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一個人跨年

周嫩早上八點鐘上班，六點起床，鬧鐘定在五點五十，但一般到六點十分才起來穿衣服。

七點離開家門，因為是坐地鐵，路上會花半小時左右，到站後買早點邊走邊吃，到公司打卡時間一般是七點五十五分。七點五十五分打卡是周嫩心目中最完美的時間，因為一分鐘都沒有浪費。

宋希白回他父母家以後每天早上六點十分都會打來電話喊周嫩起床，明明他也沒睡醒，聲音慵懶低啞，聽得讓她更起不來。

八點工作開始，頭二十分鐘是各部門例會時間，總結昨天的工作內容，彙報今天的工作計劃，再講一個有寓意的故事。

基本上周嫩一天的心情是從這裏開始變壓抑的，以前的她有主動問候的習慣，但在這個公司被磨平了。問候在周嫩看來是正能量的傳遞，你送出去的正能量被人接受并且回應，返還回來的可是雙倍正能量啊，何樂而不為呢？然而這裏的人就是不為，仿佛問候是一件需要拉下臉面的害臊事情。

例會結束衆人歸位，周嫩繼續整理沒弄好的文件，同時時刻待命等待行政部長下達的臨時任務，比如跑政府，跑大廈物業，幫劉總下去拿快遞，幫劉總寄快遞，去超市買點心水果給晚上要開會的高管們準備果盤等等等等。

對，還有一件事，就是陪劉總邀請來的外省客人游覽觀光。這件事情曾經讓宋希白非常緊張，在他看來可以簡稱為兩個字“陪游”——“這是犯法！”宋希白這樣怒吼着，讓周嫩笑了一整天。

這件事不算壞但也絕對不好，只會心累，所以每當這時行政部門才會想起周嫩是個總經理助理，然後推給她。

周嫩入社會也有幾年了，該懂的話術都懂該會的套路都會，幾次“陪游”都做得不錯，只是臨近要陪貴客吃高檔晚宴的時候她都會被副總替換下來，直接打發回家。說實話，這樣挺好的。

懸着心過完上午，沒有出現大礙。十二點過十分宋希白準時打來電話，他不問工作上的事情，而是東拉西扯地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

“我聽說我前男友被調到外地去了，昨天走的，好像很倉促。”周嫩不經意提到。

宋希白沒有反常之處，只是平靜中帶點開心：“很好，不用再擔心他去煩你了。”

“你今天在家做什麽？”宋希白走之前給她說明過原因，因為明明他和父母在同一個城市，卻一年都沒有見過面，所以二老非常生氣，把他叫回家扣留幾天。

“還不是那樣，去哪都把我帶上，像個吉祥物。”

午休從十二點到一點半，用來吃飯和睡覺。不過睡覺比吃飯大，吃飯時間都是能省就省，對此周嫩沒壓力，因為吃完水果只需要十分鐘。可是後來金餘良言來了，吃完水果還要陪她十到十五分鐘。說實話，這樣也挺好的。

下午的時間總是比上午要過得快，更何況是元旦假期前的周六下午。這一天多半人的臉色都是好的，連莫寒都偶爾對凡人露出微笑。下班時間到了也不會匆忙打卡閃人，都會多留個十分鐘，以表對即将結束之年的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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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點過十分周嫩才開始收拾東西，宋希白的電話按時打來。周嫩看到他的名字露出連自己都沒發現的甜美笑容。

“下班直接回家？不加班嗎？有聚餐嗎？”宋希白下班時間日常問題（1/1）

“直接回家。”

“嗯。那你明天呢？有約嗎？”

“暫時沒有。”周嫩拎着包包走到電梯間，摁下按鈕，“你呢，什麽時候回來？”

“31號一定能回。你是不是想我啦？”

“才不見你兩天，不太想。”周嫩聽出他緊張兮兮又十分期待的聲音，故意逗他。

宋希白果真失望了，他沉默片刻，小聲說道：“但是我想你。”

周嫩的心被撥動了一下，類似于小鹿亂撞的感覺，但幅度不大。正好這時電梯到了，她借故電梯裏信號不好慌亂地挂了電話。

在電梯裏周嫩刻意不去想他，走出電梯時自然而然地低下頭，快步穿過大廳來到大廈外面，她站在門外吹了會兒風，才讓發燙的臉冷卻下來。

“小奶狗有時候真可怕啊。”

