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太陽由燦爛的金色漸漸轉為慵懶的橙紅, 慢慢往西邊的地平線沒精打采地移動。介于白天和黑夜之間的黃昏終于到來, 帕爾按時将愛莎送回旅館, 同時過來接萊斯。

帕爾之前說得果然沒錯，逛完魔法之塔和戰士學校，愛莎已經相當疲憊了, 她确認完了最近的一場魔法之塔的宣講會是在明天上午, 等聽完宣講會應該還能有幾天時間再複習一下書本。

不過, 她今天還是有些擔心萊斯。

“放心吧，我保證他能自己找回這裏的。”為了讓愛莎的神情不要那麽憂慮, 帕爾試着安撫道，盡管他自己神情都有些緊張，“而且你已經知道我的名字、專業和地址了, 要是有什麽問題的話, 你随時都能找到我。”

帕爾的确在路上就将自己的信息都告訴了她，愛莎忙道：“我不是懷疑你, 我只是……”

下意識地不安。

既擔心萊斯，又害怕孤獨。她畢竟是第一次一個人來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沃爾德給她的沖擊甚至比當初剛到維塔斯還大, 混雜在一起的各個種族的人以及各種風格的建築形式都給她強烈的陌生感, 讓愛莎清晰地感受到她是在國外。

不過……

愛莎看向安靜地站在帕爾身邊的巨狼, 下午因為動物不能出入魔法之塔、獸族亦必須維持人形進出的關系，萊斯已經獨自在旅館裏待了一個下午。在此之前，它的活動空間一直是以森林為單位的，這麽大的狼在小小的旅館房間顯得十分憋屈, 而帕爾也說這種狼應該被放養，需要保持一定運動量，最好每天散散步什麽的……

想了想，愛莎湊過去抱了抱狼頭，蹭了蹭他的脖子，笑着說：“早點回來。”

萊斯回蹭了她一下，旁邊的帕爾莫名……尴尬地移開了視線。

……

“所以，萊斯，咳……到底是什麽情況？”

盡管對愛莎的說法是帶萊斯去看看森林，順便散散步，但帕爾畢竟不敢真的遛表哥，一從旅館出來，萊斯就變成了人形。周圍的人對于獸族突然轉換形态這樣的事早就司空見慣，只是高大挺拔的軍裝男子卻無法不吸引人的視線，更何況他的相貌還十分英俊，即使萊斯的表情冷峻，依然有人偷偷回頭打量他。

化作人形後，萊斯便硬生生比帕爾高了一個頭。盡管知道黑豹的體型比不上巨狼，而他的身高又沒有完全發育完全，帕爾仍然不自覺地挺了挺背脊——這是攻擊性強的獸族的本能，即使對方是崇拜的人，被壓制依然會感到很不舒服。

帕爾頓了頓，緊接着将想問的問題一口氣問了出來：“你不是應該在封地養傷嗎？怎麽會突然來沃爾德？那個女孩是怎麽回事？那是人類吧？她不知道你的身份？還有……呃，我都聽父親說了，陛下為什麽要你放棄在決勝戰裏的軍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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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到後面，帕爾的情緒不禁焦慮起來。

那天被調配去圍攻暗族城堡的獸族多半是豹和狐貍，而他的父親作為矯健強壯的黑豹軍官也在其中，并且見到了萊斯。盡管卡特三世陛下下令封鎖萊斯參戰的消息，但終究沒有嚴到連兒子都不能說的地步，帕爾便知道了這件事。事實上，比斯特的高官知道萊斯情況的人并不少，大家都替萊斯惋惜，只是陛下一直以來都無比睿智，他的每一項決定最終都被證明是正确的，因此沒有人質疑卡特三世的決定。

可帕爾就完全不是這麽理解的了，在他看來，對軍人來說，軍功是最重要的。萊斯是他的目标、未來想要投靠的對象，對于軍功被隐藏這件事，他簡直比萊斯本人還要憤憤不平。

萊斯看了他一眼。

其實他本來就不太擅長應付這個活潑單純、偶爾有點缺心眼的表弟，再加上他也不擅長解釋和回答問題，在面對這樣一口氣被問出來的一大堆問題時，萊斯沉默了片刻，然後簡而言之地道：“她是我喜歡的女孩。”

萊斯的嗓音有些幹澀，一方面是他好久沒有用人形說過話了，另一方面是……這好像還是他第一次這麽明确地承認了自己的心意，以前他并沒有和別人談論這個話題的需要，跟卡特三世對話的時候，不需要他開口陛下也能明白的他意思，這是和帕爾對話，其實他本來想找更委婉的說法，可是除了這樣直白的語言以外，他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說法。

說完，萊斯靜靜地看着帕爾，等待他的反應。

盡管多少猜到是怎麽回事，可是聽到萊斯親口說出來，還是用那麽認真的語氣說的，帕爾仍然忍不住怔了怔。老實說，在此之前，他完全想不出自己眼前這個清心寡欲的男人墜入愛河的樣子，雖然他很崇拜萊斯，一直在各個方面以他為榜樣，但是……呃……說出來有點不好意思……他以前還以為表哥……

是性冷淡呢。=L=

沒想到他不僅不冷淡，追起女孩子來還直接登堂入室這麽刺激，帕爾實在很難不震驚。

“所以你正在追求她？”帕爾問，“那為什麽不直接一點？

雖然那個女孩是人類，可是用少将身份和這張英俊的臉來追求，顯然比用狼形來追求容易得多吧？

萊斯一頓，道：“她是蒂娜·基洛特的女兒。”

