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你究竟是誰？

葉慕沉後悔了，徹底的後悔了。他覺得陸小七禦劍，那不叫禦劍，那叫玩命。

一路上的颠簸，葉慕沉簡直不願回憶，有一次甚至在空中旋轉了一圈，那種頭在下，腳在下的感覺，已然成為了他的心理陰影。

不得已之下，他只好死死抱牢陸小七，以免被甩飛出去。

而這種時候陸小七也會有意放慢速度，禦劍也平穩了一些。

葉慕沉心道：原來如此，這樣他就能知道自己禦劍有問題，會因此放慢速度。

于是乎，葉慕沉如法炮制，将陸小七抱得更緊了一些，溫暖的鼻息噴灑在對方的後頸上，可葉慕沉渾然不知……

果不其然，陸小七真的放慢了速度，并且和之前相比，可以說是以龜速前進了。

葉慕沉深深為自己的觀察敏銳感到欣慰，不用言語就成功規勸了一個飙劍少年。

這時忽然從前方傳來一聲極輕的笑聲，葉慕沉怔了一下，有些莫名其妙，問道：“你笑什麽？”

陸小七溫聲低喃道：“我是覺得很久沒有這樣愉快的時光了。”

葉慕沉看了眼陸小七，又看了看低垂的星空。雖不願承認，卻也覺得這樣的日子的确十分難得。

他不知已經多久沒有這樣放松過了。在那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裏，放松警惕等同于自殺。

就像他死前的最後一刻，就因為松懈了一刻，而搭上了性命。一想到這，葉慕沉對陸子曳的怨氣更深。

他雖然讨厭陸子曳，但從沒想過他會對自己出手。畢竟陸子曳可是他的靈使啊。靈使和靈主的契約可是簽訂在靈魂上的，靈使不論何時何地何種原因，都不可背叛靈主。

明明應該是這樣的。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葉慕沉正胡思亂想着，忽然感覺腳下的靈劍一頓，開始向着一片樹林加速俯沖。

葉慕沉驚道：“陸小七你做什麽？”

陸小七“噓”了一聲，輕輕道：“前方有禁制，我們先在這裏歇歇腳。”

葉慕沉一愣，立馬朝前方看去。起初并未察覺出端倪，仔細觀察之下，才能感受到一絲阻擋進入的靈力氣息。

葉慕沉不由得對陸小七生疑，心道：這禁制布的巧妙，連我都很難發現，陸小七居然一眼就看出來了，他怎麽可能只是個外門弟子？

等不及他多想，靈劍已貼近地面。葉慕沉往下一看，見地上黑壓壓的一片，不知是什麽東西。再仔細一看，頓時頭皮發麻。

那些竟是些有着黑色外殼蟲子，此時密密麻麻聚在一起，極為惡心。

這蟲子雖然會吸血但殺傷力不大，葉慕沉面色一沉，心想都到這裏了，惡心就惡心吧，拼了。

可還沒等他往下跳，忽然胳膊被人一握，一個拉力接踵而來。陸小七将他拉回身後，自己縱身一躍。

有幾個蟲子被他當場踩死，濺出綠汁，而大部分都逃命般向四周散開，很快騰出一大片空地。

此時，陸小七才将他從靈劍上抱下，放在一處幹淨的草坪上，又從儲物袋裏掏出藥草，捏碎後，将液汁抹在葉慕沉的臉頰與衣服上。他的動作極其輕柔，尤其是在葉慕沉的臉頰兩側塗抹汁液時，更是輕得過分。葉慕沉被他的指尖摸得發癢，不由得縮了縮脖子，陸小七看他的眼神又更加溫柔了。

做完這件事，陸小七小聲交代：“別離我太遠。”

葉慕沉一語不發地點了點頭，從靠近這片樹林開始，陸小七身上的氣息就變了。

雖然他對葉慕沉表現出的是溫柔體貼的一面，可葉慕沉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身上那種危險的氣息。冰冷的、銳利的、仿佛稍一觸碰就會産生強烈的生命危機。

