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許燦聽見若有似無的動靜, 忙沒敢再看, 把日記本合上, 幾頁論文紙匆匆蓋回去又挪挪位置。
保證看不出被翻動過,身子再坐回去。
過幾秒,童明月就端着木質托盤, 走進來,看眼熒幕問說:“沒害怕吧?”
許燦下意識點點頭。
“沒…沒怕。”
話不當心磕絆了下, 竟有種極害怕的感覺。
童明月忙坐下陪她看。
電影裏出現兩個拿着電鋸的殺人狂魔情侶組合, 笑聲極尖。聽得人心裏慌慌的。
他們追着男主角的隊伍跑。
許燦愣了下, 莫名其妙就感覺機會來了。指指屏幕,脫口而出地來了句:“你是準備要找男朋友嗎?”
童明月:“……”
許燦:“……”
童明月難得沒聽懂:“……什麽意思?”
許燦:“啊, 沒什麽……我…我就是随口問問……”
童明月看着電影裏的那對情侶,男人已經在用電鋸劃小姑娘肚子了,畫面血腥。
是特意讓人不舒服的鏡頭。
她擡手去遮擋住許燦眼前的畫面。
許燦眼前一暗,只有眼底漏着幾許光亮, 聽見頭頂傳來她淡淡地回答。說了句:“還沒這個打算。”
“……”
許燦“哦”了聲,緊抿唇不想笑的,還是笑出兩個深深的酒窩。
暴雨結束,風停, 樹靜。天邊還有一抹彎彎彩虹架着橋。
一個多小時的電影結束。
許燦沒提昨天為什麽不開心的事, 童明月也沒再追問。就這樣默契地和好了。
不過,或許是許燦一廂情願的和好。
畢竟在童明月那兒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
—
等回到自己家裏。
許燦還是睡不着覺。翻來覆去地想童明月日記本裏那個, 太喜歡她的她。會是誰?思來想去,連剛結婚的邱偉她都沒放過……琢磨過有沒有可能性。
再三掂量, 百般思索。
覺得日記本裏的那個“她”,絕對是自己沒錯。
許燦鎖着眉,其實并不是完全不開心的。畢竟那句,她離不開她。
讓她有種中狀元的感覺。
只是還沒來得及春風得意馬蹄疾,立馬聽說要改朝換代了。讓人能不心惶惶的。
是昨天,她吃醋太明顯,讓她感覺出什麽了嗎?
應該拉開一些距離……
許燦想到浮現在眼前的那幾個字,心就揪揪地疼,呼吸都變得困難了些。
“……”
如果她喜歡她,她就不喜歡自己了嗎?
許燦不知道。
她甚至還想,那本封面印着日記本,會不會只是她摘抄的書本對話電影臺詞之類的。可一來童明月應該沒這種愛好,二來,許燦沒有在網上找到句子的出處。
許燦更加不懂,她怎會讓她離不開……
明明是反着來的。
—
這件事存在心底裏,開學前,也沒有任何解題思路。
許燦去理發店剪頭發,想剪短些,說不定能理清楚頭緒。
坐下來,理發師托尼問她要剪什麽頭。
許燦心不在焉:“随便,剪短就行。”
“随便剪短?”
理發師拿着修長的銀色剪刀,咔擦咔擦,握在手裏笑着說,“那我給你剪個光頭怎麽樣。”
他只是随口開玩笑,逗開心的話。
許燦卻差點以為他在挖苦自己。
冷靜幾秒,硬邦邦地說:“麻煩剪平,短一點五三二厘米,謝謝。”
理發師:“……”
許燦內心:“哼。”
—
許燦從理發店出來,下午還有暑假接的最後一個拍攝工作。
直接去攝影棚裏。時間還早,今天的工作非常清閑,還沒拍老板竟然就招呼大家先吃點東西了。
幾個小姑娘紛紛表示不吃。
她們都圍在唯一一個男模特楊睿身邊,聽他講故事:“喂,你怎麽那麽快就把到陳柔甩掉了,新妹子是誰?你到底是有什麽追妹必殺技啊?”
“你們別都圍在這兒。”
楊睿初中辍學,老早就出來混社會了。三十歲不到的年紀,可偏偏有一張人畜無害的清秀臉龐,還喜歡臉紅。
睫毛又黑又長,唇紅齒白,卻沒有很小女生氣。他笑起來唇角翹翹的,眼下卧蠶鼓鼓,有種春風拂面的陽光和煦,很讓人心生好感。
就算在場所有女生都知道他是大渣男。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也讨厭不起他來。
許燦默默地聽着他們講話。
她在這圈子裏永遠是旁觀角度,不違和,也不融入。
“好啦,”他似架不住女生們的軟言軟語撒嬌,一五一十地解釋說,“我就是找她喝酒,她剛來我就喝醉了。然後親她的臉,她也沒有反抗,第二天我們就在一起了。”
“什麽呀,”女生們不依不饒,“肯定騙人的。你都不怕她打你一巴掌嗎?”
