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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柔在聽完瞿英的話後,滿布駭人寒霜的面容讓人心驚。

“你确定冷寧已懷有皇上的骨肉?”

“錯不了的,皇太後。”瞿英回覆道:“據小的調查,她已懷有七個月的身孕,這事兒皇上叫傅太醫瞞得緊,要不是那日小的至禦膳房清查帳目,發現為數不小的補孕用品,連小的也被蒙在鼓裏。另外有件事兒,小的一直不敢告訴您。”

“還不快說!”荊柔冷着聲,連冷寧懷孕這種事兒都發生了,還有什麽更糟的?

“這幾個月裏,皇上都沒在赤擎宮中就寝,那些在皇上前服侍的內侍,都說入夜掌燈後,皇上便禀退他們只身前往懿薔宮過夜,有些時候甚至連奏摺都是在懿薔宮中申閱,隔日清晨皇上才回到赤擎宮中由內侍伺候着裝上朝。”

荊柔拍案怒道:“反了,反了,皇上當日曾答應我要與那妖女斷了關系,原來都只是在敷衍我罷了,我當初看在先皇面子上,饒這小妖女不死真是大錯特錯,我太低估這對母女的能耐!”

她立起身子交代,“去給我叫這丫頭過來……不,別把這事兒渲染出去,起駕,我要親自去會會她,非把她腹中孽種鏟除不可,否則将來她必有可能借這個孽種要脅皇上,想要母憑子貴,登上赤日國皇後的位置。”

瞿英出言阻止,“請皇太後三思,這丫頭從她母親那兒學了點兒拳腳功夫,您貿貿失失過去興師問罪,一個不受反而傷了您自己,加上她現在是皇上的心上人,事兒若搞大,引得您母子失和,劃不來呀!”

“難道我便得吞下這口氣,任由她生下皇上的孩子嗎?”

“不急,此事得從長計議,首先,過兩天皇上會至邊關奉自視察狄莒國交境處邊防城禦工事,與守境的蕭冀将軍會商事宜,來回至少需耗時月餘才能回轉皇城,皇上不在皇城時才是您動手的最好時機呀!”

荊柔冷靜下來支着額頭沉思,瞿英說得對,她不能在焰兒在宮中時處理掉那個小妖女,她只有這個小兒子了,焰兒一向對她孝敬聽話,除了這丫頭的事情。

“屆時我會找人在她的補藥中更換草藥,将補孕的藥換成打落胎兒的藥,只消一帖藥,您口中的孽種便可清得幹淨。到時您再至懿薔宮親手除了這丫頭,待皇上回來時您便布局托說是她的兄長潛入皇城帶走冷寧,是冷寧自個兒願意同她兄長離去,臨走時還出手傷了皇城中的守衛,她人還誓言終有一天要毀了赤日國為她娘親報仇。”

“反正整個皇城的人都聽您的,您要大夥兒怎麽說都成,總之如此一來,皇上只能去找冷袂要人,只會痛恨冷寧的絕情,斷不會懷疑到您身上。”

“好計!”荊柔眼神泛着光。

“蒯薔,你巳奪走黎罡,我不會讓焰兒再被你的女兒蠱惑搶走!”她冷然着神情發誓,“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你的女兒以杜絕焰兒的念頭。”

◆ ◆ ◆

冷寧聽見嬰孩的哭聲!

撥開層層迷霧,她終于找着聲音來源。

懿薔宮,蒯薔寝宮床鋪上她又見着了那觸目驚心的一幕,蒯薔手持長長鐵刺往身子內不停戰刺。

“這回看你還死不死!”母親恐怖的臉上是兇惡的神情,完後她竟還伸手至身子裏取出那尚未長成人形的肉塊丢給站在一旁吓呆了的六歲冷寧。 ’

“看好他!他還沒死透,我還得再補上一刀!”

手上的肉塊看不出模樣兒,沒有口鼻,竟然卻有着哭泣求饒的聲音。

“別殺我、別殺我!我想活下去!”

“姓黎的孽種沒有活下去的權利!”母親惡狠狠地拿着利刃撲過來。

“饒了他吧!”冷寧将嬰孩藏在身後苦苦哀求。

“這孩子生來便帶有詛咒,你救不了他的!”蒯薔一刀劃下,冷寧的身子竟呈現透明,而那嬰兒卻變成緊附在她體內的孩子。

“即使他躲在你體內,即使他變成你的孩子,我一樣要殺他!凡是姓黎的都該死1”蒯薔冷聲宜布。

冷寧親眼看着那嬰孩被母親利刃刺下,在她體內斷了氣息,突然,那原本未成人形的肉塊卻漸漸長成黎焰的模樣,那個像極黎焰的孩子就死在她身體裏,她束手無策,她救不了她的孩子!

