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許海潮

“我要去四川,去亞丁。”

許海潮擡起頭:“去亞丁?”他頓了頓,看了眼海貍略顯蒼白的唇色,有些猶豫:“去亞丁路途遙遠,地形複雜,你身體剛好,不然等等吧?”

“不,明天就走。”海貍的語氣毋庸置疑:“許海潮,你去不去?”她冷冷的看他。

許潮生知道,就算他現在說不,她也會一個人走上去路。

于是他只好說:“……我去準備東西。”

海貍在一樓的吧臺裏忙了會兒,球兒搖着尾巴在她腿邊轉來轉去,毛絨絨的觸感從腿彎處傳過來,又癢又舒服。海貍忙着呆着閑着,忽然想到什麽,抓起桌上的鑰匙就走了出去。

許海潮聽見鈴響,探頭望了一眼,只看到球兒一副清清冷冷懶懶洋洋的樣子。

海貍鮮豔的紅衣裳正消失在小小的長方形門框裏。

她拐進隔壁的房子,濃郁的酒香嘩的一下,撲面而來。

王權從屏風後走出來:“歡迎――”

海貍眨着眼,沖十分意外的王權微笑。

王權疑惑的問:“你怎麽來了?”

“……昨天看見你在隔壁,今天來撞撞運氣。”

王權十分無語:“我一直都在這,還犯得着撞運氣?”

海貍不接話,她顧自拿出手中的鑰匙,說:“上次聽你說要當釀酒師帶徒弟,我把我房子借你,還有三年租期,夠你崛起了。”

“……”王權看着海貍。

他目光驚訝,漸漸變得疑惑,漸漸變得凝重。

他蹙着眉,十分不開玩笑的說:“你沒跟我開玩笑吧?”

“真的,夠意思吧。”海貍笑的天真,黑色的流蘇耳環在她修長雪白的脖頸處微微搖晃。王權覺得自己的思緒和着屋裏的昏黃燈光開始眩暈。

海貍把鑰匙塞到王權手上:“三年時間,在漆河創業攢經驗,以後發達了――發達了記得我,就行。”

王權盯着自己手裏的鑰匙,心緒難平。

海貍最後環繞了一圈身邊的房子:“布置得還挺好,以後要是還有機會,我也要搞一棟這樣的房子。”

她最後拍了拍王權的肩膀:“我先走了。”

王權下意識的伸手抓住她。

“你――”

海貍回頭看他。

“你要走了?!”

王權猛地一怔,竟被自己脫口而出的話驚到。

海貍點頭:“對啊,我不走把鑰匙給你?等你把我家洗劫一空?我又不傻。”她笑。

“你去哪?”

“不知道,出去看看。”

“你去哪裏啊!”王權急急的又問。

然後他愣住了,海貍也有些驚訝,她細細的看着他,腦子裏有些混沌也有些遲鈍。

王權快被自己突然的不正常逼瘋,他焦躁地看着海貍,眼神焦急而克制,整個人的狀态就像突然遭遇晴天霹靂一般。

詭異的氣氛漸漸彌漫到整個房間。

這種尴尬一直僵持到許海潮的出現。

他站在門邊,遲疑的走過去。

海貍有些尴尬,她扯了扯自己的衣袖,王權觸電般松了手,退了步,低下頭去了。

許海潮低聲說:“怎麽了?”

海貍搖搖頭:“都說完了。”

“哦。”許海潮禮貌的跟王權點點頭,眼神卻明顯沒那麽友善。他把海貍護在自己身後,像面臨敵人時張開翅膀的母雞。

王權面色灰白,他越發用力的握緊手中的鑰匙,片刻後,臉色鐵青的轉身走開。

海貍說:“回去吧,我定機票。”

許海潮回頭:“我已經訂好了,明早九點。”

“……嗯。”

許海潮擡起手,把出門時搭在手上的柔軟圍巾遞到海貍面前,邊走邊說:“現在出去買點東西,把圍巾帶上,別着涼。”

