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蘇綿綿在夢中驚醒。

她又做夢了。

夢裏陽光刺目,積雪消融,暖陽初霁。

整個氣氛卻沉甸甸的像是墜着水的氣球。只要再加一滴水,氣球就會爆炸。

男人抱着她的屍首,雙眸猩紅。

下旨将她蘇家上下幾百口人全部斬殺,無一生還。

那一日,血流成河,蘇府滅門。

蘇綿綿呆呆坐在床上,手腕上挂着的小月牙暖玉在月色的折射下發出氤氲暈色。

那是……真的嗎?

隔壁房間。

陸橫猛地睜開雙眸,黑暗中,他的眼睛滲出一點猩紅駭色。

“啪嗒”一聲響。

床頭的燈被擰開。

白色極簡風,是陸橫最喜歡的款式。

因為幹淨。

燈不亮,只堪堪照亮一角。

陸橫轉頭,看到挂在床頭的那幅畫。

美人攬月,折腰而舞。

漂亮的不可思議。

只可惜,看不清楚臉。

少年煩躁的抓了一把頭發,然後從枕頭下面掏出手機。

“喂……”

對面的張鑫大半夜的被吵醒,聲音低低的帶着惺忪睡意,“陸哥。”

“唐南笙怎麽樣了?”

那邊窸窸窣窣半響,張鑫打開電腦,開始打游戲。

“腿折了。”

寂靜的房間內,少年仰頭看月。

月亮凝白漂亮,幹淨的不染俗世塵埃。

“腿折了,怎麽夠呢。”

張鑫一愣,“怎麽說,也是個女孩子……”

“所以老子,留她一條命。”

……

今年的秋天過去的格外快。

馬上就要放寒假了,最後一場期末考試也如期而至。

“蘇綿綿,三七二十四,你腦袋裏面到底裝着什麽東西,嗯?”

蘇綿綿捏着黑筆,縮在椅子上,聲音嗡嗡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還有這玩意。問你林黛玉為什麽葬花。你怎麽說的?”

小姑娘委委屈屈道:“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問……”

“蘇綿綿,你要是再半夜玩手機不睡覺,老子就把你手機扔馬桶裏沖掉。”

不教作業,叔慈女孝。一教作業,雞飛狗跳。

“那她為什麽葬花?”蘇綿綿發出了來自靈魂深處的疑問。

陸橫一口氣梗在喉嚨裏,“閑的!”

他就是閑的!

“哦。”小姑娘點頭,慢慢吞吞的在試卷旁邊寫上:閑的。

陸橫:我他媽……

在一陣雞飛狗跳中,蘇綿綿以三門總成績十五分的優良成績完美進入寒假。

《蝶戀》的訓練也在如火如荼的進行中。

演出前,梁晴虞為了讓蘇綿綿放松心情,還給她放了個年假。

年假中的蘇綿綿深受電視劇荼毒,半夜三更劈着腿,拉着筋,還在看。被陸橫教訓了好幾次,依舊堅強的窩在被窩裏不肯屈服。

“嗚嗚嗚嗚,死了……”

陸橫不耐煩的把手裏的煎蛋往桌上一扔,操心的跟老父親一樣。

“蘇綿綿,吃飯!”

“陸橫,他死了……”

小姑娘紅腫着眼睛看過來,白嫩小手指着電視劇裏面的人物,哭得肝腸寸斷。

“沒死,那都是演出來的。”

“死了的。”小姑娘不信,依舊哼哼唧唧的哭。

“那你這電視劇挺費人啊。”陸橫說完,走過去,掐了一把蘇綿綿的小臉,“洗臉去,帶你去個地方。”