睡夢中的冷寧尖叫着,凄厲的聲音在屋子裏回響。

驚醒的黎焰連忙坐起身摟着她輕聲撫慰,“寧兒,醒醒,你只是在作夢,我在這兒,別怕!”

冷寧抱着他溫暖的身子卻依舊止不住抽噎,“我又夢見娘殺了她腹中孩兒的那一幕!”她又是害怕又是傷心,“那孩子到了我身體裏竟成了咱們的孩子,娘說要殺了孩子,我保不住他,保不住孩子呀!”

冷寧傷心啜泣。

“傻丫頭,你只是在胡思亂想罷了。”黎焰輕笑着開導她。

“不是胡思亂想,”冷寧搖搖頭道,“最近我常夢見娘,她惱我不聽話硬要同你一起,她說孩子未出世已受詛咒,我保不住他的。”

誰敢動我的孩子,管他是人是鬼,我都不會善罷甘幹休。”黎焰輕摟着地承諾。“你只是關在宮裏太久了,才會整日胡思亂想,過些日子等我去過邊關回來,我再帶你出海,再去幫你尋個大海螺。”

“我不要大海螺,”她啜泣低語,“我只要你!”

黎焰心頭感動,他的小寧兒少有流露真情的時候,她一向将自己護在殼裏。

“我早就是你的了,不是嗎?”

低下頭,他深情地吻着她。

◆ ◆ ◆

數日後,懿薔宮中,冷寧漠然觑着荊柔帶着浩浩蕩蕩的侍從踱入廳堂。

“冷寧見過皇太後。·她傾身為禮。

荊柔哼了聲,回過頭對着瞿英吩咐留下四名侍從後,剩下的人全站到門外,閉緊門戶守住門口不許任何人進采。

“皇太後!”見情況不妙,香藜急急護在冷寧跟前跪下,“萬事好商量,咱們小姐若有任何得罪您的地方,香藜願意全部承擔下來,別……”

“別傷了這妖女的身體,因為她肚子裏有了皇上的骨肉,是嗎?”荊柔怒哼,一腳踹得香藜撞上旁邊檀木桌,叩地一聲響,香藜額頭撞上桌角,染了半臉的血。

“你這賤丫頭,整座後宮只有你敢留在這妖女身邊同我作對,我早瞧你不順眼,今兒個你若找死,我也不會阻你!”

“不許再傷她!”冷寧出聲阻止荊柔。

冷寧拿出手巾按住香藜傷口暫止了血,她原囑咐香藜先去裏頭裏傷,但無論她怎麽勸說,香藜都不肯離去。

這皇太後殺氣騰騰,霸氣得很,無論幫不幫得上忙,她都要守着小姐。香藜心底暗忖着。

“你要尋穢氣的人是我,別出氣在旁人身上。”冷寧睇向荊柔的目光毫無懼色。

“很好!你果然爽快,那我也不用多費時間了。”

荊柔命令兩位侍從趨上前打算制住她。

“你以為你的手下制得了我嗎?”冷寧冷笑道,“即使我有孕在身,也還有本事護住我的孩子。”

“別作夢了!”荊柔不屑,“你剛才已服下我特意請人為你配妥的堕胎藥,馬上就要開始腹痛如絞,如果這個樣子還除不了這孽種,我也已經備受利刃送這孽種一程,你沒有本事保住他的!”

“你騙人!”冷寧自心底冒出冷意,但自下腹部緩緩竄升的絞痛證明荊柔的話絕非恫吓,她的手腳逐漸冰冷發軟,腹部陣陣痛楚撼動着她的心。

“要不是怕放的是毒藥會讓你嗅出有所警覺,”荊柔冷聲道,“我原打算讓你們母子倆一道上西天的,但這樣也好,才不會讓我失去親手殺你的樂趣!”

“小姐!你還好嗎?”香藜哭着趨前攙着冷寧,“別怕,咱們去找傅太醫,他一定有法于救你及孩子的!”

“還在作夢!”荊柔哼了聲,“那不中用的老家夥已叫我遣退返鄉,現在後宮中全是我的人,皇上到邊關至少還要十多天才能回來,我就不信你還有本事找誰來救你。”

荊柔叫人左右兩邊捉住冷寧,猛力一腳狠狠踹向她腹部,臉上是惡狠的光芒。

“這回看你還死不死!”

冷寧吃着痛駭然憶起母親在夢中的話語神情竟與眼前女子一個模樣,原來嫉妒仇恨能讓人醜惡至此,她有些恍悔,今日若失去孩子她是否也會變成個一心只想複仇的醜惡女子?