海貍頓了頓,伸手接過了。

純黑的柔軟羊絨,像冬天時撒滿大地的雪,明明冰冷萬分,卻意外的讓人溫暖非常。

許海潮低頭看着海貍頭頂的發旋兒,默默的,偏過了頭去。

“……

海伢,我雖然有種不詳的預感,可我不敢明說。這一年我總是格外小心,因為小時候有人給我算命,說我看不見今年冬天的雪。年底了,你們也知道,我媽總是一天無數遍的打指導員電話,所以這麽多年來的‘遺書’我都空白着,可今年我動筆了。

……

海伢,我放心不下你嫂子。

如果我真的犧牲了,你要待我看好她。別讓其他男人欺負她,別讓她上當受騙,別讓她難過傷心……海伢,如果真有這一天,你要替我接住她,照顧她,不能讓她受哪怕一點點傷。

兄弟……謝謝。”

可許海潮知道,他永遠,永遠,都不能答應沈茫這最後的請求。

朋友妻,不可欺。

“我們先坐飛機去成都,從成都到康定,再從康定到稻城。”

“嗯,你的東西多嗎?”

“幾件衣服。”

“一路過去吧,能到哪到哪。”海貍從貨架上取了兩包檸檬幹,每個表情都雲淡風輕。

許海潮手中一頓,話梅從他手中摔到地上。周圍的人好奇而疑惑的轉頭看他,許海潮偏過頭看着海貍,心中千頭萬緒。

海貍神色平靜的撿起地上的東西,手一揚,扔進了購物車。

許海潮說:“你現在就應該靜養。”

海貍莫名其妙的看他。

許海潮臉色嚴肅:“你太敏感了路祥,不要想太多。”

海貍:“你都知道了什麽?”她一笑,可這笑容落在許海潮眼裏,倒更像一種嘲諷。

他感覺自己的心髒開始燒火,全身上下湧出無數的憤怒與悲傷,他低下頭,牙齒緊咬。

海貍漫不經心的到處走看,個別好奇的圍觀群衆湊在一起竊竊私語:“看樣子是吵架了。”

“這男的挺能忍,模樣也好。”

“嘿嘿,模樣好……你想幹嘛?”

“我才不幹嘛,人家不是有主嘛……”

許海潮盯着海麗的背影,心裏憤憤然,可他又不得不緊跟上去,不能發火不能罵,真是讓人絕望。

“這種病不是老人才――”

“不,海爾默茨對年輕人來說只是發病率低,并不是不會患病,病人有家族遺傳,同時患有抑郁,相對來說患病機率是較同齡人高的。”

“……這種病會死嗎。”

“不會,但是到最後,病人心智情智會逐漸退化……對家人來說,會逐漸成為負擔。并且,這種病……治愈的幾率非常小。”

醫生的話一刻不停的在許海潮耳邊回轉,這導致他無法認真的做當下的所有事情。

他心裏千頭萬緒,悲傷,痛苦,不忍,難過,這一切使他夜晚失眠。

窗簾開了個小縫,瑩瑩的月光牛奶一樣瀉進來。冬天的夜晚,這副景象實在難得。許海潮從床上翻起來,眼睛有些疲累。

他想起沈茫在時兩人一起受罰的樣子,頂着烈日炎炎,身上汗如雨下;也想起兩人一起游泳的樣子,水天世界間靈動如鮫。

沈茫無疑是驕傲的,可讓人無法否認的是,他身上有太多值得驕傲的資本。這份驕傲,使他面對感情時張揚跋扈。

海貍,是他唯一願意對其垂下頭顱的人。

他曾經跟自己談心:“祥祥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真的……她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他目光溫柔,表情柔和,讓他不能不感嘆人與人之間果然還是有緣分和情分這一說。無聲勝有聲。

