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二）

（二）

1947年3月14日上午11點12分，上海提籃橋監獄大門外

再說傅天涯護送着柳文離開上海之後，史廣才就迫不及待地展開了對提籃橋監獄典獄長羅高程的調查。他意識到“五名會”這只無形的手已經在他和傅天涯周圍布上了一道黑網，他們的時間不多了。如果不能盡快找到案件的突破口，他和好友傅天涯都會成為這道黑網中的囊中物。更令史廣才心急的是他剛剛接到了妻子傅天香的電報。在電報裏，天香很支持他的決定――重新恢複《新聞報》的運作。天香打算盡快找人接手他們在香港的《星星日報》。等她安排妥當之後，她就會即刻啓程回到上海和他一起重新創業。天香要來上海的消息，讓史廣才又喜又怕。喜的是夫妻倆終于可以在家鄉上海共同打拼，怕的是目前他和傅天涯都處在危險之中，天香的到來無疑會受到牽連。史廣才暗暗下決心，一定要在妻子到達之前，抓住“五名會”的尾巴，将它一舉鏟除，只有這樣他們一家還有大哥傅天涯一家才能真正脫離危險！

提籃橋監獄的腐敗是衆所周知的事情。就連市政府，市議會都忍不住要派出了聯合調查組并責令警察局對提籃橋監獄的腐敗案進行立案調查。如今這短短的幾天之內，監獄又接連發生幫會大哥傅成彪被獄醫劉軍毒害，三監區監區長高興勾結黑幫慘遭滅口的大事――這一連串的突發事件更指證監獄內部的腐敗問題嚴重。史廣才相信典獄長羅高程一定和這一切脫不了幹系。

傅天涯和史廣才的直覺一樣，從一開始就懷疑高興和羅高程身上有屎。鑒于高興和羅高程都是在職的高級警務人員，傅天涯有所顧及，就把調查這兩個人的任務交給了史廣才。他把高興和羅高程的個人檔案都從警察局拿了出來，交給史廣才拍照複制了一份。史廣才調查的第一步就是從研究羅高程的個人檔案開始的。

羅高程今年58歲，算是一名老獄警了。他1907年，18歲就考入了上海公共租界巡捕房當包打聽。19歲那年被調到提籃橋監獄當獄警。一幹就是30年。1938年，時任提籃橋監獄監區長的羅高程，因為私下放走了在押的軍統特工，受到上司的追究，而被迫辭職。這之後，羅高程輾轉來到重慶，在重慶市警察局屬下的第三監獄當獄政科長。1945年上海光複之後，他又回到了提籃橋監獄先是擔任副典獄長，46年一月才正式被任命為典獄長。從他的簡歷看，這家夥和軍統有某種特殊的關系。他不但從英國人管制的提籃橋監獄救過軍統的特工，而且到重慶又是在有軍統背景的第三監獄任職，不排除這家夥是軍統特工的可能。“五名會”的創始人戴老板和G先生都是軍統的高層。“五名會”的早期成員都是由原軍統上海站行動小組的人為基礎組建的。“五名會”在軍統內部也發展了不少會員。羅高程會不會是“五名會”的成員呢？如果他是“五名會”的人，他發展自己的手下獄醫劉軍成為殺手去毒死岳丈大人也就順理成章了！

可是光有猜想還遠遠不夠，史廣才知道他必須要拿到羅高程犯罪的足夠證據，才能讓這個家夥開口坦白。史廣才騎着自己的摩托車在監獄大門外守候着。這輛摩托車還是在馬同的關照下，警察局格外開恩，發還給他的。

史廣才在監獄大門外守候了1個多小時，就看見羅高程開着監獄的警車出了監獄大門。史廣才毫不遲疑地緊緊地跟了上去。羅高程沒穿警服，而是穿了一身灰色西裝。看來這家夥不是去公幹，應該是去辦私事。果然羅高程開車來到林森中路的大光明電影院門口，停了下來。史廣才看見羅高程下了車，走進了電影院。

這家夥倒有閑情逸致，上班時間自己竟然跑來看電影？！史廣才輕蔑地冷笑一聲，也也下了車。他走到電影院的大堂，羅高程已經不見了蹤影。他急忙跑到售票窗口前，急切地問道，“請問剛才有一個穿灰色西裝的紳士來買票。他看的是什麽電影？”

售票小姐笑盈盈地回答道，“那位先生看的是《魂斷藍橋》……”

“我也要看這部電影。”史廣才掏出錢遞過去。

“先生，這部電影已經放了一多半了。下一場要40分鐘之後才開演。”售票小姐和藹地建議道。

“沒關系，我就喜歡看結尾。”

售票小姐不再說話，撕下一張票，遞給史廣才。史廣才快步走向放映大廳，把票交給守在門口的驗票員，然後就跟在他身後，進了黑洞洞的放映大廳。由于是白天，電影院的人并不多。史廣才很快就看到羅高程坐在中間一排，他低聲和旁邊一個同樣穿着西裝的男士在低語着。

“先生，空座位很多，你可以随便坐。”驗票員低聲對史廣才說道。

史廣才感謝地沖他點點頭。驗票員轉身出了門。史廣才走上前，在羅高程身後的第三排的過道位置上坐了下來。和羅高程低聲交談的西裝男士是個中年人，大約有40來歲，很精明，幹練。羅高程大白天在電影院和這個人接頭到底要幹什麽？可惜史廣才為了怕被發現，故意遠離羅高程，所以聽不清他們到底再講些什麽！不過不要緊，他會把這一切調查清楚的！史廣才拿出相機，關閉了閃光燈，伺機等候着。

Advertisement

不一會兒，羅高程就站起身，西裝男士也趕緊起身。兩人握手。趁着放映機的光芒照亮了兩人的面容時，史廣才不失時機地按下快門，接連拍下三張照片。羅高程離開了座位，走向電影院出口，他的手上多了一個小皮包。史廣才也起身跟在後面。

史廣才上了自己的摩托車，看着前面20多米遠，羅高程的車駛離了馬路沿，彙入車流中。史廣才正要開車跟上去，他發現剛才和羅高程在電影院“接頭”的那個西裝男也走出了電影院，朝自己的方向走來。史廣才趕緊從挎包裏拿出照相機，快速地拍攝了兩張照片。

西裝男發現了史廣才的舉動，緊張地沖過來，“你在幹什麽？把底片還給我！”

史廣才沒理會他，開着摩托車急速地西裝男身邊駛過，在川流不息的車流中，靈巧地左右穿行。

羅高程把車停在了外灘彙豐銀行的總部大樓前，然後提着小皮包走上了高高的臺階。史廣才鎖好摩托車，也跟在他身後走進來彙豐銀行的營業大廳。營業大廳內分成兩個區域。一個是散戶區，一個大戶，貴賓區。史廣才看見羅高程坐在貴賓區的一張桌子前在和客戶經理低聲交談着。只見羅高程從小提包裏倒出十幾疊鈔票，交給客戶經理。不用說剛才他在電影院裏就是為了秘密接收這一大筆見不得光的巨款。

史廣才微微一笑，拿出相機偷偷拍照，然後快步走出了銀行大樓，開車回到報社。他把膠卷送到暗房沖洗出來，然後不等照片烘幹，就拿着濕漉漉的照片，直接騎着摩托車來到了警察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