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這般口嫌體正直

心裏雖已有結果,但柳幽然還是沒有立刻反應過來,并且下意識反問:“有證據沒?”

“要是沒有證據,我也不會得出這樣的結論。”沐休将她拉到一個角落,松開她的手,喚出手稿翻到其中一頁,另一只手翻過掌,掌心出現一片紙,“這是先前在無雨城找到的,岳岚房間留下的書信灰燼裏完整的一片。只消對比筆記就知道咯。”

柳幽然沒有看兩樣物件,而是歪頭沉思一陣,忽似想起什麽一般“啊”地驚呼一聲:“是了!怪不得他給息紅伊的書信從來都是他妹妹代筆!”

繼而又疑惑:“可是這麽一來,岳漣的身份就很迷了。沐兄你看,會不會有這種情況呢:岳漣知道我是作者,還知道我是從現世穿越過來的。”

沐休摸了摸下巴,神情凝重。

“你先去沐浴一番,讓我好好想想,一會兒我們回房間到床上說。”

說罷他就收了物件,直接橫抱起柳幽然,轉去洗浴的地方。

柳幽然吓得僵在他懷裏:“啥?突然床上說話是什麽情況?”

沐休臉不紅心不跳,邁着步子穩當當:“不慌不慌,掩人耳目罷了。”

他走得很快,不多時便到了一處煙雲氤氲的殿前。這裏竟早有女妖候着,一人手捧一塊潔白浴巾,一人抱着盛滿青藍色花瓣的精致木盆,一見沐休便齊齊行禮,聲如蜜:“恭迎妖君、妖後大人!”

沐休頗為滿意地點了頭,而失去夢想變成蠢妖後的柳幽然仰躺在他懷裏,已經拒絕作任何吐槽了。

一被放進浴殿,柳幽然就知道最讓自己心情複雜的事要來了。她麻溜地剝完衣服躲到浴桶裏,将脖子以下的部分全浸在溫水裏,盯着換了浴衣的沐休手臂上搭着浴巾、臂彎裏環着盛花瓣的木盆,悠悠然踱步過來。

一見柳幽然這般警惕,他就笑出了聲:“怎麽每回都這麽拘束?什麽時候能主動一些呢?”

柳幽然嘀咕了一句“不存在的”,又趴在浴桶邊上道:“我可能是口嫌體正直……”

沐休不解地輕咦一聲。

柳幽然搖搖頭,盯着地面認命似的道:“沒什麽,你來吧,要撒花還是鴛鴦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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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是呢。”她聽沐休的腳步聲從前到後,繼而脊背一涼,有柔軟的薄翼一片一片貼上來,“躺了半年之久,哪怕是正常人,身體也要僵了,我來給你疏通經絡。”

柳幽然忍不住回頭,只見沐休的手指正捏着兩片花瓣,在她背上輕輕揉搓。

發現她正注意着自己的舉動,沐休另一只手捏了花擱到她頭頂:“好好趴着,不準動。”

花觸到頭發的一瞬間,柳幽然僵住不動了。倒并不是像被花吓到的貓那樣,而是沐休用在她背上的力道越來越柔,那種難以防備的酥麻感越來越強烈,讓她的身心一下子放松開來,整個人先僵後軟,直接伏在浴桶邊緣,不動了。

伏下去之前,柳幽然還不忘叮囑:“那,只準你在我背上疏通經絡。”

他輕笑:“你說要怎樣,我就按你說的去做。”

柳幽然挪了挪身體:“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麽溫順乖巧了?”

說好的反派改良計劃好像失敗了,因為這只反派男主的行事做派已經算不得反派的風格,鬼畜兇殘的毛病好像也沒了……再改還能怎麽操作?

沐休跟着挪過去,雙手按在她肩上:“我難道不是向來溫順乖巧麽?”

柳幽然:“……”

她扶額之時,沐休的聲音低了下來,繼續在她耳旁道:“為什麽要露出這樣失望的表情?難道你希望我仍是從前那個樣子嗎?”

“我……”

“即便你希望如此,我也不會再變回去了。”他卻忽然問,“我這雙手,溫暖嗎?”

柳幽然仔細感受了一番,點點頭。

他的語氣莫名陰森起來:“若是我告訴你,它們其實是被鮮血護成這樣呢?”

柳幽然還是點頭:“沐家長子先天有不治之症,如果他的肉體裏沒有裝你這個魂魄,早就夭折了。沐家當時被滅門,也是因為長子的病,這些事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有一言她憋在心裏很久了,趁這個時候忍不住說出來,“我能理解你,是因為你是我親手寫出來的角色,你們經歷的一系列坎坷,都由我一手造就。所以……可能這也是我想方設法讓你改邪歸正、不要再平添殺戮的原因之一,我既然穿越過來,就必定會對你們抱有愧疚之意。”

沐休聽罷面露訝色:“嗯?這還只是原因之一?也好,我想聽聽別的原因。”

柳幽然很認真地答道:“其實只有兩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嘛……我喜歡反派角色。”

不曉得是開玩笑還是怎的,沐休“哦?”了一聲,又問:“喜歡反派角色?那像李韋丞那樣的角色,你也喜歡咯?”

柳幽然頓時臉黑了:“他那樣的渣男地痞,喜歡才有鬼!”

