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帕爾, 我身上……是有萊斯的味道的嗎？”

“啊？”

帕爾今天用“帶狼散步”的借口和表哥聊完, 然而他将萊斯送回來時, 卻聽到愛莎問了這麽一個問題。

看着愛莎提問時有些心不在焉的神情，他的思想有一瞬間情不自禁地往有些色情的方面跑偏了一點，幸好, 作為一只純潔勇敢的黑豹, 帕爾很快控制住自己, 使勁将思想扭轉了回來——

不可能不可能！表哥這麽正直的人，怎麽可能在沒有暴露身份還維持着獸形的情況下幹出什麽奇怪的事呢！絕對不可能的！

不過, 選擇堅定不移地相信表哥之後，帕爾依然情不自禁地往愛莎身邊那只巨大灰狼的方向看去，只見萊斯整只狼都突然頓住了, 渾身上下繃得緊緊的, 顯然很緊張。

“呃，你為什麽這麽問？”

帕爾心虛地看着愛莎肩膀, 目光躲閃，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

愛莎不疑有他，局促不安地笑了笑, 回答：“是在宣講會的時候, 有個男孩說我身上有很重的動物留下的氣味, 一開始還問是不是有獸族的戀人。不過他又說人類感覺不到那種味道，所以我就想問問你……”

“啊、啊，原來是這樣。”

帕爾松了口氣，但與此同時更心虛了。

要說愛莎身上完全沒有萊斯的氣息絕對是不可能, 如果要老實說的話……還很重。

帕爾小心翼翼地去瞥萊斯……

萊斯渾身上下都是僵直的，他能感覺自己臉上微微發熱的溫度，如果不是身上覆蓋着厚厚的灰毛可以阻斷顏色的話，他恐怕已經臉紅了。

這件事說起來有些不好意思，但獸族一旦喜歡上誰的話，是不可能完全不留下屬于自己的氣息的。只要他持續和愛莎待在一起，只要他持續地不知不覺散發着愛意，就會一直在她身上留下屬于自己的标記。尤其是從坐船來沃爾德開始，他幾乎每天都愛莎在一起，而毛發是最容易留下氣味的部位，愛莎動不動就過來親親抱抱揉揉蹭蹭的，味道自然強了很多。

獸族的氣味都是有特殊意義的，盡管人類感覺不到，但是獸族或者野獸都能輕易地憑嗅覺分別出不同的含義。在比斯特，有些時候甚至不需要別人介紹，大家就能輕易地分辨出夫妻、血親、朋友之間的關系，而他在愛莎身上留下的味道，能夠很輕松地讓其他動物和獸族判斷出她擁有一個強勢的追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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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明擺着時刻準備為她撕碎所有威脅來贏得芳心的、極其強勢的追求者。

由于愛慕和追求的意味暴露得太明顯，有時候萊斯自己聞到都會稍微有些不自在，并且為愛莎嗅不到氣味表達的含義而感到慶幸。可是現在……

萊斯略有幾分不安地看向愛莎。

暴露身份應該不至于，獸族和野獸的标記氣息沒有差別，不少寵物也會在主人身上留下追求者的氣味，但……他多少有些在意愛莎的反應。

帕爾也大致猜到萊斯的想法，他稍稍冷靜了一下，回答：“有的。”

何止是有！現在遠遠地看到你我都有點慌好嗎嫂子！簡直以為你背後有狼要撕我好嗎嫂子！

停頓片刻。

帕爾用無比嚴肅正直的眼神空洞地凝視着前方，回答：“不過不是很重，應該不會有影響。”

聽到帕爾準确的回答，愛莎輕輕地舒了口氣。

要說那個男孩說她身上有動物的味道這件事，愛莎完全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倒不是讨厭萊斯身上的氣味——老實說，她從沒感覺到萊斯身上有那種動物常見的氣味，相反，萊斯的毛發總是幹燥、幹淨，帶着淡淡的風的氣味，他好像自己會洗澡——不過愛莎難免會擔心她有什麽自己不知道的幹擾別人的地方。

