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身世之謎

又是一夜未眠。

呂璧坐在電腦前, 眼皮強撐開，垃圾桶裏是無數個煙頭。

他從來不抽煙的。

但是這次他真的太焦慮了, 他害怕，再也見不到謝靈犀。

忽然,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光點，非常耀眼。

“這是什麽？！”

呂璧猛地起身，順着那光點看過去，一條耀眼的光線筆直地指向某個地方！

他頓時興奮起來，雙手重新放回鍵盤上，飛快地敲打鍵盤，身體微微顫抖。

一分鐘後。

屏幕上出現了一片山林, 他不斷放大，再放大，光點的來源被找出來了, 就在一個山林中的觀星臺上，那東西後面, 是一排晾曬的紮染布料, 風吹拂着藍色的漿洗布, 隐隐可以看見後面有個影子。

“小犀！”

他手指飛舞，敲了幾行代碼，一個清晰的地标出現在屏幕上：

俞市利蘭區, 廢棄觀星臺。

觀星臺上，風和日麗。

那一排排紮染布料背面，貼着一張張水彩畫。

“哇, 真是一系列精彩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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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蘭一只手拂在那些水彩畫上，緩緩朝她走來，驚嘆道。

謝靈犀被陽光刺醒，掀起眼皮，她的對面，一張張水彩畫，貼在藍色紮染布上，從左至右，加起來一共有數十張。

這些全都是她這幾年來，所有的畫作。

“你憑什麽動我的東西！”謝靈犀使勁掙脫着椅子，但卻紋絲不動。

高蘭聞言，卻盈盈笑了，那笑容在陽光下，耀眼又明亮，她兩根手指夾起一張張畫作，一字一句，輕柔地念了起來。

“3月21日，春分，晴，天上有很多朵棉花糖。”

“5月6日，立夏，晴，天上有一片藍色的鏡子。”

“6月21日，夏至，晴轉陰，天上有很多烏黑的魚，會咬人。”

……

她的話語像一根根棉花做成的利刃，剮得謝靈犀難受，卻沒半點反抗之力。

“閉嘴！不要再念了，我求求你了……”

她閉上眼，咬着嘴唇，眉間盡是痛苦之色。

“你自己也知道你有臆想症吧！”

高蘭把手指從畫作上拿下來，掃了她一眼，嘲諷道：“只是你從未相信，也不敢相信，因為你是一個心理醫生。”

謝靈犀拳頭攥緊，瘋狂地掙紮着，從椅子上跌到了地上，頭痛欲裂，那些水彩畫，一幅幅，仿佛飄在了她周圍，裏面的雲朵和雨滴都變成了面目猙獰的魚，不停地張開血盆大口。

記憶仿佛潮水一般，湧進了她的大腦。

“犀犀，你說這天上的雲朵像什麽？”

謝遠拉着她的手，站在觀星臺上，指着藍天問道。

“像好吃的棉花糖，對嗎？”謝靈犀咬着棒棒糖，看向謝遠。

謝遠笑了笑，溫柔地摸了摸她頭，看向天空，“可是爸爸覺得像魚兒，一條條自由自在的游在天空上。”

“天氣好的時候，就是白色的小魚兒，朝霞晚霞的時候，是彩色的魚兒，天氣不好的時候，是烏黑的魚兒，我希望犀犀也做這樣的魚兒，無憂無慮地游在一望無垠的天空裏，順心順意地活着，不被任何東西束縛。”

謝靈犀擡起頭，天真地看着湛藍的天空，一只手伸向空中，甜甜一笑，“那麽，犀犀要做最漂亮的那條魚兒。”

謝遠把她抱起來，讓她離天空更近一點，笑道：“好，我們犀犀要做最漂亮地那條魚兒！”

恍惚中，混沌的意識出現一條裂縫，有只手把它猛地撕開，謝靈犀得以重見光明。

她強忍住劇痛，擡起頭，日光傾灑下來，整個山林猶如鍍上一層流金，燦爛奪目，天真藍，幾多白雲漂浮在上面。

“順心順意活着，不被任何東西束縛……”她伸向空中，眼淚滑落，喃喃道。

“怎麽？你現在肯相信了，順心順意，簡直在癡人說夢！”高蘭兩手抱着，低頭看着她，冷笑道。

“我有臆想症又怎麽樣？”謝靈犀不知哪來的力氣，努力掙紮着站了起來，“這不是你殺人的理由，你不過是在拿着一個借口，自欺欺人罷了，你有什麽資格決定別人的生死！”

高蘭一怔，眼眶紅了一圈，步步逼近，“我也是被逼的！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十二年前，我被陳勇詐騙，情財兩空，是他先抛棄我的，還打死了我肚子裏的孩子，我又有什麽錯！”

“我不過是讨回公道罷了！謝遠碰巧看到了我殺那個畜生和賤人的過程，我迫不得已才對他下了手，沒有任何人懂我的痛苦！”

謝靈犀冷哼一聲，盯着她大叫道：“你就是在犯罪！不管你怎麽痛苦，你都沒有權利決定別人的生死！”

“啊——”

高蘭猛地推翻那一排紮染布，藍色的布料遙遙落下，卷起漫天灰塵。

“我已經一無所有了！我失去了我的孩子，我的少年，我已經沒有東西可以失去了！”