楊睿無辜地說:“這麽做之前肯定不能讓她讨厭我。我都喝醉了,親她的臉而已。你們會因為這樣,就扇自己的朋友巴掌嗎?”
“好吧,那親完臉,她要是把你推開了還罵你呢?”
“親的時候要看着她眼睛,如果不是抗拒,就繼續親嘴巴,有一點點不好的反應,趕緊退後啊。然後眼神往下看,做出比她更委屈的表情。嗯,那個詞叫什麽,愛得很深情難自已?”
“你這還挺損的啊。反正你都喝醉了是吧,可進可退的……”
“那陳柔呢,她也是這招就拿下的嗎……”
許燦以前聽他們吹牛,都是左耳進右耳出的,這次還真有點啓發。雖然不是多麽高明的招,但也确實是打破僵局的辦法。
許燦動了這個念頭。
可稍微想了想,心就開始砰砰亂跳……
—
許燦結束掉工作,立刻去超市買了瓶白酒,不給自己猶豫的時間。待在家裏獨自喝。
白酒當雪碧一口悶下去,辣得她眼淚撲簌簌地流下來。許燦之前從來沒喝過白酒,不知道這東西跟啤酒是完全不同的。
幾口就暈起來。許燦放下杯子,扶着桌邊沿慢慢站起來,又是一陣暈,胃裏熱熱的。
腳步不太受自己的控制。
她絕望地想,總不能走不到童明月家,先得躺地板上睡一宿了吧。
“……”
緩了不知道多久,身體勉強能控制自如了。酒壯慫人膽。
邁步,走去敲童明月的門。
喝上頭,是理智上知道自己不太正常,大腦仍覺得狀态挺好。
許燦滿臉紅通通,上下打量童明月幾眼,樂呵呵地笑說:“本來覺得你挺高的呀,其實差不多。”
童明月:“?”
她怔愣了下,伸手去覆蓋住她額頭,見體溫正常。
只是純粹喝了酒。
微皺眉,把她拉進門內:“跟同學出去玩了嗎,喝了多少?”
許燦眼眸盯着她,含着笑,反正看見她就總是忍不住要笑。
童明月在外面時常穿高跟鞋,比許燦高半個頭。現在踩在平底拖鞋裏,其實也就比她高一小截。一米六八的樣子。
許燦喝暈了,眼神不好,就感覺童明月怎麽變矮了。
“你怎麽變矮了?”她還心直口快說出來,且自我感覺很良好,“比我矮诶。”
童明月:“……”
她手搭在許燦肩膀上,推着她走到吧臺處坐下來,無奈又好笑,“喝了多少這是……還撒酒瘋了嗎?”
最後一句是極溫柔的語氣。
許燦耳朵發燙,忽然乖下來。沉默安靜地看着她給自己倒水。
小聲說:“不撒酒瘋的。”
“我明天再教育你,”童明月看她這幅難得一見的傻樣,眼裏晃着笑意。忍不住捏了捏她臉頰的軟肉,水杯遞給她,“先喝兩口。”
許燦:“……”
她臉紅通通的,垂下眼,看着水杯也不去接,反而托着臉頰仰着望她。
翹着唇,有種傻樂傻樂的氣氛。
童明月不由也彎了彎唇,走過去,把玻璃杯貼到她臉上。
涼涼溫度傳來,許燦扭過頭哼唧着說:“你拿走嘛……”
“先喝點水。”童明月輕笑,哄說,“然後再告訴我頭疼不疼。”
不知道要不要去買點解酒藥。
怕她第二天會頭痛。
過半響,許燦都沒有動作,非得讓童明月拿着杯子湊着喂到她唇邊。
許燦才慢慢地抿幾口水。
“……”
她垂着長睫,目光落在她握着水杯的手上。指關節都是瑩白的,纖長秀美至極的手。
好想要握住試試啊……
早就那麽想了。
許燦喝得有點遲鈍茫然,心裏本來也就存着要借酒作怪的念頭。
念從心起,就真的伸出手來。
好像是要自己去拿杯子的動作。
卻輕輕覆住了童明月的手。
童明月頓了頓,擡眼看她一眼,像是要把手抽出來。
“……”
許燦垂着眼尾無聲地望着。
并不說話,只是眼神像委屈得像寂寞受欺的小動物。不知有意無意,還輕微鼓了鼓腮幫子,幽幽地看她。
童明月:“……”
她揚着唇,眉眼既無奈又帶點縱然,仿佛在說,好吧,都可以。
并不試圖把手抽回來了。
許燦直直地凝視着她,酒精讓身體遲鈍,大腦卻自覺轉得挺快,努力思考半響。
現在要怎麽做?