周嫩碎碎念着，裹緊霧霾藍羽絨大衣走下廣場。資本大廈前的廣場上，各種路燈地燈射燈都已打開，照亮了更多的凄冷。兩個路燈中間的綠化花壇前站着一個修長的人影，周嫩瞟了一眼沒太在意，等走過去三四米突然聽到背後有人喊她。

“周嫩小姐姐？”

這個聲音有點耳熟，周嫩回頭，看到那個修長的人影走到路燈的光圈邊緣——“你是宋希白的同學，趙要，對不對？”她立刻認出趙要，熱情地走過去。

趙要微笑地迎上幾步，“原來周嫩小姐姐在這裏上班呀。”

“你呢，為什麽會來這裏？”

“我在等一個姐姐。”

“怎麽不進去等，這裏多冷啊。”

“保持寒冷對身體有好處。”

周嫩捂嘴笑了笑，越發覺得趙要是個神奇的人。在美院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周嫩就覺得這個男生有種和年齡不一樣的成熟氣息，但一點都不違和，就是笑容有點刻意，像精致的藝術品。

“那你繼續等，我還要趕地鐵。”周嫩說完揮揮手。

“好的。”趙要也揮手道別，等周嫩走了幾步突然又叫住她，“宋希白沒去學校的這幾天老師又布置了一些任務，和期末考挂鈎，很重要。我都發給宋希白了，但一直沒有回應，不知道他到底收到沒有。”

“應該收到了吧。”

趙要苦笑起來，“之前幾次也是這樣，我以為他收到了，結果他沒有完成，還怪我沒有告訴他。”

周嫩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立刻拿出手機說：“你都發給我，我去發給他，他應該能收到。”

“那就麻煩周嫩小姐姐了。”

趙要又露出那精致的笑容，周嫩已經免疫，但還是暗嘆了一聲：真帥啊。二人互加了好友，趙要開始翻找手機，随後有點苦惱地說：“不止一個，挺多的。這裏太冷了，不如小姐姐先去趕地鐵，我這裏打包好了給你發過去？”

趙要的話正合周嫩的意，她一邊揮手一邊轉身，不忘叮囑道：“你一定要發過來啊。我看你還是進裏面等吧，外面真的好冷。”

坐了兩站路，趙要的信息終于來了，但沒見文件包，而是說道：“宋希白剛才竟然回複我了！真是托了周嫩小姐姐的福。謝謝。”

“這就好。但我什麽都沒做啊。”

“還是要謝謝。”

周嫩發過去一個笑臉。

星期日早晨周嫩睡到自然醒，一看手機快十二點了，沒有未接電話，但有宋希白的兩條信息。

他肯定知道我要睡懶覺，怕手機鈴聲吵醒我才發信息的。周嫩喜滋滋地想，回給他一個大紅色的愛心。

一分鐘後宋希白的電話來了。周嫩馬上接起來，開門就問：“你吃午飯了嗎？”

“還沒。你是不是才醒？”

“嗯。不過應該還能再睡一個小時。”周嫩在溫暖的被子裏翻了個身，幸福地說。

宋希白聽到周嫩的聲音心裏麻酥酥的，他真想馬上回到周嫩身邊，可是——“我大哥也回來了。”

“嗯？”

“今年我們兄姐弟三人好不容易湊齊，所以爸媽強制我們留在家裏過元旦。元旦之前可能回不去了。”宋希白聲音有點緊。

“啊。”忽然之間被子裏灌進一股冷風，周嫩蜷縮起來，笑着說，“沒事，跨年就該和家人一起。我元旦那天也要回爸媽家的。”周嫩其實早就想好了，元旦那天邀請宋希白去她父母家，但現在看來實現不了了。

“抱歉。”周嫩的安慰并沒讓宋希白感到好受，他心情苦悶，連平日絕少聽到的道歉都這麽順溜地說出口。

“這幾天你去我那邊了嗎？”

“還沒。”

“你不舍得開暖氣就去用我的，我屋裏東西随便用，別跟我節約。”

“嗯嗯，我知道的。”

“你就會說知道，結果還是跟我見外。”宋希白責備道。

周嫩輕輕一笑，柔聲說：“我才不跟你見外。你這次放我鴿子我記得的，你以後可要賠償我。”

