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複合

趙要陪周嫩慢慢走向校門, 他因剛才所見對周嫩有愧，不敢像以前那樣放肆了。趙要從旁偷偷看她, 沒發現有什麽不對勁，嘴角甚至還帶着淺笑。

“我送你回家吧。”趙要懇切地說, 這次真沒別的目的。周嫩才不信，但能感覺出趙要此刻的尴尬，反而安慰道：“我沒有怪你，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說着對他微微一笑，“他們很般配不是？”

趙要不管怎樣都能從周嫩的笑容中品出苦，正要替她反駁，對面走來兩個男生。他們認得趙要, 然後認出了周嫩，那個視頻裏拿麥怼他的女人。

“趙要，你們複合了？”兩個男生走到跟前, 笑嘻嘻地問。

“別瞎說。”趙要把他們攆走。周嫩有點難堪，“你怎麽不直接說我們不是那種關系。”

“說了也不會信, 他們都認為你是我女朋友。”趙要無奈地說, 心裏卻非常竊喜。

“那也要說, 這種誤會對你我都不好。”

“我覺得挺好。”

“又開始了。”周嫩瞪了趙要一眼，“反正我不是這個學校的，怎麽傳都無所謂。倒是你, 找不到女朋友別怪我。”

“我不是找到了嗎？”趙要看着周嫩咧嘴笑，已經忘了內疚，又開始厚起臉皮騷擾人。周嫩無奈搖頭, 懶得再搭理他。

為了盡量避免遇到人，趙要挑的是一條比較繞的遠路，但美院并不大，走得再慢轉眼也只剩最後一程。趙要有話一直都想問周嫩，今次分開，下次就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約到她。

“周嫩，你怎麽看我們的？”趙要還是問了，見周嫩沒明白，補充道：“怎麽看比你小很多的男人。”

“比我小很多歲的不是男人，是男生。”周嫩糾正道，同時明确地表達了自己的觀點。

“所以你是用年齡來界定男人和男生的？”

周嫩猶豫了一會兒，說：“不是。年齡只是用來拒絕的借口。”

趙要一聽有門，“也就是說你不讓自己喜歡上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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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讓自己喜歡”？這做得到嗎？感情是種欲望，欲望從來無法控制。“不讓自己喜歡”就是已經喜歡上了，但自己拒絕承認而已。趙要在玩文字游戲，周嫩已經看清了，她才不想被這個男生小瞧，搖頭說道：“年齡是用來拒絕你們的借口。”

趙要仰頭大笑起來，“你真狠心，給我們留點幻想的餘地不行嗎？”

“倒是你，為什麽會喜歡年長的女人？”

“因為我喜歡女人啊。”

“所以你是用年齡來界定女人和女生的？”

“不是，是智商和眼光。”

周嫩眼睛一橫，不知道該怎麽接了。她也有一件想問的事情，可對着趙要這個人精問估計不大好。她擡起頭看到校門就要到了，下次再見到他不知道會是什麽時候，而且這個問題是萬萬不可問宋希白的。

“趙要，”周嫩又鬼使神差地開口了，不好意思地問：“宋希白……也喜歡，年長的女人？”

搞半天他們是兩情相悅啊。趙要有些失落，但不至于傷心，他覺得要慎重回答這個問題，搞不好一言能決定毀滅或成就。那麽，到底要毀滅還是成就呢？

“他不喜歡年長的女人。”趙要說。周嫩心裏咯嘣一跳，沒品出是個什麽滋味，好在校門已經到了，她收拾一下心情，讓趙要在此留步。

趙要堅持再送遠一點，周嫩不讓，他的手機這時也響了。是個霸道女總裁打來的，趙要揣着手機沒接，對周嫩尴尬一笑。周嫩會意，立刻揮手走遠。趙要看着她迅速縮小的身影，胸口湧上一點惆悵。

“主人，對不起讓您久等了。”趙要接起電話，乖巧地說，“手機放包裏了，所以沒能立刻接電話，對不起。——好的主人，以後一定時刻拿在手上，立刻接您的電話。——好的，我現在就過去。”

