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Chapter64 結局(下)
當簡居寧把甄繁的好和不好放在天平上稱量時, 她的好戰勝了不好。最讓他感到難得的是甄繁現在還愛着她, 她在生死場裏轉了半圈後依然愛着他。這對他是一個很大的誘惑, 也是他愧疚的來源。
為了這個誘惑, 他願意付出一些代價。他對強迫一個不愛他的女人毫無興趣。但她愛他, 那是另一回事。
“對于你費盡心思來騙我這件事,我感到很榮幸。”說完甄繁笑了,“你沒什麽可需要愧疚的, 如果非要說一點, 那就是當我放手的時候, 你總是有意無意地牽絆住我。明天你去離婚就算補償我了。”
簡居寧拿手指去撥愣她的耳朵,“我今天給你滴藥水的時候,你耳朵比你當時的眼睛還要紅。我第一次親你時, 你耳朵上的痣也是那種紅。我曾經用塗料調色,怎麽都調不出來。”
“可我印象深刻的是另一件,那天我穿了一條山寨裙子。那會兒動批還沒從北京遷到天津,我捏着兼職掙來的錢一大早騎了車就去了批發市場,我一個勁兒地還價,把一條要價八百的裙子還到了一百八,其實我買的時候真不知道這是山寨貨, 就覺得挺好看的,直到我看到索钰穿了條同樣的,才知道又丢人了。不止如此, 我還穿着那條裙子跌了一跤。後來我有錢了, 買了條真裙子, 可我一次都沒敢穿過,一看見那條裙子,我的臉就跟有火在燒一樣。”
簡居寧去撫甄繁的頭發,是安慰她的意思,“我知道你那是因為喜歡我,才這麽敏感。被別人看見了,你肯定不會記這麽多年。但男人和女人想法完全是兩樣,你想的是裙子山寨,我看到的卻是你腰很細,摸起來手感一定很好。你可能會覺得我很猥瑣,可我當時确實這麽想的。”
甄繁搖搖頭,拿勺子去舀湯裏的玉米粒,“我以前特鄙視那些一有錢就讓糟糠之妻下堂的家夥,我現在依然鄙視他們,不過多了幾分理解。一方面是喜新厭舊見色起意,另一方面家裏的糟糠見證了自己太多不堪,看糟糠一眼,那些過往的難堪就瞬時湧在腦子裏,就算有錢了也甩不脫那些屈辱。新人新世界,多麽的好。”
“可我忘不掉你,你也忘不了我。”
“你的忘不掉太輕飄飄了,你為什麽要忘掉我?”甄繁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我不過是你人生裏一個可有可無的點綴,一個無聊時的消遣,一個可以随時想起又随時可以丢在角落裏的人物。但你對我是兩碼事,我得拼命忘掉你,有一陣子光是提起你的名字我都要鼓足好大的勇氣,一看到你的名字出現在報章上,過去那些事兒就鋪天蓋地地湧進我的腦子裏。我費了好大努力終于取得一些成效了,你又輕飄飄地闖進來,告訴我你忘不掉我。簡居寧,你對我太不善良了。”
簡居寧将手裏的酒一飲而盡,“我對你愧疚是因為你這麽好,我卻沒有等值地回應你,而不是因為你是什麽小可憐。你離開我的這段日子,我總在想你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會不會被噩夢吓醒,我想給你打電話問一問你,又怕打擾你的新生活。端陽,你對我來說并不是輕飄飄的。如果不是那次車禍,我已經決定放手了,哪怕我還喜歡你。”
甄繁試圖去奪簡居寧手裏的酒杯,沒想到手卻被握住了。
她試圖抽了一下,沒抽回來便放棄了,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指,“如果你對我毫無感情,我肯定讓你去尋找別的幸福,但你不是。于是我還是決定自私一把,與其天天擔心你被人照顧得好不好,還不如親自去照顧你。我知道你希望在你愛的人心裏是特了不起一女的,你在我心裏就很了不起。你是唯一能給我安全感的人。”
“因為我對你來說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這讓你感到很安全是嗎?”
“我知道即使我身無分文你也會在我身邊。”
“相信我,即使你一分錢沒有,哪怕還負債,憑你的長相,也會有許多女的在你身邊。”
“如果我癱瘓了,喪失基本生活能力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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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沒辦法了,不過我相信你不會遇到這種意外。”
“但我知道,如果有,你也不會離開我。”
“不會的,我會離開你。”
“你不會。”
“簡居寧,你他媽還是不是個人?我身體都這樣了,你還幻想你高位截癱,我來照顧你。你就不能盼我點兒好?”
