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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琪因為也聽見自己的哥哥在外頭跟人争執,便要出去幫手,誰知給仙草一把拽住。
她不明其意,忙問:“妹妹,怎麽了?”
仙草忙向着她比出個噤聲的手勢,拉着她跑到裏間院中。恰好見徐慈站在廊下,仿佛正在出神。
袁琪一見他便喜歡,且因為才解開心結,便笑叫了聲:“徐大哥!”
徐慈擡頭,目光在她臉上一停,又掃向仙草。
仙草也早跑到跟前:“哥哥,外頭有人來了。”
徐慈垂眸看着她問道:“是嗎?什麽人?”
仙草道:“我沒照面,但是聽聲音,像是宮內的人。”
徐慈這才有些回神似的:“宮內的人?”
兩人說話之時,袁琪立在旁邊,一會兒看看徐慈,一會兒看看仙草,聽到這裏,也不禁叫了起來:“妹妹,那個跟我哥哥吵架的是宮裏的人?”
仙草點頭道:“不會錯的,那腔調我一聽就能聽出來。”
袁琪眨眨眼,忙問:“宮內的人跑到這小地方來做什麽?難道是來找妹妹你的?”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不能跟他們照面,免得節外生枝。”仙草臉色忐忑,眼巴巴地看着徐慈。
才跟徐慈重逢,如果這麽快就分開,那真比殺了她還難過。
徐慈對上仙草的眼神,終于說道:“不要擔心,我去看看。”
袁琪忙道:“徐大哥我陪着你去。”
徐慈皺眉:“記住了,我姓劉,不要說漏了嘴。”
袁琪忙道:“是是是,我記着了。”
仙草也叮囑道:“哥哥,你要小心,宮內的人很難對付。別叫他們看出破綻。”
徐慈回頭看了她一眼:“我曉得,你先回房吧。”
***
且說徐慈帶了袁琪走到外間,隔着院牆便聽見呼喝之聲。
袁琪一聽,知道哥哥跟對方動了手,她本是個急性子,當下縱身往外躍去。
穿門而過之時,卻差點跟另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幸而那人身形靈活,敏捷地往旁邊一閃,袁琪急急地剎住腳,回頭看時,卻見是個白面無須的中年人,身着銀灰色的大袖錦袍,頭戴黑色的文士冠。
她來不及多打量,扭頭再看,卻見自己的哥哥竟給兩個青衣短打的人困在牆角。
袁琪叫道:“放開我哥哥!”
正要縱身上前幫忙,卻聽到徐慈道:“稍安勿躁。”
袁琪最聽他的話,當下勉強剎住腳步。
此刻徐慈也已經從裏頭走了出來,正好跟那文士打扮的人打了個照面。
兩個人彼此打量片刻,徐慈拱手含笑道:“不知道我的這位夥計是怎麽得罪了閣下,還請高擡貴手。”
文士見徐慈面帶笑容彬彬有禮,才也一笑道:“哪裏,只不過是您的這位夥計的性子有些急躁,一言不合而已。”說話間一揮衣袖,那兩人便放開了袁大哥,各自退後。
徐慈自然知道袁大哥的一身武功非同一般,雖然是對上兩個人,卻也不至于輕易落敗,心中格外警惕。
袁大哥卻悻悻地叫道:“你們偷襲,不是好漢。”
徐慈忙道:“不要吵嚷,咱們做生意的,最講究和氣生財。”
那文士聞言道:“哦?原來您是經商的大掌櫃?”
徐慈道:“在下姓劉,賓州來的,開了一家綢緞莊。不知這位先生您高姓大名?”
