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竹林深處遇羽輕

一個時辰的加速飛行後，一行人在無雨城門口着陸。

此時天色已昏，連頹然的落日也不可見了，東方弦月升起，呼嘯的狂風卷着地上的沙石，四下裏不見一只活動的生物，頗有一番蕭索荒涼的意境。

柳幽然擡頭仰望護城河對面緊閉的城門，看來已經過了城門開啓的時辰了，要是想通過正常途徑進去，只能等次日清晨雞鳴之時。

無雨城守城規矩很重，定要熬到天邊泛白時的雞叫才肯開門，所以孟嘗君的食客所做的那一套，在這裏是不管用的。

她不轉頭也能感受到正有來自蛟族的殺氣從背後升起，岳岚的傷耽擱不起，幹等到次日清晨，估計時辰還沒到，她就先咽了氣。但若是采取暴力手段強行進城，行蹤和畫像再一暴露，污點分分鐘反饋到薛家，這麽一來薛家是肯定進不去了。

所以柳幽然邊欣賞無雨城城門，邊在心中盤算要怎樣勸言囚稍安勿躁，靜候即可。對于這處地方的一些細節設定，她倒有清楚的記憶，其中還包括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設定——

薛家大小姐薛羽輕，是個喜歡在關城門後往外溜的夜貓子，而且，暗戀着岳漣。

柳幽然與沐休附耳講明這個設定後，當即遭了他的嫌棄：“小然，你說你為什麽這般喜歡寫感情戲？膩歪的事只消在我們身上體現就好，什麽時候能讓我見識一下你運籌帷幄、未雨綢缪的能力？”

柳幽然只能尴尬地捂臉，這個期望很好，然而她并不存在運籌帷幄、未雨綢缪的能力。她也明白沐休只是逗她。

怕暴露柳幽然的身份，沐休和言囚二人打了聲招呼，道是他們需要私下商量一下如何解決岳岚的傷勢，而後也不管言囚殺人一般的目光剮來，他拉着柳幽然走到一旁，确認四下無人後繼續問道：“說說看，你打算怎麽利用她暗戀岳漣這一點？”

“顯而易見是利用岳岚……”柳幽然頓了頓，繼續道，“的臉。”

沐休輕咦一聲：“相貌相似，睹伊思君？”

“對的就是這樣。”

“好老套，我覺得沒戲。”

“……”柳幽然擰了下眉，“除了老套，能不能說說其他方面沒戲的理由？”

“別的不多說，我只問你一個簡單的問題。”沐休左右打量了她一番，方問道，“你要是暗戀我，可我并不想理你，我們只在一個特殊的時段相識相遇，後來就分開了，但你卻從來沒有對我道出你的态度。那麽，當你再次遇上一個與我在各方面相似的傷者，而且她是位姑娘，你會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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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似乎預示着什麽，聽得柳幽然心一緊，下意識選擇了沉默。

沐休秀長的手指搭在了她面頰上，雖是女兒身，他的手溫暖依舊。

“嗯哼，怎麽不說話了？這并不是什麽難言的問題呢。”

柳幽然支吾道：“如果是我……我應該會避免和那位姑娘接觸。”

聽到了預想之中的答案，沐休攤開手：“所以我會說沒戲。”

柳幽然忍不住反對他：“可是薛羽輕畢竟不是我啊！”

沐休輕笑：“是嗎？我看過後續的劇情，她和你處理事情的想法，似乎并沒有太大的不同呢。”

柳幽然驚了一驚，不自覺退了幾步。的确，她在塑造女性角色的時候，會下意識代入自己，薛羽輕這個角色，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的确是她從前的一個縮影。

見她如此，沐休笑得更甚：“看樣子我是猜對了。”

柳幽然有氣無力道：“所以你覺得要怎麽辦才有戲？”

沐休抄起手，往十幾丈遠的地方望了望。柳幽然也跟着他望過去，只見荒蕪的盡頭赫然是一片翠綠的竹林。

她戳着沐休問道：“那邊是薛家花了大價錢培養出的竹林嗎？”

沐休将頭一點：“蠢小然可知這片竹林的用處？”

稍作思考，柳幽然便脫口道：“我居然忘了那裏是薛羽輕專屬的習武之地！”

手腕一緊，沐休拉着她直奔竹林而去。

跑得柳幽然一頭霧水：“說走就走是什麽神展開？”

“還不明白嗎？薛羽輕尚武，對她來說，以武會友是最好的交友手段。”沐休解釋道，“既然你說她這時會呆在竹林裏，那便趕快過去和她打一架。”

這麽簡單粗暴的方式讓柳幽然很無語：“怎麽感覺跟小孩子打架似的……對了，不用和言囚他們說一聲麽？”

“不用。”沐休幹脆利落拒絕，腳下速度又提。譚央的袍子剛好合身，但套在他眼下這副嬌小的身軀上，卻是長了一大截。柳幽然很詫異，他是怎麽做到穿着及地的長袍，還能跑得比她快。

輕踩地上的枯竹葉前行，柳幽然跟上他的速度，在綠竹之間穿行。竹林裏很是安靜，但意料之外的是，她并沒有聽到任何練功的聲音。

這就很蹊跷了。薛羽輕一練功就是一兩個時辰，得等到夜深才會歇息，現在根本沒到她休息的時辰，難不成竹林裏還有別人在嗎？

一條小徑在面前現出，直直通往深處。柳幽然邊趕路邊投去目光，但見竹林深處，隐約立着兩個人。

“等一下！”一發現新情況，她當即壓低聲音在沐休耳邊喝道，還扯了扯他的袖子。

沐休沒有反對，也沒有詢問，腳步說停就停。大概是他也注意到了竹林深處有人，還順勢拉着柳幽然躲到了幾株綠竹之後。

柳幽然沒有過去是因為看到了岳漣。一身白衣的岳漣，正與一位身着黑色武服的少女站在一道，俯下臉在她耳旁輕輕說着話。

沐休嗤笑道：“原來如此，我說此人怎會不疼惜他妹妹，原來早已将後頭的事安排好了。”