帕爾頓了頓，再次解釋道：“那個嫂……啊不是，愛莎，你不用擔心這個。獸族都是習慣這種味道了，不會在意的。而且你身上就算有萊斯的氣味，我們仍然能聞到你本來的味道的。”

就帕爾個人體驗而言，愛莎對他來說是比較好聞的人類，主要是愛莎很幹淨、沒有惡意，性格又平和，因此氣味偏向一種很女孩子的淡淡的花香。

原來如此。

愛莎稍稍放心，但她想了想，憑着關于獸類的一點不算精通的知識，又試探地道：“還有……那個，萊斯挺強壯的，又比較大，有他的氣息留下，會不會讓其他動物比較怕他？考試的時候……會不會被當作是作弊？”

宣講會的時候，克勞迪娅·格林教授強調過好多遍公正和誠實的問題，被判定為作弊的話會立刻取消考試資格，嚴重者甚至會被判為永久不得被沃爾德任何學校錄取。

帕爾考慮片刻，回答了她的問題。

“普通動物的話，的确會有點害怕。”比如我。

“但是為了克服獸族的這種特殊狀況，我們學校森林入學考試裏的動物都經過特殊訓練的，不會因為對方獸形強大就放棄進攻，所以不算作弊。”是的，它們膽子比我還大。

兩個問題答完，帕爾感到了一絲心累，不過他還是盡職盡責地繼續将情況完全說明：“其實有時候強大的氣息也不一定是好事。你知道，野獸分辨不出獸族和它們有什麽區別的，有時會勿将進入他們領地的獸族當做是侵略者發動包圍自己地盤的進攻，還有發情期……呃，也很麻煩。”

“麻煩？”

“對。”帕爾沉痛地說，“如果只是被同性當作對手瘋狂攻擊就算了，我聽說我們之前有一個獅族的學長畢業考試的時候正好趕上森林裏的母獅子集體發情，從森林四面八方趕來的七八只母獅子包圍了他，然後滿地打滾不讓他走，最後學長很不幸地沒有在規定時間內完成考試，延遲畢業了一年。”

“……”

愛莎聽得目瞪口呆，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麽。

“當然愛莎你不用擔心這種事。”帕爾連忙補充道，“入學考試路線的動物都絕育過的，不會發情，而且你只是攜帶氣息，不屬于攻擊範圍。”

……

帕爾走後，總算完全放心的愛莎走過去抱了抱萊斯，萊斯略微一頓，默默地調整姿勢讓他抱着。

“抱歉，我竟然連你的氣味都擔心。”

愛莎靠在他身上，歉意地笑着道。

“馬上就要正式考試了，我可能……非常緊張。”

萊斯能感覺到她說得是真話，以獸族敏銳的知覺，他能察覺到愛莎的心髒跳得比平時快，而且她的手掌冰涼，呼吸還有一點輕微的顫抖。

不能出聲安慰，萊斯想了想，站起來，繞着愛莎走了一圈，像保護一個脆弱的蛋一樣用身體将她小心地圍住，然後重新趴下來，将愛莎整個兒卷在自己的毛發裏，希望這樣能給她一些安全感。

愛莎愣了愣，感動地抱住了他。

……

轉眼，又是一個星期一，正式考試的日子終于到了。

“不要緊張，愛莎，入學考試很簡單的！”在考場前，帕爾拍着胸脯鼓勵道，“線路上安排得都是攻擊性不太強的野獸，路程只有一公裏，我去年化成獸形用跑的，算上戰鬥的時間，就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鐘就出來了！”

帕爾的口吻既是安慰又帶炫耀，愛莎勉強對他笑了笑。

盡管已經認真複習了好多天，可是真到考試的時候還是很緊張。愛莎早晨起碼檢查了十五遍魔杖、準考證和考試材料，确認都帶在身上了，才敢出門，然而盡管如此，她快走到戰士學校的時候都還擔心自己會不會半路掉了魔杖。

