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醉酒後, 睡眠并不會很踏實, 覺淺。
天邊的光芒剛亮起來, 許燦就醒了。宿醉沒有任何一點不舒服。她被照顧得很好。
許燦有點茫然地坐起來,手撐着床邊沿,望向四周。
房間是熟悉又陌生的。
深色窗簾軟軟地垂下來, 遮擋住光線,分不清現在是什麽時候。
室內有若有似無的好聞味道, 床頭的加濕器升騰着小簇水汽。床上的薄被, 床單, 枕頭。都是素雅大氣的純色。
許燦反應過來自己在哪兒後,心立刻跳快兩拍。
大早上的就這樣……
但也不能怪她随随便便就激動。
這是童明月的房間。
童明月的床!
許燦懷疑自己還沒醒, 扭頭看,枕邊當然是沒人的。但她還是捏了下自己的臉,懷疑做夢。
好像是……昨晚她撒潑耍賴地說不想走。
所以,童明月就真讓她睡這兒了?
許燦揚着唇, 慢慢地回憶着昨晚的事情。
故意喝醉,敲她的門。然後……吃幾顆草莓就半醉不醉的借着酒精,親了她一下。
許燦有點臉紅了。
拿手背貼臉頰,拼命回憶那時她說了什麽話。
好像, 什麽話也沒有說。
只記得她後來又戴上了眼鏡。
許燦說頭疼, 腦袋鑽進她的懷裏。童明月頓了很久,才伸手, 讓她靠到肩上,擡手幫她輕輕揉着太陽穴。
半響, 很低地喃喃了句。
“……說不撒酒瘋呢。”
這句話聽不真切,說不定是幻想出來的。許燦捏着眉心。
彎着腰低下頭努力地沉思。
昨晚還做了什麽……好像學狗叫了……其實所有的事情她都有印象。只是籠着層輕紗,模糊朦胧掉很多細節。
記不太清她當時的眼神。
喊頭疼鑽進她懷裏卻是下意識的,可能是膽怯,想避開她帶有審判性的目光,或是別的。
所以,今天童明月會不會有什麽變化。
成與不成……
許燦開始緊張。
擁着被子,想到這是童明月的被子,她幹脆又躺回去,臉頰輕輕蹭着枕頭被子。
想到是她睡過的,就無比幸福。仿佛還能感受到一點點她的氣息。
許燦睜着眼,躺在床上心理建設了半個多小時,才敢起床。輕輕推開門。
先走到客廳裏,發現沒人。
見窗外天色還早。
她本來以為童明月應該睡在小房間。
童明月家裏不招待人,本該空作客房的小房間,被改成一半空着,一半堆放雜物的地方。要睡覺得先理會兒東西。
許燦眼尖,站在客廳就看見廚房裏的冰箱上,貼着張便簽紙。
她走過去拿下來。
上面寫着:早/午飯在裏面,記得放進微波爐加熱下。我去X市開會了。
許燦思考很久,給她發了條最正常不過的消息。
[那麽早就去機場了嗎?]
等很久,才收到回複:
[嗯,确認得晚,沒買到其他時間的票。]
也是十分平常的回複。
許燦無從判斷,鬧心撓肺地想知道,她此刻是什麽表情?什麽心情。
—
要去外地開學術研讨會的事,童明月前幾天跟她提過。
但沒有說過具體日期。
為什麽會那麽湊巧?
許燦心中說不清是慶幸還是失落,把便簽紙折一下,然後塞進衣服口袋裏。
聽話地把便當拿去加熱。
坐在小吧臺,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吃着,慢慢開始緊張起來。
……這算是拉開距離嗎?
空空的胃裏填進食物。
可能是血糖升高帶來的虛假安慰,許燦拿筷子戳着那塊雞肉,心想,不會這樣。不會。
她昨晚來的時候,外套口袋裏裝着家門的鑰匙。
童明月就算是責任心再強。
給喝兩口水,又吃了水果解酒,把她送回自己家裏,讓她自生自滅不才是正确又簡便的做法。
這才不是遠離呢。
—
原先四個人的宿舍,顧儀是最早在校外租房子住的,後來陳媛也搬出去跟男朋友同居。就變成許燦和郭曉雅兩人住。四人宿舍變成兩人宿舍。
開學後,本來是會重新分配宿舍的。
現在許燦跟郭曉雅都搬出去住了,倒不擔心被随機分散。
許燦搬出去後,郭曉雅也快速在學校和教育機構中間點,找了房租租住。
郭曉雅照常翹課,托許燦幫點名。
這堂課的老師是認識許燦的,下課前,開始點名。喊到郭曉雅,許燦還是面不改色地說:“到。”
她就仗着這老師脾氣好。
果然,老師笑眯眯地合上點名簿,什麽話都沒有說。只是下課時,悠悠地叫了句:“郭曉雅過來一下。”
許燦:“……”
她硬着頭皮走過去,賣乖地笑:“老師,怎麽了?”
“沒事,課上忘記抓人幹活了,”老師從口袋裏掏出一個U盤,笑眯眯地說,“打印出來,下堂課給我。資料有點多,最好找個男生一起。”
許燦:“好……”
許燦聽她講“最好”,就沒有放在心上,吃完飯就去最近的打印店。這家開在校外的打印店紙質好,價格又低,成批打印資料的學生都愛來。
許燦背個挎包,兩手都空着來印的。
她力氣不小,資料抱到懷裏,卻立刻後悔沒有拖個男生一起來。
幾十個文檔印出來,紙張高高疊得有四十厘米厚。
許燦剛走出打印店幾米遠,就覺得拿不住了。她沉着氣,讓資料靠在自己身上,提速猛地往前走,幸好這裏離教學樓近。
可以拿到教室,随便找個地方放起來。不再搬回去了。
許燦垂着眼,抱着沉重的資料努力地往前走着。
身前忽然擋了個人。
她微蹙下眉,準備往右繞開,卻依然被擋住。
“你一女生拿那麽多東西嗎?”