文士一笑:“免貴姓譚,京城人士,因游歷山東各地風光來至此處,方才聽店夥計說,這後院還有空房,不料您這位夥計攔着我們不許入內,所以起了沖突。”
徐慈聽他說是京城人士,自跟仙草方才所說不謀而合,且細看此人,見他臉色白皙,皮膚細膩,并無髭須。
雖然舉手投足裏看着很是正常,但徐慈因早有提防,自然也看出些許不同之處,比如他擡手之時,手指情不自禁微微攏起,姿态也略帶幾分陰柔。
徐慈心中有數,面上笑的天衣無縫:“不瞞譚先生說,在下因要去販賣絲綢,身邊薄帶了些銀兩,為了避免給歹人盯上,所以之前跟店主人說過了把後院包了下來,我的夥計見您想進內,不免警惕罷了。請勿見怪。”
譚先生笑道:“原來如此,倒也是忠心之人了。既然這裏已經給劉老板包下,那我們自然不便打擾了,請吧。”
這人說着竟倒退一步,向着徐慈一點頭,負手而去,那兩名青衣人也跟着離開了。
袁琪見徐慈應酬之際,想起仙草的話,早也瞧出了不妥。
正在暗中蓄勢待發,卻不想這譚先生竟然二話不說地去了。
此刻袁琪上前一步,望着譚先生的背影,小聲對徐慈道:“徐大哥,他們是京城來的,果真給妹妹說中了不成?”
徐慈臉上的笑早就蕩然無存,臉色鄭重地點點頭。
袁大哥道:“少主,他們是什麽來頭,那兩人武功還不錯,但是這沒出手的姓譚的只怕更厲害。”
徐慈道:“他們是宮內的人。”
袁大哥一驚:“宮裏的……哦對了,怪不得我覺着那譚先生怪怪的,原來是個太監!”
袁琪插嘴說:“先前鹿妹妹早提醒過我們了,所以徐大哥才特出來看看。”
袁大哥雖然驚訝于譚先生等人的身份,但聽袁琪口口聲聲地叫仙草妹妹,跟先前喊打喊殺的憎恨模樣大不相同,便又問:“妹妹,你跟那女孩子和好了?”
袁琪一愣,繼而笑道:“什麽和好不和好,我們本來就好着呢,我也跟妹妹說過了,從此就當她是我親生妹子,誰敢欺負她,我會替她出頭。”
袁大哥大為詫異,盯着袁琪的臉,實在猜不透仙草是用了什麽法子,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竟把這暴炭性格的丫頭收的服服帖帖。
徐慈轉身望內,袁家兄妹跟在身後。
袁琪兀自問袁大哥:“那兩人的武功真的厲害嗎?哥哥居然會給他們制住。”
袁大哥哼道:“如果堂堂正正單打獨鬥,他們自然不是我的對手,只是他們手段有些刁鑽,我一時沒防備才中了招。”
袁琪搖頭嘆道:“怪不得胡大哥總抱怨哥哥心大,幸而他今日在外探聽消息,不然的話必然又要取笑你。”
正說着,徐慈回頭道:“阿琪,從此在人前人後,不許稱呼小鹿姑姑的本名,以後時刻記得要以假名相稱。”
袁琪忙點頭:“知道了徐……”
話未說完,徐慈便斜睨過來,袁琪舌頭一轉:“劉掌櫃。”
徐慈才又說道:“方才你們也都見到了,那是宮內的人,只怕就是沖着咱們來的。那姓譚的看着極為精明不好對付,待會兒老胡回來,吃過午飯後咱們便動身。”
徐慈交代過後,看向仙草房間,卻見房門緊閉,毫無動靜。他正要走過去,門才開了一條縫,仙草露出一只眼睛:“哥哥,那人呢?”
