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夜幕降臨,城門關閉,駐守州城的巡衛列隊開始嚴查。近日內因着五行惡鬼索命案,使得滿城百姓人心惶惶,莫說是尋常人家,就算是秦樓楚館都早早的閉門謝客了。

而雲州城州府縣官衙門之內,如今卻依舊燈火通明。

雲州知府跟極為兇案死者所在縣城的縣令捧着卷宗,戰戰兢兢的站在廳堂之上,許是上位之人積威甚深,使得他們垂頭不動都冷汗直冒。

不過兩個月之間,雲州接連發生命案,且一起比一起慘絕人寰,偏生他作為州官本該問案卻毫無頭緒。若這樣下去,真讓惡鬼得逞,日後雲州豈不是要大亂?

蕭清朗在上座不發一言,只有身前搖曳的燭火,彰顯出他輪廓深邃五官英挺。奈何此時屋裏氣氛太過嚴肅,倒無人贊嘆他的好容貌。此時,蕭清朗正緊緊皺着眉頭,看得出來心情并不算好。

“向來仵作驗屍,州官問案,朝廷養着你們難不成就是為着讓你們屍位素餐?”

所謂不怒自威大抵如此,眼下知州大氣不敢喘,直到見靖安王生了怒氣,才趕忙道:“王爺息怒,下官此次求見王爺,也是為着五行索命案而來。”

說着,他斜眼偷偷瞧了靖安王一眼,見王爺并未開口打斷,才繼續說道:“因着事關重大,下官不敢敷衍了事,奈何府中仵作查看過後并無多少發現,捕快也未能查到任何線索,下官實在是苦無頭緒。眼下城內沸沸揚揚的傳開了惡鬼索命的流言,若是再不能破案,怕是人心不穩啊。”

五行索命案,按着金木水火土,已有四人喪命,接下來半月之內怕是還會有第五個。所以近來別說外地的客商不敢入城了,就是本城一些富商跟官家家眷都開始紛紛離城。若是照着辦下去,鬼還沒捉着呢,雲州城就要成為一座空城了。

“将卷宗放下,此案本王接手,你們暫且退下。”蕭清朗轉頭看了一眼暗處的魏廣,吩咐道,“差人請許楚前來......至于賞銀......”他略作思索,繼續道,“賞銀百兩,告訴她,若是破案了,日後可借本王名號請太醫為許仵作看診。”

到底是身在京城之外,得用的人手不多,而許楚恰是他所熟知的人之中最為可靠的一人。再者,他也有私心,至于許楚當日的婉拒,且走且瞧便是。

知州跟縣令見蕭清朗開口,不由覺得好似死裏逃生一般,心中喟嘆,繼而連連點頭應下話來。至于王爺口中所說的許楚是何人,他們卻不敢多問。

接連幾日大到酒樓茶館,小到茶肆面攤,都在議論雲州城五行惡鬼索命案。一時之間,人人惶恐,大大小小的寺廟道觀,還有一些破敗廟宇,都開始香煙鼎盛起來。實在是世人對鬼神之說太過信服,生怕會因為不敬鬼神惹了殺身之禍,更有甚者市井之間以此來騙取財色的江湖術士也開始多起來。

如果再不遏制此番風向,怕是這股歪風遲早會刮到京城去了。

晨光微曦,山間的霧氣還未消散,許楚卻被匆匆請上馬車直奔雲州城而去。因為事出緊急,所以魏廣不敢耽擱,快馬加鞭,星夜兼程,終于在第二日晌午之前到達了雲州。

雲州城內,本該是熱鬧繁華,勾欄酒肆重重,雖比不得京城冠蓋京華卻也當是貨物琳琅滿目,氣派繁榮。然而此時,明明應當是車水馬龍人聲鼎沸的時辰,街上卻顯得冷冷清清,便是有些行人也都腳步匆忙。

許楚透過錦緞帳簾看向外面,那讓人眼花缭亂的酒肆旌旗,飛閣流丹絲毫沒有引起她的興趣,相反其上讓人目不暇接的黃紅符咒,卻讓她忍不住仔細打量了幾眼。

看來五行惡鬼索命案當真是将百姓吓了不輕,如今一路行來,她竟然少見沒有貼符咒的店鋪。

車辚辚而過,穿過街市,行到雲州知州府上。此時,魏廣才拱手道:“許姑娘請下車,王爺正在府內等候。”

魏廣的話向來不多,不過并不妨礙許楚對他的好印象。不會攀扯關系,一張冷冰冰的面癱臉,卻讓人感覺格外可靠。

許楚跟着魏廣進了府衙,繞過前邊辦公的衙門,就入了後園。說是後園,瞧樣子倒頗為雅致,亭臺樓閣水榭歌臺錯落有致。雕梁畫棟,屋檐交錯,端得是井然有序。瞧着,确實比蒼岩縣錢家的宅院更加講究豪華。

抄過游廊,曲曲折折行走一番,魏廣才将她帶到正院之中。見她面帶好奇,又想起王爺對她的看重,于是解釋道:“皇家貴人出行多會建造行宮落腳,王爺覺得太過鋪張,所以奏請皇上之後許了幾個州城于衙門後院稍作改造,以做皇族出行落腳之用。”