原來複仇是件如此不堪的事情,在傷害對方的同時自己同樣偏體鱗傷!

“別傷了我家小姐!”

被侍從制住的香藜哭喊的聲音讓冷寧回過神,這才發現下體處竟已開始緩緩淌出血絲。

不行!我絕不許任何人傷了孩子,這是我同黎焰的孩子!冷寧心底發誓。 她想起黎焰的話,“這個小家夥會是個奇跡!”黎焰柔聲在她耳畔低語,“他不但流有黎焰與冷寧的血,更揉合黎罡與蒯薔的血,他的到來将會是個新希望——化解所有哀傷與仇怨。”

言猶在耳,但現在孩子卻要死了,他永遠不會是個奇跡更不會是個希望,他只是個悲劇,只是個淌着血的肉塊!

諷刺的是孩子身上不是也流着眼前這了一心要絕滅他的荊柔的血嗎1何以她就是不能放孩子一條生路?

這又是多大的恨意所造成?

我要護着我的孩子!冷寧心頭宣示,一個念頭湧起。

“你說我沒本事找人來?”冷寧冷然的神情叫人心悸,她抱着下腹卻笑得詭異,“荊柔,你忘了在這懿薔宮是由誰作主的嗎?”

荊柔微愣。

“是蒯薔,是我的娘親!”她哼了聲,“這兒還輪不到你發號施令。”

“蒯薔!”荊柔一哼,心底卻微泛寒意,這懿薔宮裏終日陰森森地,蒯薔那惡女生前不是好人,死後肯定也是個厲鬼,但光天化日下,她可不怕。

“有本事叫你娘出來呀!見着她我一樣要拆了她的骨頭!”

“是嗎?”冷寧淡漠,眼神直透過荊柔望着她背後,“她正站在你後面,你不如将這話直接同她說吧!”

她的聲音陰側側得叫人發毛,荊柔才不信她的鬼話,開口正要吩咐侍從動手殺了冷寧快快了事時,驀地後方刮起一陣陰風,吹得人心中發寒,荊柔身子一顫感覺身後似乎有人摸着她的頸項呼着寒氣,任她向來膽識過人,也要忍不住驚叫出聲。

趁着侍從趨前探視荊柔的空檔,冷寧使出身上僅存餘力,自呆愣的侍從手中救出香藜,往內廳竄去。

“快追!”荊柔回神急急下令。

轉過身子從貼身侍從手中抽出長劍一劍朝自己膀子上狠狠砍下,她捂住傷口,推開門走出大廳,立在懿薔宮門前向錯愕的皇城禁衛軍統領發出擒殺令。

“冷寧聯合其兄長冷袂潛入皇城意圖謀反,被哀家發現卻遭其砍殺成傷,罪無可赦!現哀家發出擒殺令,搜捕皇城每個角落,凡能捉住冷寧反賊及其同夥香藜、冷袂等人者,一律重賞!”荊柔雙目冷絕,“捉住活的有賞,擒住死的哀家雙倍加賞!”

禁衛軍領命向四周尋去,空藹藹的懿薔宮死寂得驚人,荊柔原想一把火燒盡這邪氣的宮邸,卻又怕黎焰回來時犯疑,轉過身,她絕袂而去,沒關系,反正她不會再踏足這鬼地方,一步也不!

◆ ◆ ◆

冷寧強忍着腹部劇痛捉緊香藜竄躲着,雜沓的腳步聲卻逐漸逼近。

“別管我吧!小姐!”香藜一心想掙脫冷寧的手,“你一個人逃走機會大些,別管奴婢了!”

冷寧沒作回應卻依舊不肯松手,如果注定逃不過這場災劫,兩個人一起死,黃泉路上還可作伴,不,不是兩個人,她心頭哀戚,三個人!是三個人一起作伴。

“人在前方,我瞧見她們了!”後方不遠處揚起禁衛軍興奮的低呼,“快!快!死的雙倍加賞呢!”

銀光閃動,箭矢如雪片般飛梭而至,冷寧已無精力再戰,她認命地阖上眼,卻覺身子驀然飛起騰在空中,她睜開眼睛才看清楚,不只她,還有香藜都幸免于當那箭下亡魂,一個身着勁裝的黑衣人出手救了她們! .

黑衣人身手矯健,手上雖攬着兩個人,身子依然輕盈地飛舞在箭林下,幾個躍升起落後,他逐漸甩去追兵。

俟觑清黑衣人奔走方向後,冷寧心頭一驚。

“懿薔宮?”她急急阻止,“你不設法脫離皇城怎地反而往裏頭走?”