蘇綿綿乖巧洗臉,吃完放,跟陸橫一起出了門。

外面被漫天白雪覆蓋,銀裝素裹猶如童話世界。

蘇綿綿縮着脖子,戴着鵝黃色的絨線帽,小小的臉被圍巾遮住一半,只露出那雙貓兒似得圓眼睛。

水霧氤氲的透出一層光色。

陸橫最讨厭下雪天了。

不明所以的讨厭。

但其實比起下雪,他更讨厭下雪以後,雪化的日子。

那種窸窸窣窣流水的聲音,就像是粘稠的鮮血滾過肌膚,帶着從心底裏抽出的血肉悲傷,幾乎要将他壓垮。

雪太大,不能開車,陸橫帶蘇綿綿去坐地鐵。

蘇綿綿第一次坐地鐵,完全不熟悉。

她跟在陸橫身後,看着那個閘機一開一合的,像頭吃人的小怪物。

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攥住了陸橫的衣擺。

小姑娘軟綿綿的跟在後面,身上帶着淡淡的奶香味。

陸橫帶着人走過閘機,等地鐵。

蘇綿綿卻是突然被一個東西吸引住了視線。

陸橫順着蘇綿綿的方向看過去,發現了……自動販賣機?

“可樂。”果然,這只小傻子對可樂念念不忘的程度堪比他對她念念不忘的程度。

“沒錢。”

陸橫說的斬釘截鐵。

“不貴的。”蘇綿綿已經清楚這裏的物價了。

一罐可樂,三塊錢。

不貴噠。

她以前買個首飾,都要好幾十兩銀子呢。

“陸橫,買可樂吧。”

“不買。”

蘇綿綿跑過去,通過透明的飲料販賣機往裏面使勁瞅。

然後拿出包包裏的地鐵卡,放在飲料機上刷。

“刷卡,滴滴滴……”

“蘇綿綿,你在幹什麽?”陸橫簡直都要被這小傻子氣笑了,“你從哪裏學來的?”

“電視。”說完,蘇綿綿繼續一本正經,十分驕傲的刷卡。

她可不傻。

“滴滴滴……”一邊使勁刷卡,蘇綿綿一邊還在給它配音。

後面排隊的情侶忍不住笑了。

“帥哥,小女朋友這麽可愛,就幫她買了呗。”

陸橫靠在飲料販賣機旁邊,朝那對情侶掀了掀眼皮。

少年的目光深邃黝黑,帶着一股深沉的暗色。

那根本就不是這個年紀應該有的東西。

不過這對情侶還是被陸橫的顏值驚豔到了。

少年紮着一個小揪揪,兩邊鬓角剃光,穿着一件單薄的皮夾克,跟他身邊裹成球的蘇綿綿完全不一樣。

身高腿長的站在那裏,就是一道使人側目的風景線。

“陸橫,滴滴不出來。”

蘇綿綿踮起腳尖,去拿陸橫塞在皮夾克裏面的地鐵卡,繼續“滴滴滴”。

“車來了。”

陸橫伸手一把扯住蘇綿綿的圍巾,拽着人就進了地鐵。

沒喝到可樂的小可憐蘇綿綿趴在地鐵門口,看着面前變化多彩的廣告,一陣驚奇。

“好快哦,陸橫,比你開的車還要快……”

當然沒陸橫開的車快,只是陸橫從來沒在她面前飚過車。

小姑娘長得好看,說話軟綿綿的童言童語,惹得周圍的人都往這邊看。

然後紛紛露出老母親一樣慈愛的眼神。

陸橫就靠在車門上,任由蘇綿綿扯着他的衣擺叽叽喳喳的說話。

“陸橫,那個人為什麽要把手伸進別人的包包裏啊。”地鐵進入隧道的時候,地鐵門上清晰的印出蘇綿綿身後的兩個人。

蘇綿綿這句話一出來,那個被偷的小姑娘終于從陸橫的盛世美顏中清醒過來,尖叫着去拉包。

那個偷錢的男人面色兇惡的瞪向蘇綿綿,甚至用手指着她,無聲的放狠話。

陸橫神色慵懶的側身,然後猛地擡腳一踹。

男人就被飛踹出去,撞到了地鐵門。

“哐當”一聲發出巨響。

正好這個時候,地鐵停了。

男人捂着胸口爬出去,沒爬多遠就被熱心群衆抓住。

陸橫牽着蘇綿綿出去,繞過那堆人,然後從飲料販賣機裏給她買了一罐可樂。

“蘇綿綿,以後出來少說話。”

被可樂堵住了小嘴嘴的蘇綿綿使勁點頭。

“吸溜吸溜”的喝着可樂。

天氣太冷,小姑娘也不怕涼,喝得起勁,連小鼻涕泡都給凍出來了。

“蘇綿綿,給我喝一口。”

陸橫看她一眼。

蘇綿綿十分猶豫,但還是心地善良的把可樂遞了過去,“你喝一點點哦。”

“好啊。”

陸橫伸手握住她拿着可樂的手,然後俯身,猛地擡起來往嘴裏灌。

少年肺活量驚人,喉結滾動,幾口下去,原本還滿滿的可樂罐子就……空了?