趙要挂斷手機，再看向周嫩離去的方向已經不見她的身影。他仰頭長嘆，懶懶地邁開腳步前往金主指示的酒店。今晚又将是一個無眠夜。不過似乎有很多人會陪他無眠。這樣一想趙要心情好點了，抖擻精神去為自己的夢想打工。

看的居然是《泰坦尼克號》。雖然是真經典，不過也太沒有驚喜了。宋希白面無表情地看完三個多小時的電影，放映室裏不到十人，女生占多，也不全是油畫系的。等放映室的燈光亮起後，居然有幾個還在哭，其中一個就是坐在身邊的蘇雪兒。

“你以前沒看過嗎？”宋希白不解地問。蘇雪兒大眼睛裏噙滿淚水，鼻尖和臉頰紅彤彤的。她拿紙巾擋住下半張臉，楚楚可憐地看着宋希白，“看過，但每次看都會感動。”宋希白敷衍地哦了一聲，他雖然覺得無聊，但還不想回寝室，就問道：“還有嗎？”

女生們都有點受寵若驚，還以為宋希白在電影中途就要離開，但看在蘇雪兒的面子忍到了最後，沒想到他現在主動要求起來。

“還準備了一部，《亂世佳人》。”又是一部真經典但沒有驚喜的看過的電影。宋希白有點坐不住了，蘇雪兒覺察到，立刻提議：“剛看了三個多小時，眼睛都有些累了，不如我們先玩一會兒游戲吧。”

誰都不想宋希白走，于是紛紛附和。宋希白暫且留下，看着發起人蘇雪兒。蘇雪兒裝模做樣地想了想，說：“來玩國王游戲吧。”然後把在座的人數了數，“人數正好，那就開始吧。”

“怎麽玩？”宋希白貌似聽說這游戲，但從沒玩過。蘇雪兒朝旁人看了一眼，其中一個臉蛋紅紅的女生解釋道：“就是抽簽，抽到國王的人可以指定其他的人做動作。”

“是盲指，除了國王簽其他的都是數字簽。國王通過報數字選人。”蘇雪兒補充道。宋希白明白了，點點頭，“開始吧。”但心裏并沒覺得這游戲哪裏有趣。

頭幾輪大家還都拘謹，畢竟有一兩個像宋希白這樣從別的院系過來的外人，但是群體一旦亢奮起來，其效果不亞于醉酒狂歡，就算其中還有人保持冷靜，也一定會被亢奮的人群以各種名義逼迫，若不想晚節不保就要果斷撕掉這些臉面和情分。

宋希白從頭到尾都很冷靜，看着周圍的人一個接一個興奮起來覺得有點可笑。前幾輪他都沒抽到國王，這一輪剛抽，舉起一看還不是，他垂下手臂，想着玩完這局就回去，現在應該已經不早了。宋希白伸手去掏經常裝手機的口袋，但是空的，他心中一慌，把渾身上下都摸了一遍，還是沒有！

宋希白一着慌，想起好像把手機落在畫室了。他起身要回畫室，但拿到國王簽的人突然報了他的號碼。宋希白沒心情玩了，這時坐在他旁邊的蘇雪兒小呼了一聲——國王喊到的第二個號碼就是她。

“1號和7號親親！不伸舌頭也行！”國王亢奮地說。

蘇雪兒拉住站起來的宋希白，六神無主地望了他一眼，然後對國王羞惱地說：“你這是什麽命令！”

“這麽巧，居然是你們，前任男女朋友？”

“這就有點尴尬了，還是換人吧。”

“國王的命令是不可違背的。”抽到國王簽的人非常享受此刻的榮譽，“不然就不是國王游戲了。再說你們現在都是單身，親一親怕什麽，說不定還能複合呢。”

國王說的沒錯呀。平民們恍然大悟，都翹首以待那一對仙子現場表演親親。宋希白是唯一保持冷靜的人，但已經被聚衆的亢奮包圍了，他要突破圍剿去畫室拿手機，只能撕掉這些人的情面了——等等，他跟這些人有什麽情面？就像在跨年派對上被要挾和人親親的周嫩一樣，大家都不熟，只是一面之緣，有什麽不能撕下臉皮的，該怼就怼！