黑衣人不回話,瞬間已躍過宮牆,熟悉地潛行在懿薔官

園子裏的薔薇花叢小徑,不多時他來到一處花畦與冷泉交會瀑布下方,鑽進瀑布後,眼前即是一堵長滿青苔藤蔓的石牆,黑衣人右手運勁一推,石牆露出縫隙,他拎起冷寧兩人一并傾身隐人石牆內,再轉過身推平石牆,外邊的人若單單由瀑布下望去而沒有細瞧推敲,是絕不可能發現這條密徑。

黑衣人打起火摺子,冷寧這才看清密道,這小徑幽冷冷地淌着水聲,長長地向前蜿蜒觑不着盡頭。

想到有人竟如此了解懿薔宮中連她都不知曉的秘密,冷寧心驚問道:“你究竟是誰?”

黑衣人扯下面罩,那是一個瘦高瘦長的中年男子,瞳眸燦着精光,對着冷寧,他屈膝半跪為禮,“屬下是冷月國禁衛軍統領姜菱,見過寧公主。”

“你就是姜夔?!”冷寧訝然。

“是的,屬下就是負責守護冷袂少主的姜夔。”他解釋,“這條秘道完成不久,當初挖掘原意是用來與你母後聯手裏應外合攻破赤日國,世事難料,沒想到最後竟是用來帶你出赤日皇城!”

“你會帶我去見我大哥?”

見男子點頭,冷寧心頭一寬,這才發現力氣殆盡,身下的血似乎又開始淌起。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昏迷前,這是冷寧最後一句話語。 ◆ ◆ ◆

十日後,赤日皇城慈寧宮裏——

荊柔倚着軟榻靜心等待着一個怒氣沖沖的男人來找她興師問罪。

後宮中全是她的眼線,方才已有消息傳來,黎焰已自邊關歸來,現已朝慈寧宮而來。

荊柔一臉冷靜,她沒有錯,為了赤日國,為了焰兒,她所做的事都是對的,如果當年她能堅持不許蒯薔入宮,今日的赤日國也不會少了個戰神黎罡。

逐走冷寧她才能真正擁有這個兒子——她僅存的兒子!

她絕不容許焰兒走上同他父親一樣的錯路,絕對不許!

“皇上駕到!”

內待傳喚聲響嚷破她的沉思,門扉雙敞迎面走入她那俊朗的兒子,不過在他俊美出塵的臉龐上,炯炯目光中正燃着駭人青焰,俊挺的鼻梁,薄削酷絕的唇角緊抿着,散發着震懾人心的威勢。

他在生氣,雖然他已經努力地控制着他的怒焰。

“孩兒見過母後。”

“起來吧!”荊柔點點頭叫內侍為黎焰設了座。

“這趟邊關之行辛苦了,邊關将士見着皇上親臨關懷,肯定是軍心鼎沸,更加盡力衛國。”

“孩兒明白聖駕至邊關巡視的重要性,父皇當年尚且禦駕親征,遠比孩兒辛苦百倍,孩兒這種小小辛勞實不足挂齒,但,”黎焰神情冷冽得凍人心肺。“出趟遠門回來卻發現身邊重要的東西短少,着實令人心寒!”

“重要的東西?”荊柔淡然道:“如果皇上指的是住在懿薔宮的冷寧姑娘,這事兒我一直在等你回來還我個公道。”

荊柔冷眼觑着眼前的兒子。

“當日你曾答應我會慢慢與她疏遠,但據我所知,你并未做到。”

“那時母後為了父王隐居燕歸寺一事怒火攻心,病在床榻,孩兒答應您純為權宜之計,只是想讓您安心養病,”黎焰硬聲駁斥,“孩兒處處體恤娘親,但母後似乎并未領情,您明知道寧兒是孩兒的心上人,何以趁我不在時便去難為她?”

“難為?”荊柔哼了一聲,“也不知究竟是誰難為誰?”

黎焰撇開臉。若是可以,他也不願如此和他母後杠上。

“那日哀家獲得消息說冷姑娘與她王兄冷袂尚有聯系,怕他們密謀對皇上不利,所以親自上懿薔宮想問清楚此事。”荊柔冷眼觑着他,“因哀家聽說皇上現在每日均夜宿懿薔宮,若他兄妹聯手殺你,皇上實難提防。”

“多謝母後關心。”黎焰漠然,“但寧兒不是蒯薔,您多心了。”

“是嗎?”荊柔右手一揚将肩上衣襟猛力撕裂,露出尚裏着繃條的傷口。“我在懿薔宮中撞見她與她兄長在一起,冷寧遭我怒斥惱羞成怒竟出手傷人,要不是禁衛軍擋下,我這皇太後今日可沒有命站在你跟前讓你興師問罪!”