“我也會照顧你,無論怎麽樣,我都不會離開你。我從來都是一個恐婚主義者,那個誓言太沉重了,不論禍福,貴賤,疾病還是健康,一個人都要和另一個人綁定在一起,多麽可怕。但我現在改變了想法,因為你。端陽,我想現在你和我是一樣的心情。”
甄繁低下頭吃她的茄子沙拉,許是嫌棄茄子太淡沒有鹽,她掉了幾滴淚在沙拉裏邊,眼淚是鹹的。
簡居寧拿紙巾去擦拭她眼角的淚,他給甄繁擦哪邊,甄繁的頭就扭到另一邊。後來簡居寧就随她去了。
甄繁托腮看着窗外,她看到了窗外的小月牙,“我還是不能相信你。你的心就像這月亮,前幾天還是圓的,現在就剩一小月牙了,可能過幾天又會變回來。月亮陰晴圓缺還有個規律,你啊,我是猜不透,如今也懶得猜了。”
簡居寧走到甄繁椅子背後,雙手向前把她環住,把聲音一個字一個字送到甄繁的耳朵裏,“你得相信,我是真的喜歡你。”
“如果你真的愛我,就應該在我提離婚的時候果斷地說好,等我談過十場八場戀愛談累了,你那時如果還捧着戒指等我同你結婚,我或許能相信你的真心。而不是現在一定要讓我在你這棵樹上吊死,阻止我去看看其他樹長什麽樣。你這棵樹太大了,能吊死好多人,我就不去做分母了。”
“如果我執意在你這棵樹上吊死呢?”
簡居寧的嘴在她耳邊吻着,甄繁去擋他,結果那吻落在了她的手上,“我不歡迎。”
“端陽,你即使要試錯的話也應該在我身上去試,在不相幹的人身上試錯是怎麽回事?”
就在這個時候,甄繁的手機響了,她從桌上拿起手機,是甄言要同她視頻。
甄繁試圖把另一只手從簡居寧手裏抽回來,結果手腕被簡居寧抓住了。
“讓甄言看看我在這兒,他也好放心。”
“你醉了。”
“那我們就做點兒人醉了應該做的事情。”
“簡居寧,你現在、馬上、立刻放開我,咱們的事情一會兒再談。”
甄繁按了拒接,她走到茶幾前戴上耳機,又發過去了語音邀請。
“繁繁,記得關好門窗,電源記得拔掉。冰激淩要少吃,尤其不能吃完粽子再吃。”
“我還不懂這些嗎?明天頒完獎不用急着趕着回來,好好玩一玩兒。”
“你和他辦完手續沒有?不要再拖了。”
甄繁趿着拖鞋在客廳裏轉着圈接電話,“知道啦。”
簡居寧從後面環抱住她,去親她的耳垂,甄繁被他弄得很癢。
“繁繁,你怎麽今天又不要見面?”
“他也在,我在和他談離婚的事兒。”
“你怎麽把他放家來了?”
“這點你可以放心,他是個很愛惜名聲的人,不會做不該做的事情。”
“你小心點兒。”
“我知道,你早點兒休息,我送走他就通知你。”
簡居寧陷入了一個瓶頸,他不得不正視一個事實,無論他怎麽說,在感情上,甄繁都很難再相信他了。
在明天,除了那些八卦雜志還會把他和甄繁扯在一起,他和她将徹底沒有任何關系。
青稞酒大多不會讓人醉,但甄繁拿回家的是高度青稞酒。
簡居寧一把把甄繁抱到沙發上,她的手機摔落到地上。
“你弟是不是不放心我?看來還是男人了解男人。”說完他就把甄繁壓在沙發上,為了減輕放在她身上的重量,他讓甄繁的身子側過來,将她的臉對着他,盡管他蠻爆地把甄繁的身子局限在很小的空間裏,但他的吻卻是很輕柔的,他吻她的眼睛就說你的眼真好看,吻她的鼻子尖就說她的鼻子真可愛。
甄繁開始還推拒,後來直愣愣地睜着眼睛躺在那裏。
“我還是喜歡重一點的,一會兒別咬我肩膀,如果沒帶套的話,不要進行到最後一步,緊急避孕藥風險挺大的。”甄繁躺在那兒慢悠悠着說道,“你也知道,我這身體經不起懷孕,本來就一個腎,如今還有了肺上的病,懷孕激素一紊亂,誰也不知道怎麽樣。流産很痛苦的。我從小我媽就拿那種流産的圖吓我,我當時和你在一塊的時候,即使你做了措施,我還要再喝避孕藥,饒是這樣,我還偷偷去買試紙測。我當初是因為沒錢害怕,現在有錢了更害怕。你說我都打算放過你了,你怎麽就不能放過我呢?”