巨狼好像能夠理解她的忐忑，停頓片刻，便湊過去蹭了蹭她的手，算是安慰。

萊斯龐大的體型、蓬松的灰毛和沉穩安靜的眼神都給人一種很安心的感覺，被他碰了碰，愛莎果然稍微精神了點。她抱了抱萊斯的脖子，道：“我會努力的，我會盡快出來找你們。還有……”

她看向帕爾。

“謝謝你特地來照看萊斯，我等一會兒會從出口那裏出來……”

她今天早上從旅館下來的時候，看到帕爾專門在等她，還稍微吓了一跳呢。

“沒事，你出來找我們好了。”

聽到“特地來照看萊斯”這幾個字，帕爾心虛地幹笑幾聲，眼睛不自覺地看向別處。

再次道別後，愛莎就小跑進了考場。

愛莎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後面以後，帕爾看向他身邊的巨狼，道：“我們也走吧？”

萊斯的視線明顯還凝在愛莎離開的方向，經帕爾提醒才終于收回目光。他停頓片刻，确認周圍沒有人後，化成了人形。

今天愛莎考試通過的話，他們就确定要長久地住下來了。先前帕爾說得沒錯，在沃爾德并非完全沒有人認識他，再說……既然已經來了，不跟老師打招呼也不太禮貌。

所以他們今天的計劃是趁愛莎的時候去找萊斯以前的老師麥爾肯，向他單獨說明狀況，如果順利的話，或許還能從麥爾肯先生那裏取得最新的考試消息。

不過……不知道為什麽……

萊斯蹙起眉頭。

看着愛莎離開，他有種不好的預感，明明到昨天為止都沒有什麽異常。

作為畢業生，萊斯了解沃爾德各個學校的招生水平，盡管愛莎不是從魔法基礎教育學校畢業，關于魔法的基礎相對來說要差一點，但魔法是很深奧的東西，魔法基礎學校教導得也僅僅是在一般基礎教育之上增加些許關于魔法的普通常識，大部分人正式學習魔法都是從十六七歲開始的，愛莎并沒有落下太多，再加上她的魔力和領悟力相對來說都不錯，以及特殊魔法師的身份，無論如何被錄取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那麽……為什麽……

萊斯十分煩躁。三月份已經進入了春天，在晴天的陽光和溫暖的春風中，不知怎麽的，他心情反而不好。

“萊斯？”

帕爾看着萊斯莫名其妙地發呆，忍不住提醒道。

萊斯回過神，頓了頓，回答：“走吧。”

……

“今年報考的學生好像比往年多啊？”

這個時候，在戰士學校的教務行政區域一個秘密的禮堂中，一個留着胡子的中年暗族教師抖了抖靠在椅子上不太舒服的翅膀，看着環形禮堂牆壁浮現出來的畫面，摸了摸胡子道。

“可能是兩個學校的考生彙聚在一起所以顯得特別多吧。”可能是另一個健壯的人類教師跟着攀談，他滿意地前傾，看着屏幕裏清晰無比的畫面，“說起來，得到魔法之塔的支持真是好事，今年的考試可比往年清晰多了，不得不承認……魔法這東西确實好用。”

環形禮堂上一共有六個畫面，每一個畫面下都旋轉着一個魔法陣，魔法陣的光芒投射在牆壁上就形成了動态的投影。目前五個魔法畫面都呈現着考試路線入口的景象，只有一個畫面裏有活動的人，那是侯考室中的景象，從圖像中可以看到，各個種族的學生們抱着考試資料和武器緊張地準備着。由于畫面清晰，連許多小動作和細節都能看得特別清楚。