許楚點點頭,這個她還當真是不知道的。不過想想歷來帝王行宮都要大興土木,那眼前這番改造,倒真的算不上什麽鋪張了。

雖然是靖安王蕭清朗的落腳之處,可實際上下人卻真算不上多,滿打滿算也不過四五個。餘下的,就是幾名侍衛跟魏廣了,可見蕭清朗此人并非慣于享受之人。

倆人來到廂房,魏廣通報一聲,就帶了許楚入內。時隔多日,許楚再見到蕭清朗時候,就見蕭清朗正拿着一份卷宗查看,而他跟前的書案之上還摞着許多沒有批注的案件卷宗。很顯然,他這般認真并非一時半刻了。

屋內寂靜無聲,只有幾人的呼吸聲,還有許楚的行禮聲。

“許姑娘既然來了,大抵是有心破案。”蕭清朗見人進來,輕笑一聲,“可要先休息片刻?”

許楚看他笑得溫潤,眸光也不似初見那日的銳利淩厲,不由跟着笑道:“民女多謝王爺體恤,只是事關多條人命,民女還想早些看過卷宗。”

蕭清朗聞言不再多言,伸手從案幾一側取了幾頁已然成冊的卷宗,然後起身向許楚走去。

玉簪束發,月白底銀色暗紋的衣袍熠熠而動,竟然讓許楚有些呆滞了。顯然她的神情太過顯露,使得蕭清朗面容不自在的幹咳一聲,然後将手中的卷宗遞過去,說道:“這是四起案件的卷宗,還有死者的信息。這幾人的家眷,本王都讓人知會過了,近日不會擅自離開雲州,你若又需要盡可前去查問。”

許楚接了案宗,也不矯情,當即就打開細細察看起來。

“官府竟然有心将案子定位鬼神行兇?”看到案宗之上官府的結論,許楚不覺稍稍擡高了聲音,目露詫異的看向蕭清朗。

“難道你認為不是?”蕭清朗面色不該,任由許楚盯着然後反問道,“四起案件死者死因不明,現場痕跡顯示非人力所為,難不成你覺得其中還有蹊跷?”

“所謂鬼神,不過是裝神弄鬼罷了。”許楚蹙眉,不贊同的搖頭道,“子不語怪力亂神,我從不相信鬼神能殺人奪命。只是眼下只憑幾頁卷宗,我也看不出什麽蹊跷來。”

也不知是許楚的話取悅了蕭清朗,還是因為她太過認真的神情使得蕭清朗滿意,眼下蕭清朗竟然笑出聲來。

“眼下按着兇手的習慣,也不剩幾日就會有下一個人死于土了。”蕭清朗沉吟片刻,從腰際解下玉佩,“有此玉佩,無論你要調看什麽,都可無所顧忌。”頓了頓,似是想到兇手的殘忍,他又叮囑道,“魏廣會跟你同行,若有危險保命要緊。”

手裏有了案宗,加上時隔許多日子,許楚不免有些心急驗屍。不過想到世人對驗屍的忌諱,她還是猶豫着問道:“王爺,不知驗屍之時,若是有對屍體冒犯的法子......”

蕭清朗見許楚問的小心翼翼,心知她怕是還有擔憂,遂開口道:“此案已經上達天聽,皇上責令用盡辦法也要查清緣由,只要能破案你只管去查。”

停屍之處,陰氣森森,因為距離第一起案件已經有兩個月了,所以眼下知府孫大人只能把屍體暫時放入冰庫之內。

“許姑娘,這邊請。”孫大人帶了衙門的幾位仵作前來,雖然因為瞧見許楚是女子也多有詫異跟不解,不過因有靖安王的吩咐,他們也不敢怠慢輕視。

幾人屏息凝神,卻并不敢擅自靠近屍首。不過瞧着許楚,卻是一臉淡然的上前查看。

“這四具屍體,是案發後直接送來的?有無旁人接觸?”

“王爺交代過,自仵作驗看無誤之後,直接送到了冰庫保存。”孫大人看了一眼毫無異樣靠近屍首的許楚,不覺生出幾分佩服來,暗道果然是靖安王看中的人,身為女子竟也這般膽大。

許楚可不管他的心思,眼下問清楚幾具屍首當時驗看情況後,就親自檢驗起來。

張大,男,五十三歲,張記酒樓東家,八月初七死于西城門。死因,利器割斷脖頸而死。

劉禪,男,三十一歲,城東手藝人,八月十七死于東城門。死因木棍穿胸而死。

李進,男,四十五歲,雲州城茶商,九月初七死于東城門。死因,墜入護城河而死。

吳淞,男,四十六歲,雲州當鋪掌櫃的,九月十七死于南城門。死因,燒傷致死。

幾息之間,許楚已經取了皂片,姜片,遲疑了一下她轉頭問道身後幾人可要一同查驗。得了否定答案後,她才對孫大人帶來的一名仵作說道:“勞煩前輩幫我記錄一下驗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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