說着她又閉上了眼,“你要是為了這個不離婚完全沒有必要,咱們離了婚也可以做這些。我也不是個保守的人,你技術不錯,長得也好,我不吃虧。在我找到下一任之前,你願意來填這個空檔,我也歡迎。只是別說你喜歡我了,我煩這個。我想和你好聚好散,你非要和我相看兩厭,那我也随你。”
甄繁感到一陣陣的吻落到她身上,後來停止了,他頭埋在她胸前,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她睜開眼看不見他的臉,她理了理自己的頭發,“要不做就讓我起來,我好去洗碗。”
甄繁被緊緊箍在那兒,她擡頭看着天花板,上面的吊燈酷似教堂的七彩玻璃,晃得她眼疼。
她的胸前濕了一小片,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流口水了呢。
“我給你做一輩子的飯好不好?”
“不好,誰願意一輩子只吃一個人做的飯啊?除非你把你的錢全都送給我,我或許會考慮考慮。”
簡居寧意識到事情出現了轉機,他吻着她的耳垂說道,“我倒是很樂意,只是你剛才說你喜歡自食其力,我怕談錢會得罪你。”
“那是兩回事。你給你的錢全都交給我和我自己掙錢并不矛盾,這兩件事完全可以同時存在。我或許不會為一枚十克拉的鑽戒屈服,但如果你要給我一個南非的鑽礦,我絕對會拜倒在你的西裝褲下。每個人都有一個價碼,但你以前開的太低了,你可以開一個高的誘惑一下我。”
“我明天會找律師重新拟定一份新協議,你盡可以談你的要求,當然,所有的條款都有一個前提,就是你不能主動提離婚。”簡居寧的手指在她的頭發裏胡亂輕彈着,“你還有別的要求嗎?”
“我看了一下避孕的概率,男性結紮要比帶套的避孕概率更高一點。雖然結紮可以複通,但複通概率也沒有百分之百,這不足百分之百的部份就算你對我的誠意。如果你連這點兒誠意也沒有,我認為咱們沒必要再在一起。”
“可以。還有呢?”
“我想你這種人肯定冷凍了許多精子,所以結紮也不會對你的生育造成根本性影響。但我希望,你和我婚姻存續期間,最好不要通過代孕手段生下孩子。你最好把你存的那些都扔了,當然我這只是建議。”
簡居寧沒想到甄繁把這一層都想到了,這讓他頗感意外,不過他最終還是答應了她的要求。
所有的要求到最後都會改變,他沒必要現在反駁她。
“我買了新房子,就在這附近,我會把我的父母接來,我希望你也能搬過來和我們一起住。”
“我的房子和你的房子有什麽區別?我的物業完全可以轉到你的名下。我覺得老人家還是住院子比較好。”
“那還是有一些不一樣的。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就繼續過下去,否則明天還是去民政局,耗着也沒有任何意思。”
“哪間是你的卧室?樓上還是樓下?這兒太擠了。”
“你現在醉了,最好冷靜一下,明天再給我答複。”
簡居寧碰了碰甄繁的嘴唇,“一會兒你就知道我醉沒醉了。”
夜裏,甄繁做了一個夢。夢裏,她把粽子尖上的棗兒偷偷給甄言,老甄批評她不要太慣着弟弟,她埋頭繼續吃粽子,等吃完粽子,粽子葉上露出一堆英文單詞,仔細看,是濟慈的詩。
醒來,甄繁借着窗外月牙透過來的那點兒微光,摸了摸枕邊的人耳朵。
這次,他估計能騙她個三年五載,也算很有誠意了。甄繁又為了新的事情發愁,她昨晚慌亂中騙甄言簡居寧走了,等弟弟回來,怎麽跟他講這姐夫還是他姐夫呢。
就在她發愁的當兒,簡居寧又把她摟在了懷裏,彷佛她很小很需要保護似的。
在最後閉上眼之前,甄繁又看到了正經的那雙精光的眼睛。
甄繁告訴自己,下次一定要好好關門,千萬不能放它進來了,再把人抓了怎麽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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