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二）

高尚的診所位于清平路一棟四層的西式洋樓的一樓。門口牆上，釘着一塊黃銅做的門牌。上面刻着：留美醫學博士高醫生診所。天已經黑了。診所已經打烊，房門緊閉，裏面漆黑一團。柳文也是第一次光臨高尚的診所。診所關門，讓她有點不知所措，“高尚不在，怎麽辦？”

傅天涯沒說話，走上前，使勁地敲着門，“高醫生，高醫生！”

好半天，診所樓上的二樓窗戶亮了。高尚打開窗戶，伸出頭，“誰啊？診所已經關門了……要是病情不急，就請……”

柳文打斷他的話，沖他招着手，“高醫生，是我，柳文！”

高尚眼睛一亮，“柳文，你等着，我馬上就下來！”

診所內傳來，叮叮冬冬的下樓聲，接着就聽見哐當一聲，大概是高醫生下樓太急，跌到撞在什麽東西上了。柳文和傅天涯會意地相視一笑。

門開了。高尚揉着摔疼的胳膊，激動地，“柳文，傅先生，你們快請進來！”

傅天涯和柳文走進來診所。一進門是病人接待室，不大有十來個平方米，地面鋪着厚厚的地毯，房間四周擺放了沙發和雜志，供病人候診時就坐，打發時間。一張桌子擺放在牆邊是護士登記病人資料的地方，桌子後面是一排架子，裏面擺滿了病歷。

傅天涯指着病歷架，“恭喜啊，高醫生。診所開張二個月，就有這麽多病人？”

“這全是我過去的老病人推薦來的。柳文和他哥哥也幫我介紹了不少生意。”

柳文笑着，“這都是高醫生醫術高明。留美醫學博士在南京恐怕也找不出五個人。陸軍總院解雇高醫生，是他們的損失！”

“這還得感謝傅先生和柳文搭救之恩。要不是你們出手相救，我高尚這輩子恐怕就得死在軍統的大牢裏。柳文，傅先生，樓上請。”

傅天涯注意到這是一套複式的結構的樓房，一個樓梯通往二樓的住宅，一個走廊則通向診所的問珍室。傅天涯和高尚一左一右，攙扶着大腹便便的柳文踩着松軟的地毯，走上了樓梯！

二樓是一個二房二廳的格局。一上樓梯是一間寬大的客廳，一個小走道通向房門半開的餐廳。餐廳和廚房緊挨着，從半開的門縫望去餐桌上擺放着還冒着熱氣的飯菜和吃了一半的飯碗。飯菜是紅燒獅子頭，和清蒸魚，還有一個菠菜豆腐湯，顯然高尚很會照顧自己，小日子過得很滋潤。傅天涯松開妻子的手臂，走上前打開走道左邊的一個門，這是高尚的卧室，雙人床鋪整理的幹幹淨淨。走道右邊的門後面是另一個卧室，可是高尚把這個房間布置成書房，裏面擺放着大書桌和大書架，書架上放滿了英文，德文和中文的醫學書籍。

柳文尴尬地沖高尚笑笑，低聲說道，“高醫生，你別見怪。這是天涯的職業習慣。到哪兒都要先仔細檢查一遍！”

高尚不在意地擺擺手，“我這兒沒什麽秘密，随便看。”他從客廳的小櫥櫃裏拿出茶葉，招呼夫婦倆，“傅先生，柳文你們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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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天涯好像沒聽見，繼續檢查着衛生間和廚房。“……”

柳文坐在沙發上，“天涯，你沒經主人同意就随便參觀，是不是有點不禮貌？”

傅天涯有點不好意思，從走道轉回身，走向妻子，“高醫生，對不起，我有點失禮了。”

高尚給他們斟着茶，“沒關系。你們喝茶。”

柳文拉拉丈夫的衣袖，示意他說明來意。傅天涯清清嗓子，“高醫生，我和柳文冒昧來訪，是有事要求你！”