許燦擡眼,怔愣了下,懷裏的資料就被面前的男生分走大半。
“楊睿?”兼職見過的模特。
“你還記得我名字啊,”楊睿笑着挑下眉,“要送去哪兒的?你在這附近上學嗎,學校不錯啊。”
許燦停在原地不往前走,“謝謝你,不過我一個人可以拿的。”
用目光示意他把資料還回來。
“客氣什麽呀,”楊睿沒着打算,臉上帶着人畜無害的笑容,“我就随手幫個忙。剛送女朋友回校出來,她法政的……你們不會是同校吧。”
許燦有點動容,旋即又不太相信:“法政學什麽的?幾班呀。”
他怎麽能随便就有那麽厲害的女朋友。
“懷疑我啊?”
楊睿不傻,卻好脾氣地笑笑說,“可她那班級都是又英文又數字,我記不清楚。不然我這初中文憑的中老年人,跑到你們這大學生區域散步嗎?”
他又說:“小姑娘提防心還挺重,是好事,不過我沒女朋友也不會打你主意的。看你看眼神,就知道是那種,親你下會立刻挨好幾耳光的。”
許燦彎了彎唇,腳步往前走,說:“你不是初中辍學的嗎。”
意思是,他連初中文憑都沒有。
“嘿,小姑娘你那麽好聽的聲音,就是用來捅刀子的?”
楊睿抱着資料走在她身旁。
往前有個賣紅豆包的小攤子,冒着香氣,他立刻說,“我給你搬東西,你請我吃東西不過分吧?”
“挺好的,”許燦看眼那個圍滿學生的地方,把手裏半疊資料也遞給他,“你要吃多少?”
“你看看大不大,不大就三個。”
許燦應了聲,排了一小會兒隊,買好四個紅豆包。把袋子裏三個的遞給他,還有一個是自己的。
“兩清。”
“學校近不近啊?”楊睿笑了,接過,把小半資料又還給她:“你也拿點。”
“就在前面,轉過彎就是北校區。”
“那不是松江大學?”楊睿瞥着路邊牌子上的字,“名牌大學也有學電影的嗎。”
許燦:“誰說我是學電影的。”
楊睿語氣自然:“不可能,你長那麽好看只能是學電影的。”
許燦:“……”
楊睿見她擺出冷漠臉,忙賠笑說:“那你學什麽的?”
許燦:“……”
“什麽表情,”楊睿不再追問,繼續往前走着,輕快說,“告訴你啊,我不是對每個女生都那麽熱情的,我撩妹都是靠裝純情,不是甜愛蜜語。我只是覺得你挺像我妹妹的。”
許燦面色微動,轉過臉認真地打量他一眼。
楊睿:“……你怎麽了?”
許燦繼續筆直地往前走,過了會兒說:“你是不是基佬?還有,好土。”
“基個屁!”
楊睿想了想才明白後半句:“我認真的呀,不是在撩你,我自己的妹妹就跟你一樣可愛。”
道路不時有車開過。
兩個人都往內側靠了靠,避讓着車走。
許燦揚唇稍稍笑了:“沒覺得你撩,但是真土……”
她擡眼,忽然發現前面停着的車,有點像是童明月的。
這裏北校區門口,邊上就是行健樓和化學實驗樓,确實是她常經過的地方。她回來了嗎?
許燦跟楊睿換了個邊,走過的時候停下來确認着車牌號。
真的是童明月的車。
她回來了。
許燦心跳快兩拍,剛懶洋洋的情緒一掃而空,表情都嚴肅了。
“怎麽了?”楊睿湊近看她的臉,揶揄地笑,“說好的應該在外地的男朋友的車啊?”
許燦瞪他一眼。
就是相信他的鬼話,現在一條命被吊着不死不活的。
不知道童明月現在在做什麽。
身旁,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許燦。”
許燦渾身一僵,立馬回頭,對上她的臉龐……條件反射後退了一小步。
童明月看見她不自然的表情,和下意識的反應。
臉色暗了暗。
許燦心裏正想着她,剛還盯着她的車牌號看了半天。
童明月就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能不被吓一跳嗎。
“你……”許燦磕絆下,很快語氣正常打招呼說:“已經回來了嗎?”
童明月抱着電腦,像剛開完會走出來。
她只嗯了聲。
眼神打量着楊睿,她唇邊揚着禮貌而不帶溫度的笑容,轉眸又看眼許燦。
“這位同學……”
後半句是在等許燦接。
許燦卻像沒反應過來似的:“……”
楊睿有點奇怪地看着她們之間,旋即帶着招牌和煦微笑,自己說:“我不是你們學校的,只是幫燦燦忙。”
許燦有點煩他自作主張,叫那麽親切。
“劉老師托我去印東西,資料有點多了。他路過順便幫個忙。”
“哦,”童明月又看眼楊睿,拿走他手裏的厚厚資料,道聲謝說,“我們走吧。”
她動作自然,疊在筆記本電腦上,臂彎一沉。
許燦愣了幾秒,想再和楊睿說句話,但想不起來跟他說什麽,“那你就……”
她目光追着童明月的背影。
她分明沒有轉過頭看,就說:“傻愣着做什麽。”
語氣淡淡的。
嗄?
許燦忙小跑兩步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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