“我不信1”黎焰搖頭,“寧兒不會如此。”

“你寧可信這女人也不信你娘親?”荊柔語帶苦澀。

黎焰怒火漸起,忍住未答。

“我勸你別太相信女人在床第間的承諾,”她冷哼道:“你父王給你的教訓還不夠嗎?當日若非你出手欄下,縱使他是戰神也要做蒯薔劍下亡魂,別忘了冷寧身上畢竟流的是蒯薔的血,又經過她十六年耳濡目染的教誨,你當真以為你有本事改變你逼死她娘親的事實?她在你面前假意求好,你又怎知她不是在伺機複仇為她兄長重建冷月國鋪路?”

“夠了,我不想再聽!”黎焰怒吼道。他娘親果然有本事,戳中他心底最深的恐懼,寧兒睡在他懷裏,卻夜夜被惡夢困纏,蒯薔雖死卻還是禁锢着她的心不肯放手,難道寧兒真的并未打消複仇的念頭?

蒯薔當日狠心痛手要殺黎罡的一幕畢竟還是在黎焰心頭烙了印。

“我要見寧兒,見着她我自會問個清楚。”他硬聲要求。

“我也很想捉到她問個清楚。”荊柔語調冰冷,“但她已被她兄長趁亂帶出皇城。”

見黎焰絕袂而去,荊柔阻住他并接下去說:“如果你現在想去冷月國遺族聚集處薊城找人,我勸你可以死了這條心,前幾天經我反覆思量,冷月國遺族複國之心從未平滅,留着他們毫無益處,早晚要出問題。

“為免夜長夢多,未及待得皇上賦歸,哀家已代頌聖旨叫刑兼将軍領軍五萬去殲滅這些後患,但卻叫刑将軍撲了個空,那些鼠輩在将軍人城前即巳聞訊棄城潛逃,最後刑将軍只得放火燒城,雖未能将他們殲滅,但至少已斷了他們休養生息之地,這幾天刑将軍已奉我令繼續追查他們藏匿之所,但至今仍無訊息,皇上現在若執意要去找出那冷姑娘,恐怕很難。”

“砰”地一聲巨響,黎焰一掌擊下身旁矮幾,這一掌飽含怒氣,原是堅硬如石的原木茶幾竟應聲碎裂幾成粉狀,木屑紛飛,足見此掌勁道霸厲。

荊柔雖強自鎮定,卻也忍不住心悸,黎焰眼中激射出噬人般恐怖光芒叫人不寒而栗。

良久,黎焰深吸口氣穩定情緒。

他心冷身冷萬念俱灰,這下子與冷月國之間梁子結得更深,寧兒與他之間好夢更加難偕。

“母後為兒臣設想得如此周到,令人感動。”黎焰恢複一臉平靜,叫人看不出想法。

“焰兒!”荊柔柔着聲,“不管娘做了什麽,都是一心為你。”

“兒臣明白。”黎焰點點頭,他雙目幽邈聲音輕飄道:“傳說山中有一種野獸,它們一胎只生一子,對于孩子照顧得無微不至,寵溺呵護,但若遇着一旁的猛獸入侵,它又沒本事護着孩子周全,致使幼兒生命堪虞時,它們便會毫不猶豫一口咬死幼兒吞人肚中,一來它自認可以永遠保護孩子,另一方面也不會讓對手多了果腹增加實力的機會。

“母後,您确定能一輩子将我護在肚中嗎?”黎焰眼中是冷冽的光。“您又可曾為寧兒想過,現在她腹中有了孩子,她想要維護孩子的心是否如同于您想保護我的心?”

荊柔心中一震。

“我查過了,傅太醫已被您遣退返鄉,您找人在禦廚裏熬的堕胎藥又是為誰準備的呢?”

荊柔面色死白。

黎焰輕輕搖頭,“不管寧兒離開我是出于自願或被迫,您何需連這條小生命也不肯放過?那孩子不僅是寧兒的,也是我的,更是您的孫子。”

“焰兒,母後……”荊柔伸出手想觸摸黎焰卻落了個空。

“孩兒旅途勞頓,身心俱疲,請容孩兒告退。”黎焰起身,臨去前他倨冷的眼神望向荊柔道:“母後放心,孩兒會如您所願專心當赤日國的皇帝,不會丢您的臉。”

黎焰絕袂而去,荊柔呆立半天卻回不了神。

她心底明白,她已經失去她的小兒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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