她忽然湊近謝靈犀，狠狠地扣住她的脖子，從背後拿出了一根針管，歇斯底裏道：“都是因為你！你看到了一切！這麽多年了還不讓我安心，我每天都在找目擊者，走到今天這一步，我已經什麽都不怕了！”

謝靈犀瞳孔放大，針管不斷逼近。

“既然你這麽痛苦，那我就送你一程吧！”高蘭狀若癫狂，對準謝靈犀刺了下去。

“哐啷——”

一枚游戲幣急速飛來，針管被打落在地。

謝靈犀回過頭，風吹亂了發絲，一個男人腰系電纜，極速滑來，解開扣索，縱身一躍，就落在了她的面前。

“阿璧！”

謝靈犀見到來人，欣喜叫道。

“別動！”高蘭一只手扣住謝靈犀，看着呂璧，驚訝道：“你這個小雜種竟然也來了！再動我掐死她！”

“小犀。”

呂璧聲音輕輕的，卻帶着萬水千山的柔情。

“是我放出的信號，我在那邊放了一塊玻璃碎片，陽光會反射到上面。”謝靈犀和他對視一眼，轉而看着高蘭說道。

“什麽？”高蘭果然回頭一看，角落裏一枚玻璃碎片閃耀不止。

就是這個空擋，呂璧一腳踢中高蘭肩膀，她下意識松開手，謝靈犀得以掙脫，呂璧幾個回旋踢，将高蘭打得毫無還手之力，跌倒在地，吐了一口血。

“我倒是疏忽了，昨天晚上。”高蘭笑意猙獰，仍舊氣定神閑地看着他們。

呂璧趁機給謝靈犀解綁，她的手通紅，被勒出了不少血痕，正要解開腳上繩子時，謝靈犀忽然怔住。

一把槍抵在了她後腦勺上。

高蘭緩緩起身，面色冰冷，指着呂璧，“退後！不然我一槍斃了她！”

呂璧松開了手，慢慢退後了一步，“你想幹什麽？”

“你說我想幹什麽？”高蘭一只手扣住謝靈犀，拉住她不緊不慢地朝後退着，望觀星臺遠處掃了一眼，密密麻麻的警察已經朝這邊趕來了。

“你，把身上那些設備扔掉！快點！”

呂璧取下耳麥，監聽器，定位器，錄像手表，全部扔了下去。

“繼續往後退，不準停！”高蘭拉着謝靈犀退到了觀星臺另一邊的小房間內，槍依舊抵在謝靈犀頭上，臉色刷的變了。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呂璧站在她五米開外，忽然提出了一個要求。

高蘭冷笑一聲，“什麽問題？”

呂璧看着她，眼裏充滿了恨意，“你為什麽要殺沈清婉？”

“哈哈哈哈哈哈——”

高蘭聞言，大笑起來，盯着呂璧道：“你終究還是問出來了，想知道答案嗎？”

呂璧又往後退了一步，點了點頭。

“沈清婉，就是我當年打工的花店老板，如果不是她介紹，我根本就不會和陳勇那麽快見面，也就不會落入他的陷阱，被騙得身無分文，流落街頭！”

高蘭情緒高漲，幾乎是吼道：“我被渣男騙得一無所有，全都拜她所賜！”

“不可能！她不是那樣的人！”呂璧忽然停住，大喊道。

高蘭不屑一笑，“你以為你親生母親就是沈清婉？不！不是的！你母親叫吳惜，都是和我一樣的受害者！她是第一批受害者，壞了那個渣男的孩子後，竟然不顧一切生下了你，受盡了屈辱，她為了養活你，去酒吧忍受了多少踐踏！後來不堪受辱，想要自盡卻沒有勇氣，是我，再也無法看她痛苦下去，就給了她一個痛快！”

呂璧瞬間怔住，大腦嗡的一聲，好像有一群大雁飛過。

有些記憶像陳舊的鐵鏽，慢慢剝落下來，一個女人化着濃豔的妝容，把五塊錢扔在他身上，地上全是散亂的衣架。

他的頭又開始疼了起來，他瘋狂吼道：“你肯定在撒謊！撒謊！”

“你根本就不是什麽企業家的兒子，你的父親陳勇，一個犯下三十九起詐騙女性按的人渣，而你的母親，吳惜，因為他受盡屈辱，淪為了娼妓！”

高蘭脖子通紅，宣洩着這十幾年來的憤怒和不甘。

“別說了！求求你別說了！”謝靈犀看着呂璧抱着頭痛苦的樣子，苦苦求道。

高蘭捂住她的嘴，冷冷道：“你的出生就是個錯誤！無論是你母親，還是我，還有其他受害者，只要看到你，就會想起十二年前的噩夢，你的存在對于我們來說，就是一塊屈辱又惡心的傷疤，你根本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上！小雜種！”

“夠了！不是這樣的……”呂璧嘶吼着，不停地搖頭，眼眶發紅。

高蘭不斷後退，不小心踩到了一塊石頭，人往後仰倒下去。

“啊！”

謝靈犀被她拉着一起往後倒去，高蘭的手重重的磕在鋼板上，被迫扣動了扳機——

“小犀！！！”

呂璧像一條線，沖向兩人。

“快走啊！不要過來——”

謝靈犀使勁搖頭，眼神裏帶着無盡祈求。

呂璧一把拉起她，風迷了她的眼，只聽見耳畔壓迫聲驟響。

“砰——”

血從他身上汩汩而流，她的阿璧，緩緩朝後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