按常理說，他應該對這種人避而遠之，可偏偏陸小七對他卻不露絲毫鋒芒。

思索片刻，葉慕沉還是跟在了陸小七身後，雖然有太多疑問，可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走了不多時，就到了布下禁制的地方。要想過去，必定要先想辦法破除。

葉慕沉看向陸小七，發現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喜怒，更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葉慕沉突然覺得，眼前這個人似乎比他想象中還要複雜得多。

過了片刻，陸小七忽然輕輕道：“前輩，你能閉上眼睛嗎？”

葉慕沉愣了一下，卻見陸小七轉過頭，帶着淡淡的微笑，側臉在夜色的籠罩下，顯得飄渺模糊，似乎遙不可及。

“拜托了前輩，我很害怕。”

他句末的話放得很輕，确實包含了請求的意思。葉慕沉沒有回話，但卻真的閉上了眼睛。

這種行為，在一天前的自己眼中，與找死無疑。可現在，他真的這麽做了，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陸小七害怕的究竟是什麽，怕被自己看見，看見什麽？

耳邊時電流噼啪作響的聲音，碎發被厲風吹起，衣擺在空中翻飛揚展。

葉慕沉将眼睛偷偷睜開一條縫，看見一個如同修羅般的背影。

那個人手上纏繞着赤紅的電氣，正在徒手撕開空間。原本呈現着綠樹草坪的景象開始扭曲，畫面正中央已被陸小七活生生撕出一道缺口。那缺口似乎有生命一般，正在拼命向中間靠攏愈合。可陸小七不給它們這個機會，他左右手分別握住缺口兩側，紅電從手掌攀延到了手腕，再纏上他的雙臂。

他後撤一步，将力氣聚集在雙臂上，竭力一撕，将那缺口拉扯得更大。一聲脆響後，那景象終于承受不住，紛紛化作碎片，逐漸崩潰。

而在那逐漸崩潰的景象背後，露出了此地的真實面目——一座恢弘壯闊的山莊！

而它的牌匾上，雕刻着四個金色的大字：日月山莊。

這正是他們要尋找的地方！

葉慕沉呼吸急促，掌心沁出冷汗，但不是因為被這山莊的宏偉震懾到了，而是因為陸小七手上的紅電，與陸子曳的一模一樣！

葉慕沉不敢置信地看着陸小七的背影。心中不斷地盤算，如果現在自己和陸子曳對上，勝率能有多少。可不論計算多少次，其結果都是零！

不可能會贏的，如果陸子曳想殺自己，根本不需要吹灰之力。

逃不掉的，會死的。

葉慕沉的手腳冰涼，身體都在輕微發抖。陸小七在此刻緩緩轉過身，手上的紅電已消失不見，模樣與往常沒有不同。

但在葉慕沉眼裏，他已和羅剎沒有兩樣。那雙深不可測的黑眸幽幽地望過來，看得葉慕沉心底發毛。

“前輩……”陸小七輕輕道，“你在害怕我嗎？”

葉慕沉倒吸一口涼氣，已做好了随時逃跑的準備。

“別怕。”陸小七微微一笑，話音帶着安撫，“我害誰都不會害你的。”

“你……”

葉慕沉想問“你是陸子曳嗎？”可是這句話又問不出口，如果得到的是肯定答案，他該怎麽辦，現在在這裏與他硬碰硬，同歸于盡？

“你想殺我嗎？”葉慕沉最後這樣問道。

“自然不，”陸小七篤定，“如果我想殺你，随時都可以。我沒有，不是我不能，而是不想。”

這句話聽起來殘忍，但對葉慕沉來說卻是最好的保障，至少說明，現階段對方沒有殺他的念頭。

陸小七見他暫時放松警惕，深深嘆了口氣，嘀嘀咕咕道：“前輩真是的，你對我來說那麽重要，我怎麽可能會殺你。我說了你還不信，非要我這樣說，真是氣死人了。”

葉慕沉神色古怪，盯着他道：“你……”