可思考明顯不适合喝醉的人。
她握着童明月的手,掌心下的溫度涼涼的,柔軟得不可思議。
許燦望着她挺鎮定的模樣,遲鈍不解,為什麽自己心會跳得那麽快。
為什麽只有自己心跳得那麽快?
後知後覺蔓延着股強烈怨念。那一瞬間,有點怨恨起她來,永遠那麽端正從容,眉目淡定,看着她演獨角戲。
許燦不知道怎麽想的。
握着童明月的手,突然使勁摸了摸,那種手法,特別像電視劇裏性騷擾小姑娘的猥瑣老男人。
手背肌膚細膩如凝脂,讓人不想松開。
“小流氓……”童明月抽出手,輕輕打她一下手背,“吃豆腐,能醒酒嗎?”
說完,轉身走掉了。
許燦小流氓見她走掉,不由呆了呆。
沒有來得及委屈,聽見廚房傳來嘩嘩的水聲。
過片刻,童明月端着裝水果的玻璃碗,走過來,裏面全是草莓。放下來又推到她的面前。
“吃點草莓。”
許燦沒動作,眼神看一眼就收回來了,不感興趣。
抿着唇搖搖頭。
“快吃一點,” 童明月溫聲催促,“如果頭還很暈,等會兒就要吃解酒藥片了。”
水果裏的果糖,可以使乙醇氧化加快分解代謝。
許燦懶洋洋地擡眼看她,涎皮涎臉:“那你喂我吃。”
“……”
童明月真拈起一個小草莓,色澤鮮豔,要往她唇邊湊的樣子。許燦剛張嘴,她就轉個彎自己吃掉。
輕笑着擡擡她下巴:“自己沒手啦?”
許燦低頭,作勢要去咬她的手指。
“也不是小狗,”童明月往後一縮,低聲輕笑,“還咬人呀你。”
許燦癟癟嘴,手指扯着衣服下擺玩:“汪嗷!”
童明月就又是笑,投降似地往她嘴邊塞了個草莓,說:“啊,張嘴巴。”
許燦張嘴,草莓挺大個的,湊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臉頰邊鼓動,圓乎乎的眼睛還看着她。
空空的腦海裏,只覺朦胧又滿足。願意時間就此停在今夜。
再去咬剩下小半個,柔軟的唇瓣含到她的手指,輕輕擦過,才把整顆草莓吃到嘴裏。
許燦反應慢着,倒沒注意。
童明月目光閃爍了下,喂完一個,收回手。
還是把玻璃碗往她那邊推了推,溫聲說:“自己吃吧,乖。”
許燦下意識聽話了。
自己拿草莓,吃起來。慢慢就沒有那麽頭暈了。
許燦普通人的酒量,其實本來也沒有喝太多,只是她第一次喝白酒,又是着急一口悶的,才那麽上頭。暈勁來得快,去得也快。
童明月關切地望着她:“會不會覺得頭很疼?”
“不……”許燦稍微搖搖頭。
許燦吃着草莓,眼光亮亮地看着她,忽然抿嘴一樂。白皙泛紅的臉頰上陷出一個圓圓小酒窩。非常可愛,讓人很想戳一下。
童明月跟着彎了彎唇:“笑什麽?”
“我在想……”
許燦湊過去,仰着臉,笑得甜甜傻傻的,“你睫毛那麽長,平時戴眼鏡會不會壓着呀?”
“不會,”童明月說着,邊取下鼻梁上的眼鏡。折起來放到邊上。
她兩百多度,不算多深,在家中是可戴可不戴的。
客廳裏大燈沒有開,小吧臺這兒燈光昏昏暗着,光線柔和融化在夜晚的邊緣裏。兩人只是靜靜地坐着。
許燦呼吸都放緩許多。
她背着光,童明月坐在她身旁,臉龐迎着亮,半明半暗。
剛摘下眼鏡,視線頓時模糊許多,她蹙眉深深閉了下長睫,然後再睜開。
發現許燦又更湊近些。
她似膽大包天,傾過身,飛快地在她的唇瓣擦過一吻。
唇落到她的唇上。
鼻息間充滿淡淡的酒氣和草莓甜膩。
又輕又軟。
“……”
童明月身子頓時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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