柳幽然一皺眉：“岳漣親自做說客？”

“你要不要說得直接一點？”沐休伏到她的肩上，“我倒覺得岳漣是打算親自誘惑薛羽輕。”

柳幽然白了他一眼。岳漣要真這樣的話，她肯定會代表息紅伊先打死他。

“那我可告訴你，薛羽輕雖然暗戀岳漣，但她好歹是個潔身自好的高冷好姑娘，所以岳漣的誘惑術是不存在……你幹嘛？！”

說着說着，她的臉忽被沐休捧起，轉到另一側：“存不存在你自己看。”

柳幽然悶悶不樂地看去，目光一掃，臉立刻黑了。

迎着微弱的月光，岳漣的臉擋住了薛羽輕的臉，二人的姿勢暧昧非常，隔了大老遠，柳幽然都覺得自己能聽到一些令人面紅耳赤的聲響。

她深吸一口氣，捋了把袖子就要出去，沐休一把将她拉回來：“你別急着激動，再等等，順便看一下動靜。”

柳幽然當即炸毛了：“誘惑蘿莉不能忍啊！薛羽輕現在才幾歲你不知道嗎？她比我都小！不能這麽給岳漣糟蹋了！”

沐休沉默片刻，“可能他們只是湊得很近，并非如你所想。你若是不放心，我們不妨過去看看他們究竟在做什麽。”

柳幽然氣鼓鼓地随他走過去，行走過程中不忘避開有枯葉的地方。蹑手蹑腳靠近後，卻見貼在一起的兩人突然分開了。

“岳師兄，令妹之事，在下自會負責解決，只要你說的那一行人入城。”一個清冷的女聲随風傳入柳幽然耳中，語氣甚是生硬，仿佛是一把無情的殺人劍，“只是在下雖曾對岳師兄生出過傾慕之意，但當時畢竟年少無知，僅僅是胡亂思量罷了，并不曾想在這方面有更深的進展。往後……還請岳師兄自重！”

“自重”二字咬的甚是堅決，柳幽然站在遠處看不清少女的神情，但這番話是真是假，只聽語氣便可判別。

沐休又操起他的軟腔，膩在她耳邊道：“你看，事情不是解決了麽？”

感覺又有吐息撲在自己耳垂上，柳幽然倒抽一口涼氣，伸手按住沐休的臉，使他挪得離自己遠一些：“解決歸解決，還請沐兄也自重。”

聽罷少女的話，岳漣并沒有多說。柳幽然單是見他打了聲招呼，随即騰身而起，铘兆劍在他腳底現形，載着他禦風而去。

柳幽然咂了咂嘴，又看向獨自伫立綠竹之中的薛羽輕，忍不住戳了戳沐休：“事情既然已達成了好的開頭，我們是不是該回去和言囚他們彙合了？”

她話音才落，沐休還未作答，薛羽輕清冷的聲音再度飄來：“閣下二位既然已來了羽輕的竹林，幹脆便現身一敘，也好增進些感情。羽輕的竹林可是一片幽靜之地，還望二位不要嫌棄才是。”

……她的自稱從“在下”改為了“羽輕”，大概是已經知道他們的身份了。

柳幽然心裏納悶她是如何曉得自己二人在這裏貓着，四肢的動作倒很快，拉過沐休，就從藏身之處躍了出去，面對薛羽輕抱了抱拳：“祈霧山柳幽然！”

面前的黑衣少女，緊皺的眉頭卻是舒來了。她施施然回了禮，卻沒有說諸如“薛家羽輕”這樣的話，而是托起下巴沉吟片刻，繼而道：“素來聽聞祈霧山有一名年紀輕輕的用劍高手，不曉得是閣下麽？”

當然不是。

柳幽然聞言就要搖頭，結果沐休卻在旁邊嬌聲一笑：“對的呢，我這位夥伴的劍術已修煉得爐火純青了，正缺一位實力旗鼓相當的對手比拼一番呢！”

嗯？什麽鬼？沐兄你又要搞事？！

柳幽然伸手在他手背上掐了一把，而後陪笑道：“完全沒這回事！別聽他瞎扯淡啊！我只是個劍術愛好者，胡亂會點花拳繡腳，比不得薛姑娘的！”

她這一辯解，反倒引起了薛羽輕的興趣。只見她微微點頭，接着便伸手向後，緩緩抽了自己的愛劍出鞘。

柳幽然懵逼：“薛姑娘你這是……？”

薛羽輕擺好姿勢，空着的手朝她招了招：“來，随意陪我走幾路過個瘾就好。”

柳幽然：“？？？”

她覺得薛羽輕一定是誤會了，以為她是故作謙虛，忙擺擺手試圖繼續解釋：“我的意思是我的劍術真的菜啊！薛姑娘你信我！你千萬別聽這瘋丫頭胡言亂語給我戴高帽子——”

哪裏曉得薛羽輕搖了搖頭：“劍已出鞘，便是不會，随意切磋幾回合也好。”

柳幽然欲哭無淚，轉頭望了退到一旁的沐休一眼，咬牙切齒給他比了個口型：洗幹淨脖子給老娘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