許海潮永遠記得沈茫向自己介紹海貍那一天。

他小心翼翼的跟自己說:“一定給兄弟好好說話,吓跑了你嫂子小心兄弟翻臉!”說完還比了個拳頭,是真的從眼底心底都透露出的緊張。

結果真等見了面,各種吃醋小心眼,還要在女孩子面前裝深明大義無所謂。

那時他以為這孫子又開始裝了。

所以,沒有任何人能理解他收到沈茫的白信封時的心情,沒有任何人能理解他第一行就看路祥名字時的心情。如火燒灼,如針刺傷,如傷上撒鹽痛感茫茫。

原本他只想幫路家夫婦找到路祥,再親眼看到她重拾幸福算給了沈茫交代也就好了,然而千想萬想,沒想到海貍爆發遺傳病,沒想到她根本沒想要活下去。他當然知道她為什麽要去亞丁,因為那是她和沈茫約定的地方,現在不能與彼此白首,肯定也要赴對方生死之約。

沈茫……我已經不知該怎麽辦了。

許海潮環胸靠在窗前,眉心緊皺。

第二天,海貍和許海潮早起收拾行裝。許海潮領着一臉無奈的球兒到她放門口問:這家夥兒怎麽辦?帶着嗎?

海貍看了一眼,十分冷漠的說:“把它交給王權了。”

這回答有些出乎許海潮的意料,說實話他已經開始盤算去寵物店買個籠子給小家夥兒做托運了,因為他明明十分清楚的記得海貍曾經十分疼愛沈茫送給她的那條大狗,她不是很愛護這些小動物嗎?

所以許海潮大惑不解的問:“你不帶着它?”

“帶着它做什麽?”

“……它不是你養的嗎?”

“是我養的,可它是只貓。”海貍面無表情的繼續着手上熨衣服的動作,淡淡道:“它不像狗能跟着人走,我們今後居無定所,它會在四川迷路,而迷路後它可能遭遇什麽,你能想象、負責嗎?”

許海潮只覺得自己所有的突如其來的惱火都被海貍這冷靜的幾句澆熄到沒有青煙。他本想指責她不負責任,到頭來反而成了自己不理性。

話說回來,這女人也是狠心。

“如果它是只狗――”

“可它不是狗。”

“……”許海潮默默的挑了挑眉,轉身拎着滿臉無所謂且不耐煩的球兒走了。

海貍追出來問:“你的東西收拾好了嗎?”

許海潮回過頭,球兒已經被放下,正邁着優雅小碎步往前跑,他說:“也就是幾件衣服,都是路上可以添置的東西。”

“我剛才在抽屜裏找到一個指南針,你覺得要帶着嗎?”

“指南針?”許海潮想了想:“帶着吧,難免以後用的到。”

海貍點點頭,轉身又進屋了。

許海潮有些無語,他轉身走開,伸手看自己解釋的小臂和拳頭:這丫頭似乎忘了自己原來是軍人一樣……哪有軍人會迷路的呢?呵。

片刻後兩人整裝待發。

剛來漆河時忙碌半月,添置家具,布置房間,如今一走,帶走的不過兩包衣物。

海貍最後一次給球兒順了毛,添糧倒水,目光柔和得看了會兒小家夥兒。

許海潮站在門口靜默的等她,眼眶裏陰雲密布,他從口袋裏拿出了煙。之前幾天克制着,煙瘾到底是犯了。

海貍最後看了一圈家裏的陳設,眼神忽然掃過花瓶裏探出頭的小老鼠。腦中慢悠悠的浮起一張年輕男孩兒的臉,她頓了一會兒,轉手提起東西走了。

記憶模糊,大概也是不需記得的,無關緊要的人吧。

許海潮靠在門邊抽煙,唇邊明明滅滅,海貍最後摘下門後挂着的銅鈴,一開門,手上叮一聲脆響,雙眼與門邊的男人直直相撞。

片刻的靜默後,許海潮遲疑着出聲:“還早,不然再待一會兒?”

海貍抿着唇。

眼前陰雲片片,陽光被這純然樸實的棉絮層遮掩的密不透風,而鼻尖傳來的淡淡煙氣,卻像伸出了無數細枝的叉戟勾起了她埋于心底最深處的怨念與痛意。

雲層摧壓,她卻仿佛在剎那看見了雲層之後的呼之欲出的太陽,光芒盛大。

她說:“走吧。”

“……”

海貍看着默然的許海潮,說:“走吧,到該走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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