宋希白心已鐵，抽回被蘇雪兒用力抓住的手。蘇雪兒沒想到宋希白真要不給面子，順勢也站起來，兩手搭住他的肩，踮起腳吻上他的嘴唇。

二人定格了兩秒，宋希白冷靜地推開蘇雪兒，對衆人說：“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不奉陪了。”

美院的夜貓子多，各院系的大小畫室越晚越熱鬧。宋希白一路跑回雕塑系的畫室，裏面燈火通明，幾乎三分之一的位子上都有人。他們看到比老師還稀客的宋希白都有點詫異，只有班長知道他為何而來，率先說道：“那個手機是你的吧，喏，放在那邊了。”

手機被放到畫室前頭的架子上，宋希白氣喘籲籲地走過去，拿起來一看——有個未接電話，是周嫩！一個小時前打來的！

“手機響過？”宋希白又驚又喜。

“啊對，确實響過，但就響了一聲。”班長說。

“只響了一聲？”宋希白警覺起來，跑來的路上萌生出的不安感更加強烈。他立刻回了過去，聽筒傳來“嘟——嘟——嘟——”，可就是不見周嫩接起。宋希白不敢挂電話，總感覺下一聲就能聽到她的聲音，但一直等到提示音出來都沒有接通。

趙要精疲力盡地趴在KINGSIZE大床上，背上被抓出好幾道血痕，裸露在被子外面的上半身布滿了紫色的斑。霸道女總裁已經心滿意足地走了，說他可以一直睡到天亮，并且為他預定了豐盛的宵夜和早餐。但是趙要一刻都不想留在這裏，等精力恢複了就離開。

這種為了夢想獻身的生活趙要并不讨厭，但也說不上喜歡，不過每次看到餘額上的數值就覺得值得。他從小喜歡美術，家裏條件雖然不允許，但父母非常支持他。高二的時候家裏添了一對雙胞胎弟弟，大家都很高興，趙要也高興，但他知道他的夢想從此完了。

趙要不喜歡回憶，本來迷迷糊糊的，現在清醒了，但身心的空虛和寂寞随之而來，他仰起上身，使勁伸出手拿到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打開支付寶，一看到餘額，空虛的心瞬間被填滿了。

手機震了一下，來信人是蘇雪兒，趙要不開心地皺起眉頭，點開對話框一看是張照片，照片上的宋希白和蘇雪兒在親吻，下面是一行字：“發給那個大姐哦。”

趙要更不開心了，眉頭皺的更深，“所以我才讨厭小女生，沒腦子又無聊。”但他更生氣宋希白，“是吵得多兇，至于這樣自暴自棄嗎？”

周嫩回到巷子時有點晚了，各家都已經閉戶休息，偶爾有燈光裹着窗簾透到街上，給她冰冷的心鋪上一層慰藉。

她今天在公司就很心累，剛元旦放完假又休息四天，讓某些人在背地裏議論紛紛，交上去的醫院證明沒問題，但還是被行政部長抓住問了半天。下午快下班的時候突然接到趙要的電話，要她去學校把宋希白接回來，她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周嫩團起手哈氣——她又把手套忘在公司了——，她埋頭朝巷子裏面走，想快點回家休息，上臺階時與一人擦身而過。周嫩爬上階梯才覺出不對，回頭看那人，但什麽都沒看到。

她和宋希白是住在最裏面的，照理說誰都不可能從樓梯上下來。周嫩疑惑中突然警覺起來，她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快步走到家門前查看門鎖——是好的。周嫩大氣不敢出，回頭望了一眼，飛快打開家門鑽進屋裏，關上門後把手邊的電燈開關全部打開，并拿起靠在鞋架上的棒球棒——家裏也沒有亂，是她離開時的樣子。她走到客廳中間站了一會兒，沒有多餘的聲音，但好像有一股流動的寒氣。

周嫩緊張起來，同時又異常冷靜，她舉起棒球棒挨個檢查窗戶。這屋子就兩室一廳，客廳的一扇窗戶是鎖上的，卧室的一扇窗戶是鎖上的，另一個被拿來當儲藏室的房間的窗戶卻打開了一條半尺長的縫隙。窗戶裏面的鐵欄杆上的挂着她洗好的衣服，周嫩輕輕走過去，把挂着的衣裳數了一遍，發現自己的一套內衣褲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