人類教師忍不住贊賞道：“這個魔法棒極了，這下我們除了尋路和激發魔法陣的标準之外，終于增加新的評判依據了！加分點和扣分點都會非常清晰！學生的優勢和弱點也能夠看到，這真是太棒！對了……我聽說這個魔法是偉大的克勞迪娅親自制作的？”

“沒錯。”

沙啞蒼老的女聲突然響起，将原本在讨論的兩個人吓了一跳。暗族教師和人類教師一齊回頭，便看見一身舊事打扮的克勞迪娅·格林率領着另外的魔法之塔上區成員站在了門口，神情不茍言笑。

她朝他們微微颔首：“謝謝你們喜歡我的作品。”

“克勞迪娅女士！”

見魔法之塔的人到來，不止是最開始聊天的戰士，已經坐在禮堂裏的其他人連忙都紛紛起身，九名魔法師和十名戰士互相握手後，再次入座，氣氛和平而融洽。

克勞迪娅坐下來以後，再次看向一開始說話的兩個戰士，解釋道：“場地內的每一個觀察用的魔法陣都是我親自布置的，等一下它們會自動跟随學生移動，觀察他們通過道路的真實情況。這一次考試依然以傳統的激活六個魔法陣為唯一客觀通過依據，但凡能激活所有魔法陣的考生便确定通過考試，而其在考試中的各項表現将作為輔助信息記錄，等做完傳統的魔力測試和魔花測試後，一同提供給考生的志願教師參考，進行雙向選擇和二次調劑。”

停頓片刻，克勞迪娅再次開口。

“由于這是我們第一次采取新形式考試，标準難免有不完善的地方，大家不必太過恪守規定，在監考過程中可以暢所欲言。按照之前說好的，本次考試的詳細分值由我們二十個……不，十九個考官進行評判。激活六個魔法陣确認合格總共占分六十分，剩下的四十分由大家共同評分決定，請盡量保持公正。”

微微一頓，克勞迪娅對其他人颔首，表示歉意。

“很抱歉，我們塔裏的埃裏克·格林……”

其他人一聽就明白了，盡管他們對埃裏克到底是怎麽回事的具體原因不太清楚，但多少聽說過他任性的事跡……天才有怪癖是常見的事，大家紛紛抱以理解。埃裏克的事情被帶過以後，大家又開始再次就考試細節開始讨論，分析各項标準的修改空間。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仿佛征兆一般，秒針與分針重合指向了“十二”的位置，沃爾德遠方的大鐘搖晃起來，沉甸甸的鐘聲響徹了整個世界之心——

咚——咚——咚……

鐘聲響了九下方才停止，這說明考試正式開始，學生要進入考場了。

十九位考官同時拿起紙筆、擡起頭，目光筆直地看向侯考室的畫面——畫面中的學生們紛紛開始拆自己的考試材料，考試材料信封火漆上的保密法陣早在鐘聲敲響便消失了。

此時，位于侯考室內的所有人，包括愛莎，都不知道有十九雙視線在暗處看着他們。終于要邁出考試的第一步，愛莎緊張地手心冒汗，抖了幾下才将信封裏的東西拆出來。

信封裏裝的是一張地圖和一張繪有半個魔法陣的卡片，看了看侯考室牆上的說明，愛莎掏出自己的準考證，将準考證上印着的半個魔法陣與卡片上的半個重合，兩半法陣合二為一，頓時發出極其璀璨的金色光芒，很快，一個“6”的數字飛上半空，旋轉了十秒鐘之後，沖到門外，和其他金光一起彙入森林入口處的六個大魔法陣裏。

與此同時，監考禮堂內原本呈現侯考室景象的魔法陣畫面開始變化，不久就和另外五個畫面一樣轉換成了考試線路的入口，六個畫面右下角都出現一串飛速攀升的數字，大約過了幾分鐘，數字才全部穩定下來。

所有的數字都完全一致，并且加起來正好是考試人數。

考生全部被魔法讀取完畢。

“讓我們開始吧。”

克勞迪娅宣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