可見她是真的害怕,徐慈道:“那為首之人說他姓譚,已經走了。”
“姓譚?”仙草想了想,似乎沒有印象。
徐慈道:“也許跟咱們一樣也是假的。”
仙草仍是不敢露面,壓低了嗓子道:“哥哥,那咱們也快走吧,別再跟他們撞上。”
雖然這來人她覺着自己并沒見過,但既然是在宮中,小鹿又非籍籍無名之輩,只怕那人認得這張臉。
保險起見,還是趕緊離開最好。
“嗯。”徐慈答應了聲,有些心不在焉。
這樣隔着門扇說話,看不見那張本來陌生的臉,只聽見這低低切切的聲音,讓徐慈略覺異樣,心底驀地出現她眼睛紅紅流着淚跟自己說“真的是我”的樣子。
不多時,袁琪偷偷來說,那譚先生一行人果然離開了這家客棧。
仙草聽了這消息,才總算能夠舒一口氣。
過了午時,一行人重又啓程上路,出了荷城,走了半天,眼見黃昏将至。
前方不遠處又是個小鎮子,徐慈便打算在鎮上找家客棧休息,不料還沒到鎮子口,前方有兩個農人挑着擔子,且走且抱怨。
一人說道:“真是倒黴,白白在這裏耽擱了半天,害得我們要趕夜路。”
另一人嘆道:“那周知府活着的時候不幹好事,死了更是禍害百姓,叫我說,禹将軍早該痛快殺了他,也省了這些事兒了。”
徐慈等人早聽見了,各自詫異。
袁琪早按捺不住,趕過去問道:“兩位大哥,你們方才說什麽?哪個周知府死了?”
那兩名農人道:“咱們這兒還有哪個周知府?就是先前給禹将軍拿下的那濟南府的知府罷了。”
“他怎麽死了?”袁琪這才相信,卻又加倍震驚。
農人道:“這個咱們就不知道了,只聽說先前是要押解往京內的,不料才過了歷城,不知怎麽就給什麽人殺死了。前方官兵們設了卡哨,正在盤查過往人等呢。”
徐慈等順着那農人最後的一指,果然見前方不遠處的鎮子口上,影影綽綽地有許多人影,又有燈籠之光閃爍。
徐慈微微皺眉,胡大哥趕過來道:“少主,要不要繞開這裏?”
“不用了,”徐慈忖度道,“那周知府一死,幹系匪淺,只怕各個地方都會嚴密盤查,如果連這關都過不去,以後咱們也不必走路了。”
何況這裏距離鎮子口如此之近,恐怕那邊官兵早就留意到了,此刻再調頭豈不是更加打眼。
當下衆人各自警覺,往鎮子口上而去,果然官兵攔路,詢問姓名,來歷,盤查路引等等,徐慈等早有準備,應答的無可挑揀。
仙草自然是窩在馬車內,又有官兵挑了燈籠往裏查看,徐慈道:“這孩子是我的小厮,之前趕路害了風寒,所以叫他在裏頭歇息。”
仙草配合地咳嗽了幾聲,那些官兵看過了路引等并無差錯,又見仙草臉嫩顯小,自然不像是兇徒,也沒多問。
大家正要順利過關,突然其中一個小頭目說道:“站住。”
衆人止步,重又懸心。那小統領走到跟前,睥睨道:“你們是絲綢販子,這車中的都是樣貨絲綢?”
徐慈道:“正是。”他們費盡心機造了路引,安排了身份姓名等,自然無可挑剔,為了掩人耳目取信于人,也特意采置了些上乘的絲綢放在車內。
不料統領說道:“哼,我看你們這些絲綢有些來歷不明。”
旁邊袁琪皺眉道:“你說什麽來歷不明?”
小統領瞥她一眼:“我聽說有些江洋大盜,搶劫了人家的財物充作是自己的。難保你們這些東西來的幹淨。”
袁琪大怒:“你說什麽?”
小統領喝道:“怎麽,你是心虛不成?”