“傅先生，你別客氣，你們是我高尚的救命恩人，有什麽事你們盡管吩咐！”

“我想讓高醫生替我照顧柳文一段時間。這個時間不會太長，最多一個星期。”

高尚有點愕然，“沒問題。不過，我能問一下這是為什麽嗎？”高尚的潛臺詞是柳文的父母和哥哥都南京的政府高官，她為什麽要離家住在他這兒？

傅天涯和柳文互視一眼。傅天涯在想着該如何向高尚解釋。

柳文插話說，“高尚，不瞞你說，我和天涯遇到麻煩了。具體說，是有人要殺我。他們已經試過兩回，好在我福大命大，逃出了他們的魔掌。天涯擔心，我父母家也不安全，所以想找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把我藏起來！”

“怎麽會這樣？到底是誰這麽心狠？傅先生不是上海警察局的處長嗎？他們怎麽敢對你下手？！”高尚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高醫生，這幫家夥來頭很大，他們是沖我來的。你給我一個星期的時間，我一定會把這幫家夥繩之于法。不過，高醫生，我也實話實說。你收留柳文，可能也會惹禍上身。要是那幫家夥追蹤到柳文藏在你這裏。你就會有危險。”

“我不怕。柳文，你就住在卧室裏。我住在客廳的沙發上給你當保镖！”高尚豪邁地說道。

柳文很感動，“高尚，謝謝你……不過，你要想清楚，你這麽做會很危險。你要是拒絕，我和天涯不會怪你的。我會找一個小旅館住下來！”

高尚激動地，“你懷着身孕，怎麽能住旅館？我雖然不是婦産科的醫生，但是我至少還是留美的外科博士，我可以好好照顧你。傅先生，你就放心吧。只要是我高尚還有一口氣，我就不會讓柳文少一根汗毛。”

傅天涯很感動，“謝謝……等我把那幫壞家夥給收拾幹淨了。我就來接柳文回家！不過，高醫生，你這裏人多眼雜，你千萬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樓上有客人！”

柳文安慰着丈夫，“天涯，別擔心。我就呆在這裏，哪兒不去！沒人會知道我在這兒的！”

高尚沉思了一下，說道，“傅先生說的對。我這兒有兩名護士，每天還有将近40位病人。很難保證沒有人會注意到樓上的動靜……”

“那我就躺在床上不動。這樣不就沒有動靜了嗎？”柳文天真地說道。

高尚笑了，“這怎麽行？六個月以上的孕婦要經常走動，光躺着怎麽行？再說，你還需要上廁所，怎麽能一點也不動？”

“這……”柳文有點為難了。

“沒關系。我明天就稱病，把診所給關了！”

傅天涯很感嘆，“這樣做，你的損失會不會很大？”

“不就是一個星期不營業嗎？沒什麽大不了的。雖然說大恩不言報，可是我一直想找機會報答你和柳文的救命之恩。這點損失算不了什麽？”

傅天涯點點頭，“這樣最好。阿文，這段時間委屈你了。記住，別給家裏打電話，也別跟他們聯系。我會和你父母說，你人還在上海。記住啦。”

柳文默默地點點頭。

傅天涯站起身，“高醫生，我就把柳文交給你了。我走啦！”

柳文拉住他的衣袖，“天涯，吃了飯再走吧。就當是再多陪陪我！”

傅天涯：“……”

“你瞧瞧我，光顧着說話。還不知道你們還沒吃飯。傅先生，柳文你們先坐會兒，我再去炒幾個菜，十分鐘就好。”高尚說完挽着袖子站起身，快步走進了廚房。

客廳只剩下傅天涯和柳文兩個人。柳文從後面緊緊地保住丈夫，生怕他一去不複返。

“天涯，答應我，一定要來接我和孩子！”

“我……答應你……”盡管不知道他這一去，命運如何，傅天涯還是鄭重地向妻子做出了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