蘇綿綿呆愣愣的舉着手裏的可樂罐子,翻過來倒了倒。

裏面顫顫巍巍的滴出一滴可樂液體來。

小姑娘紅着大眼睛,控訴的看向陸橫。

陸橫把那個空罐子抽出來,擡手往前一丢。

進了垃圾桶。

“不準哭。”陸橫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蘇綿綿吸了吸小鼻子,聽到男人說,“等一下帶你去吃草莓蛋糕。”

小姑娘咽了咽喉嚨,硬生生把眼睛裏的眼淚憋了回去。

……

陸橫帶蘇綿綿去的地方是北市的一個影視基地。

李大鵬他舅王長谷正在給一部歷史劇做藝術指導。

“我找王長谷。”陸橫牽着蘇綿綿,大剌剌的進去。

工作人員一看陸橫這派頭,不知道底細,也不敢得罪,特意把人帶到了王長谷現在呆的地方。

這是一座巍峨的宮殿。

雖然只是臨時搭建起來的,但聽說是斥巨資,按照周朝大殿原本的規模重新複原的。

蘇綿綿站在大殿前,小腿肚哆嗦。

“怎麽了?”

“我們怎麽進宮了……”

在蘇綿綿心裏,皇宮是個高貴又可怕的地方。

因為那只暴君常常跟她說,“宮裏有吃人的老妖怪。”

這也就導致蘇綿綿對皇宮充滿了恐懼。

出嫁的時候,她只要一想到以後日日夜夜要住在那宮殿裏,被吃人的老妖怪盯着,就害怕的不能自己。

“這是戲臺子,假的。”陸橫斟酌一番,用蘇綿綿聽得懂的話告訴她。

蘇綿綿下意識松一口氣,點頭。

原來是戲臺子呀,做的這麽真,她還當是真的呢。

陸橫擡腳往裏去,蘇綿綿突然又伸手拉住他。

繃着那張白嫩嫩的小臉,一臉緊張道:“随便亂進是要砍頭的。”

陸橫勾唇,俯身過去,沙啞的聲音被風吹散,“那就把你和我的腦袋串在一起。這樣,我們下輩子,也能在一起。”

說完,陸橫直接就把蘇綿綿從那高高的門檻這邊抱到了那邊。

腳尖落地,蘇綿綿觸到冰冷的地面,哆嗦了一下身體。

外面雨雪飄搖,大殿裏很冷。

陸橫擡腳跨進去,一眼看到那張龍椅,下意識覺得熟悉。

就好像……他原本就該牽着身邊的人,坐上去。

“小橫,來了。”王長谷從旁邊的側殿裏走出來。

陸橫轉頭,視線落到他懷裏的那件龍袍上。

“這是我按照畫像複原的周朝龍袍。周朝以黑為尊,天子的龍袍都是玄色的。”

“他是怎麽死的?”陸橫突然道。

“誰?”王長谷一時沒反應過來。

“那個周朝暴君,陸橫。”吐出最後那兩個字時,陸橫直覺心口有什麽東西在湧動。

“史書上記載說是暴斃。但我看野史,說是***而亡。”

***?

陸橫擡眸,又看向那龍椅,“周朝的宮殿還在嗎?”

“周朝覆滅的時候,被一把火燒幹淨了。我覺得那野史應該說的沒錯。這周朝暴君确實是帶着周朝皇宮,***而亡的。”

“那南市那個收錢的周朝皇宮呢?”

“都燒成灰了,那個宮殿,是後來修繕的。”

“是嘛。”陸橫呢喃一句,跟王長谷道:“我想看看那個周朝暴君的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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