“蒂娜·基洛特的女兒？？！！”

帕爾立刻就差點原地跳起來，表情比在港口看到萊斯時還要難以置信。

“你說得是我想得那個蒂娜·基洛特嗎？！你喜歡上了蒂娜·基洛特的女兒？！”

萊斯點頭，将大致的情況和帕爾說了一下。解釋清楚以後，帕爾看起來總算是比較理解了。他抓了抓頭發，道：“所以，如果她考上魔法之塔，你可能要在沃爾德待一陣子，但是暫時不能暴露身份？”

萊斯點頭。

“那要是被認出來怎麽辦？你是從這裏畢業的，除了我之外，肯定還有很多——”

帕爾說了一半就停下了。萊斯當年畢業花得時間很短，認識的同學不多，而且又過去那麽多年，當初見過他獸形的人早就畢業離開了……

于是帕爾話鋒一轉。

“你當年的導師麥爾肯先生還沒退休呢，他肯定認得你。這幾年戰士學校和魔法之塔聯系密切，連入學考試都一起考了，你到時候要是見到他怎麽辦？”

“……如果确定要長期住在這裏，我會提前去打招呼，說明清楚。”萊斯想了想，回答，“老師他……會願意幫我。”

……

萊斯重新回到旅館，已經是好幾個小時後了。

他其實并不需要帕爾向他介紹這個他本身已經很熟悉的城市，這段時間只是大致聽表弟講了些他畢業後沃爾德裏發生變化的街道和規定，然後兩人商量了接下來的一些計劃，包括怎麽更好地隐藏身份、怎麽追求愛莎。不過帕爾顯然也缺乏追求女性的經驗，急得滿頭大汗都沒說出什麽特別具有建設性的建議來，兩人只好決定走一步看一步。

萊斯在快要到門口時化作了巨狼，在看到沒有完全關死的門時，他的步伐微微一頓，這才頂開門走進去，看到那個女孩歪在床上卻好像拼命想要保持清醒的樣子，心裏不僅柔軟起來，默默地用尾巴關上門，走到她床邊，趴下。

愛莎本來已經快要睡着了，只是萊斯還沒有回來，所以努力看書不敢睡過去，聽到狼進來并且關門的聲音，愛莎馬上清醒了一瞬，笑道：“你回來了？”

她看了看被關上的門，不禁有些意外，不過……想到之前帕爾說萊斯經受過一些訓練就釋然了，這也解釋了之前他為什麽能表現得那麽通人性。

獸族能夠變換獸形，這使得他們和野獸之間有某種特殊聯系，據說在特殊時期甚至有獸族能夠完全融入野生動物之中，所以……獸族能夠訓練出特別優秀的動物，這也是公認的。

想了想，愛莎道：“明天我要去魔法之塔聽宣講會，塔裏的公共三層是禁止動物和獸族獸形進入的，好像是怕大家掉毛太多影響魔法的磁場，所以不能帶你……既然你能關門的話，我明天将門保留着，你要出去的話就自己離開，記得關門和按時回來，好嗎？宣講會應該會在中午結束，到時候我就會回來看書的。”

萊斯奉行着動物的标準，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晃了晃尾巴。不過，愛莎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他應該是聽懂了，笑了笑，湊過去抱住他，親吻了一下萊斯的額頭。

少女沐浴過的香味竄進鼻腔內，萊斯有些不安，但卻無法離開，默默地接受這個吻。

這時，愛莎拍了拍她旁邊的床：“這個房間的床挺大的，再多睡兩個人都可以。雖然可能會有點擠……但你想上來嗎？”

萊斯：……

望着愛莎毫無防備的微笑的臉，萊斯心情有些複雜。不可否認他的确很想和愛莎親近，可是軍人的原則也在提醒着他什麽是不該做的事。

停頓片刻，他趴到地上，閉上眼睛，算是亮明态度。

愛莎摸了摸他的頭，只當他是沒有理解意思或者比較喜歡一個人睡，沒多說什麽，自然地關燈，躺下。不久，房間裏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這時，萊斯重新睜開眼睛，灰藍色的狼眼在黑暗中發出幽幽的亮光。他扭過頭，看着愛莎熟睡的樣子，頓了頓，用嘴小心地将她不知不覺有些滑下來的被子拉回脖子底下，這才趴回去，安心地閉上眼睛。

……

因為第二天就是宣講會的日子，愛莎特意起了個大早。她前一晚睡得很不錯，因此此時十分精神，想到自己終于要邁出學習魔法的第一步，愛莎有點興奮又有點緊張。她的第一志願是埃裏克·格林，但能考上的概率很低，她并沒有抱什麽希望，不過從第二志願的老師起就稍微有把握一些了。按照蒂娜的說法，從埃裏克教導特殊魔法師進步顯著之後，許多高級魔法師都為效仿他而到處尋找稀有的特殊魔法師，在這一點上，愛莎就具有相當的優勢。

總之，愛莎對于自己能夠留在魔法之塔還是有所期盼的，正因如此，會和多位老師第一次見面的宣講會就格外重要。她一早醒來就換上了新的衣服，認真地編好頭發，然後綁上緞帶。

準備好一切後，愛莎回頭吻了吻一直看着她的灰狼，笑道：“我走了，中午就會回來，你要出去的話記得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