宋希白那邊也輕聲笑出來。周嫩有點驚訝，她頭一次發現宋希白的聲音原來這麽好聽。

“那你想要什麽新年禮物？”宋希白問。

周嫩裝模做樣地想了想，壓低聲音撩道：“我想要你回來。”結果一秒都沒撐住，瘋狂大笑起來。

宋希白那邊不知道是何反應，直到周嫩笑完了才慢慢吸了口氣，然後用輕輕顫抖的隐秘聲音說：“周嫩，我好想你。”

挂斷電話，周嫩悶在被子裏臉紅了三分鐘。為什麽宋希白現在變得這麽坦率？他的屬性不應該是傲嬌毒舌嗎？這樣耿直真教人招架不住！但也不能全怪他，明明是她自己先玩過頭的，這樣是不對的，以後不能再這樣了，他們之間是單純的鄰居關系。

既然宋希白不能回來，那她只能一個人回爸媽家了。周嫩打電話給周媽，嘟了無數聲之後周媽終于接通了電話。

“喂，寶貝女兒有事嗎？我和你爸現在三亞啊！好溫暖哦！”

三、三、三亞？她沒聽錯吧！穿越了嗎！穿越之前為什麽不告訴她一聲！

“你們在哪？”周嫩驚坐起來，大叫着問。

“三！亞！前天到的，你不知道？”

“你們什麽都跟我沒說！！”

“我以為你爸跟你說了。”然後那邊傳來周爸甕聲甕氣的聲音：“我以為你跟嫩嫩說了。”“不管了，反正你現在知道了。我和你爸還有我們的幾個老同事，大概會玩五天。來這邊跨年的！我們老家夥也潮一回！”

“媽，媽媽媽。”周嫩讓無故興奮起來的周媽冷靜下來，然後自己也冷靜下來，說：“這次就算了，下次麻煩記得事先告訴我！因為我是你們唯一的親女兒！”

“哎喲，你發什麽火啊？是不是沒人陪你跨年？要是你不想孤獨寂寞冷，就把上次讓你加的那個人約出來。自己的幸福自己努力哦。”

“我這就把他删了！”

周嫩氣憤地挂斷電話，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難道今年的最後一天和明年的第一天她都要慘淡的一個人度過嗎？

“對了，還有陳晨！”周嫩仿佛撈到了救命稻草，立刻打電話過去。陳晨好像也剛睡醒，聲音比她還懶，但是背景音不太幹淨，有不間斷的嗚嗚聲。

“周嫩，什麽事？”

“元旦假期我們相依為命吧。”

“啊？可是我現在高鐵上呀。”

啊啊啊——你們這些人為什麽都這樣！難道我周嫩在你們生命中一點都不重要嗎！

“你，要去哪裏？”周嫩忍住咆哮，耐心地問。

陳晨不好意思地笑了，“當然是去見我男朋友啊。上次他來找我，這次我去找他。”

“……陳晨，你們來真的啊。”

“對呀，這麽奇妙的緣分我當然要抓住。不好意思呀周嫩，不能陪你了。”

周嫩挂斷電話，頹喪地倒回床上。完了，一切都完了，她被親人和朋友抛棄了，空氣令人窒息，心靈在寂寞呼喊，睡意再次席卷而來……

周嫩被肚子餓醒，她這次真的起了床，看到已經浪費了半天她深表滿意。下午就一個人去看電影吧，然後去吃烤肉。明天也要睡到中午再起床，然後去省博物館看看，聽說有新的展覽，晚上再去吃烤肉。後天嘛——算了，等明天過完再安排。

周嫩照計劃過完了今天，還算充實，只要不在意旁人的視線。但是晚上面對宋希白在電話裏的詢問，她就有點羞于啓齒了，好怕他會冷笑着說：“我就說你沒朋友吧。”所以她撒謊了，把已經遠在天邊躺在男友溫柔鄉裏的陳晨拉了回來。

第二天周嫩如願睡到中午才醒，她在家裏随便吃了點東西就準備出門去省博，站在穿衣鏡前做最後整理的時候，來了一條信息，周嫩拿起一看——是趙要！

“周嫩小姐姐，還記得我嗎？”

周嫩有些驚喜，她想象出趙要一邊那樣微笑一邊說這句話。

“當然記得。”

“我還以為你後來把我删了，發這條信息時猶豫了好久。”

“我不會無緣無故删人的。——你有什麽事嗎？”

“沒事，就是今晚有個跨年聚會想請你和宋希白來。唉，宋希白又不回我了，所以我就擅自來問問你。周嫩小姐姐，要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