徐慈見此人故意為難,早瞧了出來,忙上前把袁琪攔住,陪笑道:“這些絲綢都是咱們要拿去的樣貨,個個都是幹淨且上好的,一匹至少值十幾二十兩的銀子,大人不信的話,請細看。”
說着便領了此人到車前,抱了一匹絲綢出來給他過目。
燈影下,緞子發出潤澤閃爍的珠光,看的那小統領雙眼噴火,垂涎欲滴。
徐慈又含笑道:“這裏光線陰暗,大人恐怕看不清楚,不如拿回去細細查看也罷了。”
這小頭目原本是因為徐慈說是絲綢販子,又見那些綢緞光鮮亮麗甚是昂貴,所以起了意想敲個竹杠,如今見徐慈這般的識趣,他便撫着絲緞笑道:“這話在理。”
徐慈見他不動,便又向旁邊示意,胡大哥上前又抱了兩匹下來,送給這些人。
這會兒那些士兵因知道要發橫財,都随着眉開眼笑,紛紛上前要取東西,這種行徑,哪裏像是官兵,卻如同土匪一樣。
袁琪在旁實在看不過,咬牙冷笑道:“原來你們是想要賄賂。哼,到底誰才是攔路打劫的……”
不料正給那小統領聽見,頓時色變:“臭小子,你說什麽!”不由分說,上前就要打向袁琪。
誰知袁琪豈是個好惹的,早搶先閃身,一拳擊出,打在對方胸口,将那小頭目打的踉跄後退。
徐慈攔阻不及,那些士兵們見頭目吃虧,紛紛跑了過來,那小頭目叫道:“反了你們!我看必然是跟賊徒一黨的,給我拿下!”
變數頓生,徐慈閃身攔在馬車之前,其他袁胡等衆人便擋在他的身前。
袁琪早就按捺不住,正要躍躍欲試殺個痛快,身後傳出一個略帶熟悉的聲音,道:“且慢。”
那些士兵們也正欲圍捕,聞言都是一怔。
衆人轉頭看去,卻見夜色裏,一輛馬車不知何時來到三五步開外,車上一人躍落地面,走上前來。
徐慈看的明白,這來者竟是那客棧一別的譚先生。
譚先生背着雙手緩步走了過來,巡查的士兵們持刀喝道:“你又是什麽人,難道跟這些賊人是一夥的?”
譚先生笑的不露聲色:“我是什麽人,您一看就知道了。”
他說着已經過徐慈身邊,徑直來至那小統領身前,袖底一動,翻出了一面令牌。
火光下,那令牌上的麒麟紋栩栩如生,自帶一股煞氣。
小統領看的分明,當即臉色大變,忙後退一步,跪地道:“小人不知道是鎮撫司的大人們!請務必恕罪!”
其他士兵見狀,也都吓得放下兵器跪在地上。
譚先生把令牌收了,淡淡道:“不知者不罪,只是這位劉掌櫃是跟我們同行的,就不必為難他們了。”
鎮撫司的威名遠撥,又豈是這些地方官員所能冒犯的?這些巡查官半個字也不敢說,忙道:“都憑大人的意思便是。”當下一擡手示意放行。
徐慈雖然暗中松了口氣,但是見譚先生無緣無故出面解圍,卻也不敢掉以輕心。
當下先跟衆人一塊兒出了關卡,譚先生的馬車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
徐慈早留意着,一邊暗中叮囑袁胡等人,一邊駐馬回身。
正譚先生在馬車內撩起車簾,笑道:“劉掌櫃,咱們又見面了。”
徐慈将馬兒靠近了些:“方才還沒有多謝先生的解圍之恩。”
譚先生道:“劉掌櫃不必在意,這對我來說只是舉手之勞罷了,且我也向來看不慣那些人趾高氣揚胡作非為的樣兒,成何體統,對了,劉掌櫃今晚上要歇在哪裏?”
徐慈道:“還沒有着落。”
譚先生道:“我打聽這鎮子上只有兩家客棧,一家不堪住,另一家卻還使得,若不嫌棄,劉掌櫃同我一起如何?”
徐慈自然可以拒絕,但是一天之內遇見這人兩次,若說是巧合,未免太巧了。徐慈便做恭謹狀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兩撥人彙成一起,來至了雲來客棧。
譚先生先行下車,卻并不忙着進內,只站在門口。
徐慈也已經下馬,不由看向身後馬車。
卻見車簾一動,先是袁琪跳了出來,對徐慈道:“掌櫃,我探着狗兒身上的熱消了好些,最好再給她多吃兩副藥,免得病又反複。”
衆目睽睽之下,仙草低埋着頭,慢吞吞地從車內爬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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