“你什麽你，前輩誤會我，還不允許我生氣了，那也太欺負人了。”

葉慕沉對上陸小七清澈的眼眸，陷入了沉默。剛才他太過沖動，在看見紅電的那一刻，自然而然地聯想到了陸子曳。可仔細想來，陸小七是陸子曳的幾率極低。

如果說是他精心僞裝，有意接近陸子曳，那還說得通。畢竟陸子曳是殺他的仇人，他要找陸子曳報仇是合情合理的。

可陸子曳接近他的理由呢？他現在一沒地位，二沒靈力，三沒寶物。陸子曳千辛萬苦僞裝成尚溪派弟子，再刻意讨取他的信任，這是圖什麽？

而且依陸子曳的實力，也根本不需要潛入別的門派。至上的法物——應天石，都能靠一己之力奪得。能有什麽事要讓他屈尊去做卧底的。他光是站在哪，門派長老就得戰戰兢兢地把他想要的東西雙手奉上，根本沒必要大費周章地僞裝自己。

葉慕沉越想越排除了陸小七就是陸子曳的可能，甚至還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他是被喚魂重生的，死了多久都不知道，陸子曳能不能記得他都是個問題。說陸子曳處心積慮地接近他，那也未免太過自作多情了。陸子曳手一揮，就能叫現在的他灰飛煙滅。

“抱歉……”葉慕沉在心裏松了口氣，态度也緩和下來，“看來是我誤會了。”

陸小七那邊還一副委屈的模樣，葉慕沉深感無奈，心想你藏了那麽多秘密，還不許人懷疑了，這算什麽道理。

不過在這個世界，危機四伏，誰能沒點自己的小秘密。陸小七只不過是強得有些超乎意外罷了。

“你的紅電練得不錯啊，”葉慕沉故意調侃，“這麽強還是外門弟子，看來尚溪派的長老都沒什麽眼光。”

“前輩，”陸小七沒有接他的話，而是一改常态，鄭重其事地說，“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但在這裏，你一定要跟緊我。這裏很危險，不要亂跑。”

“我知道了。”葉慕沉随口應着，心裏還是對陸小七頗為忌憚，畢竟陸小七确實強得有些離譜。

可當他走到陸小七身旁時，竟發現對方的左手在不自然地微微顫動。

察覺到葉慕沉在看自己的手，陸小七立刻将其背到身後，朝葉慕沉報以微笑。

這種不自然的肌顫，是靈力短缺的表現之一。

葉慕沉收回目光，心道：這家夥定是前不久大傷了一次元氣，現在還沒完全恢複，說不定過不了多久，他就靈力枯竭而亡了。

但又想：他若真是陸子曳，自己定要親手解決了他，還要問清楚，當時他為什麽要殺自己。可陸小七顯然不是陸子曳，他不僅沒傷過自己，反而常在保護自己。這麽見死不救，未免太過無情。

想到這，葉慕沉忽然大着膽，捉住陸小七背在身後的手，絲絲清涼的靈力順着掌心輸送到了陸小七的體內。

陸小七渾身一僵，沒有了平時的游刃有餘，而是罕見地表現出些許的茫然無措，怔怔地看向他。

“我的靈力也不多，只能分你這些。遇到危險盡可能避開，省着點用。”葉慕沉低聲說着，目光投向前方，不去看陸小七的眼睛。

一向聒噪的陸小七此刻倒格外安靜，他看向自己的掌心，漆黑的眸子裏像有墨在沉澱，目光深邃卻難以琢磨。緩緩地，他将左手握成拳，垂在了身側。

“前輩，”陸小七的聲音很輕很低，“我不是一個很有分寸的人。所以你要保護好自己，不然的話我可能會發狂。那種時候，就拜托你阻止一下我了。”

葉慕沉皺起眉頭，看向陸小七，卻只見他溫柔地露出微笑。

這個危險分子。葉慕沉在心裏嘀咕了句，又朝他道：“走吧，先進去裏面看看再說。”

作者有話要說：  目前保證三日一更，大家可以養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