真的？”

傅天涯苦笑地，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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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天成替大哥回答道，“大嫂，你別聽那幫家夥胡說。王大律師已經到現場調查過。除了賭場的6個保镖因為阻止大哥抓人，被大哥和史廣才擊斃之外，其餘5個行人都是賭場的人開車撞死的。王大律師說了，大哥是正常執行公務，最多也就是手段有點過激，談不上犯罪！”

柳文松了一口氣，“這就好。只要不坐牢，就謝天謝地。這個吃力不讨好的破警察咱們不幹也罷！天涯，趁着這個機會，你幹脆辭職跟我回南京算啦！”

傅天涯臉上并沒有笑意，“阿文，事情恐怕沒那麽簡單。我聽說有個國大代表的弟弟死于非命，他不會就這麽輕易善罷甘休的。再說，有人好像不願意我在外面折騰，他們會想盡辦法把我留在這兒！”

柳文冷笑地，“這由不得他們。中華民國不是號稱為法制國家嗎？那麽咱們就和它講法。天成已經請王大律師替你辯護了。王律師正在和馬局長，沈志豪在交涉。天涯，你別怕，大不了咱們把這件事給鬧大了！最好鬧到南京中央政府去。咱們讓全中國的老百姓評評理，一個抗日英雄，反黑英雄，最後沒死在日本人和黑幫的槍下，倒被自己人關進大牢裏！這還有公理嗎？”

傅天涯感情複雜地看着妻子，自嘲地，“我傅天涯槍林彈雨都走過來了，最後還要靠我老婆保護！”

“怎麽你嫌丢人？我不怕。誰要是敢欺負我丈夫，我就跟誰磕到底！”

傅天成欽佩地，“大哥。你可別小看大嫂。要是在過去。大嫂就是穆桂英！嫂子今天上午已經把你被捕的消息透露給史廣才的報社朋友了。你看這是《申報》和《世界報》的號外。全是嫂子向警察局質問你被捕，受審的專訪。這下子你和嫂子想不出名都難了！”

“廣才怎麽樣？他還好嗎？”傅天涯想起受拖累的戰友和妹夫，心裏就充滿了歉意。

“廣才還在看守所關着呢！不過你放心，你沒事，廣才自然也沒事。”柳文安慰地說道。

這麽說史廣才還在牢房裏。傅天涯心裏憤憤地咒罵着藤鞭。這家夥明明答應自己寫下證言就立刻釋放廣才。看來他上當了！

辦公室的門開了。封敬德陪着沈志豪和王名揚大律師走進了門。傅天涯，柳文和傅天成不由得站起身。

沈志豪正色地向傅天涯宣布，“傅天涯，你可以走啦。局裏決定對你進行停職審查。在局裏沒有對你做出結論之前，你最好呆在家裏，不要再到處亂跑了。你聽明白了嗎？”

“史廣才呢？他要是不走，我哪兒也不去？”

沈志豪有些焦急地，“大哥，你就別固執了。你知道你能走出看守所有多麽不容易。大嫂求了他父親柳伯伯。柳伯伯親自打電話給那個國大代表，還有吳市長。看在柳伯伯的面子上，那個國大代表才決定接受賠償，不再追究。這件事才出現了轉機。大哥，你千萬別辜負大嫂的一片心意。”

賠償？傅天涯知道要想讓那位國大代表偃旗息鼓，這代價小不了。他轉身看着妻子，“柳文，你哪兒來的錢？”

柳文知道瞞不住，嘆息地，“是天成拿的錢，堵住了他們的嘴。在這件事上，天成出了不少力！”

“天成……”傅天涯不知道該對弟弟說什麽好？

“大哥，錢是生外之物。只要大哥沒事就好。快走吧。”傅天成勸解道。

傅天涯搖搖頭，“我傅天涯沒有抛棄同伴，自己逃生的習慣。放了史廣才，否則我就在這兒陪着他！”

柳文知道丈夫和史廣才的感情，故意拿話刺激着沈志豪，“志豪，你扣押着史記者不放，是不是想公報私仇？要是史記者的朋友知道你因為天香而為難史記者，這恐怕會成為明天報紙的特大新聞！”

沈志豪狼狽不堪地，“大嫂真會開玩笑。扣押史記者是滕處長的意思。這樣吧，你們先出去在大門口等着。我再去和滕處長，馬副局長溝通一下。不過，大嫂我可有話在先，你別動不動就把事情捅到報紙上。要是真把宣局長給惹毛了，到時我們大家恐怕都沒有好果子吃！”

柳文笑着，“志豪，你放心。我和天涯都是知恩圖報的人。你敬我們一分，我們敬你一丈！”

沈志豪哈哈大笑，“大嫂這張嘴真厲害。我說不過你。王律師，封所長，你陪我大哥他們去把手續。我去去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