爽朗的笑聲響在耳際,聽起來沐休的心情非常不錯:“所以,說到底最本質的原因,還是你喜歡我。”

“……顯而易見。”柳幽然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說出了這個詞。

此時已有花瓣從她背部滑入水中,氤氲煙雲裏,隐隐飄出清香。

沐休果然很守信,只在她背部揉搓按摩。待将她背部穴道按了一遍後,他将剩下的花瓣撒入水中,又将浴巾遞給柳幽然:“洗完裹好再出來,我在外頭等你。”

目送他攜着空木盆,廣袖輕搖,在煙雲中遠去,柳幽然縮回水中,雙手環抱自己,思緒不覺飄遠。

如果被戀人關懷是這種感覺,她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幸福了。可惜這并不是現實,但她也慶幸這不是現實。

将岳漣定義為知道自己作者身份的幕後黑手之後,她便覺出一絲危機感,這個世界,似乎還由現世的什麽人在操縱。而且她隐隐感到這或許是自己最後一次穿書了,她也只剩了這最後的機會達成自己想要的結局。

可哪怕完結了正文,她還是茫然這個世界的結局。正文的結局是各對CP的歸宿,但柳幽然與沐休的歸宿,她卻是不曾寫出,只說天地大戰過後,受傷的沐休帶着瀕死的柳幽然消失不見,無人可尋覓他們的蹤跡。這麽個不說透的結局,是不是預示了什麽?

……算了,多想也沒意思,還是先慢慢過日子為好。

柳幽然慢慢站起,擦淨身上的水,裹好浴巾走将出去。才走出不遠,火貂小烨便迎面過來,手中捧着一套紫色袍子。

柳幽然見那袍子很是眼熟,便問:“這是白鳶紫雲袍?”

小烨抿嘴一笑:“是的,妖君大人吩咐我伺候妖後穿上這身衣服再出去。”

噫,這身衣服是成婚後才能穿的,上次沐休讓她試試看合不合身也就罷了,怎麽這會兒又要她穿了?

“不必伺候的,我自己來就好。”柳幽然搖着頭接過紫袍,在小烨的注視下一點點穿妥當。

她穿罷,小烨微笑點頭,引着她去了浴殿旁的寝殿,殿中早已燃起用以安神的香。柳幽然走過去之時,還有幾位穿着講究的侍衛把守寝殿大門,見她走來,侍衛們行禮後便一一退下了。

小烨幫忙推開殿門後,柳幽然走進去就傻了。污污的床上談話是假的,寝殿當中,從床上到地下畫滿了法陣,而在法陣的八個方位,則是各坐了一人,四男四女。

妖氣很重,威壓也很重,八位妖族都不曾收斂氣息,而是将氣息外放,仿佛在維持着一個結界。柳幽然才走幾步就撐不住要跪倒下去,這時沐休的手在她手臂上一扶,繼而攙着她慢慢靠近寝殿中央的大床。

滿屋子強大的威壓,讓柳幽然連大聲說話都無法辦到。等爬到床上,又按沐休的話盤膝而坐,她才有力氣問:“這是要做什麽?”

“立後儀式。”沐休說罷在她面前盤膝坐下,“我在谷中幾位前輩的幫助下回憶過,上次在浮蹉嶺,你我根本沒有進行過立後儀式。”

回想起上次“把你的心捧在手上”的感覺,柳幽然連聲音也發起顫來:“我我我我知道啊,我想問的是現在……”

她做了一次深呼吸,才讓狂跳的心稍微冷靜一些:“你們現在要進行立後儀式?”

沐休輕輕嗯了一聲。

“立後儀式的意思究竟是什麽?”柳幽然又問。

八位妖族仍端坐原位,聽了她的問題,卻開始交頭接耳談笑起來。他們一笑,柳幽然不由得慌起來,即使她已非常信任沐休,但畢竟上回被掏心髒掏出陰影來了。

“就是我要娶你的意思。”沐休慢慢說道,而後目光轉向床下,“可以開始了。”

柳幽然卻突然想起柳影浔那張鐵青的臉,忙阻止道:“等……等一下!這事要是祈霧山那裏不允許……”

只聽西方向的妖笑道:“哈哈!無須擔心了,祈霧山左使半個月前就答應我們妖君,說若是姑娘能在凰寂谷醒過來,便同意妖君與你舉行立後儀式。”

沐休則将身子往她湊近一些,兩手之中已凝出妖氣來。

“不……不要……我還不能回去……”柳幽然近乎失控地喃喃,她感覺自己的聲音像是在雲裏飄着。

“你不要怕,這回不會像上次那樣了。”沐休摟過她入懷,柔聲。

“妖君大人,時辰已到了。”東南方向的女妖沉聲,手中結起印來,其餘七位妖亦跟着結印。

柳幽然在沐休懷裏看着他的凰寂劍在半空中慢慢顯形,她幾乎是貼着他的耳朵道:“沐休!我怕我會回去!我要是再回去一次,就永遠也回不來了!”

她能明顯感受到沐休一愣,凰寂劍的輪廓又淡下去。

大概是意識到有什麽不對的地方,沐休當即做了個“停”的手勢,八位妖見狀立刻收了妖氣,并停止了結印。

沐休再揮起廣袖,四周一切都消失了,整片空間裏只剩下他與柳幽然。

柳幽然知道這是屏蔽外人的結界,繼而便聽沐休厲聲質問道:“這種事我從未耳聞,這又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你再離開就無法回來了?”

其實柳幽然也不清楚,只好搖頭:“不知道!我只知道要是魔元氣再被催動一次,我就會回去……”她驀然想起先前發生過的一樁事,便對沐休道,“對了,你可以将我體內的魔元氣抽走,再将你的妖氣給我!這樣我就不用擔心會回去了!”

她以為沐休會馬上點頭應下,不想他卻眉頭一鎖:“小然,我雖可以辦到,可一旦如此,若沒有意外,你将永遠地留在書中世界。你不要亂來,想清楚了再做決定。”

這番話将柳幽然怔住了。

書中世界與現世,究竟哪一個更重要?

作者有話要說:

口嫌體正直:指嘴巴上說假話,身體行為倒如實反應了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來自搜狗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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