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因為是她

出發去C市這天, 天朗氣清, 但天氣預報說周日會下雨, 遲芒和寧可戴就順便帶了兩把傘,既可以遮陽,又可以擋雨。

她們坐的高鐵, 到C市才九點多,相聲演出是下午, 她們還可以借着這點時間多逛逛。

到了後直接去酒店放行李, 遲芒正整理着衣服, 寧可戴從外面進來,奇怪道:“我是不是眼花了?”

“什麽眼花了?”遲芒随口問。

“我剛剛在外面好像看見卻神了?進了我們隔壁門诶。”

“哦, 那你肯定是眼花啦。”遲芒不是很在意,“大神現在一定在家睡覺呢,沒空過來的。”

她說的信誓旦旦,寧可戴縱有天大的懷疑也不得不打消。

事實證明, 寧可戴年紀輕輕并沒有老年昏花,她們倆準時到了演出場門口,來得大多是女生,帶着禮物和熒光棒什麽的, 各自興奮地交談。

遲芒被這壯大的場面弄得大為震撼, 好好的相聲表演,現場為什麽看起來更像明星演唱會呢?

驚訝歸驚訝, 她之前也沒少補視頻,心裏也算有了準備。

寧可戴塞給她一根熒光棒, 和她講着一些注意事項。

遲芒認真聽着,偶然一擡頭,忽然注意到人群裏一張略微有點眼熟的面孔。

那人正和矮他一個頭的女生說話,似乎察覺到遲芒的目光,懶懶地擡起了頭,同遲芒對視。

遲芒撓了撓下巴。

這個人她的确見過,但不熟,因為這人是郁卻朋友,危玩。

她和危玩就見過一次,還是郁卻帶她去某間小屋挑東西時碰見的,危玩周身一股子輕佻放蕩的氣息讓她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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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們只有一面之緣,她也不知道該不該和人家打招呼,她遲疑,卻見危玩遠遠地沖她笑了一下,笑容裏只有意味深長,并沒有半點的驚訝,看起來好像早就知道能碰見她。

遲芒迷惑了。

危玩轉頭就給郁卻打了個電話:“人在這兒,你真不過來?這兒人那麽多,你也不怕人家小姑娘不小心碰着胳膊腿兒什麽的,你看看那細的,啧啧……”

“你閑着沒事盯着你女朋友就行了。”郁卻冷酷無情。

“瞧你這話說的,我是那麽無情的人麽?你要是想來,茵茵的票送你了。”。

郁卻沉默了一下,道:“你這次又沒把你女朋友放心上?”

簡而言之,危玩這次又是玩玩。

危玩反倒有些詫異地挑了下眉:“聽你的意思,你難不成還是認真的?”。

郁卻沒說話,危玩臉上的輕佻終于慢慢消散。

“我還以為你難得想放飛自我呢,想不到你真打算把自己送進去。”

危玩稍稍站直身體,推開想靠着他的新女友,眼瞳向下一瞥,新女友立即僵在原地,不敢再動。

危玩得了清淨,換了個方向,懶洋洋說:“原來你喜歡那種小可愛?以前也不是沒見過那種啊,怎麽沒見你動心?”

“不一樣。”郁卻說。

“比如說?”

“比如說,她一拳頭就能把你幾任前女友揍趴下。”郁卻面無表情。

危玩:“……”

他握了握手機,不由自主低頭看了眼他新女友,新女友嬌嬌弱弱的,的确一拳頭就能被揍趴。

“懂了,”危玩忽然勾起笑,“難怪你要把鈴铛和匕首這兩種不同風格的放一塊兒,原來你喜歡反差萌啊。”

“不喜歡。”郁卻冷漠打斷,“鈴铛和匕首只是碰巧。”

“是麽?那你也不是因為人家小姑娘的反差萌才喜歡人家的?”

“你廢話怎麽這麽多?”郁卻從牆後頭走出來,遠遠的給了危玩一個殺氣十足的眼神。

“因為好奇啊。”

危玩挂了電話,擡腳越過人群,走到郁卻身邊,漫不經心地瞧着一身冰冷的人,擡胳膊捅了捅他肩膀。

“認識你這麽久,你就喜歡睡覺和計算機,現在突然多了個人類,我太好奇了——你真不喜歡反差萌?”

郁卻不說話。

“看這樣子,你還不喜歡反差萌?誰信?”危玩嘲笑。

郁卻轉了下眼珠子,冷氣寒寒地盯着他。

“我信就行了。”他冷冰冰地說,“你信不信,關我屁事?”

“聽聽,聽聽,一向家教優良的好孩子竟然連髒話都蹦出來了,要讓你爸媽聽見,他們不得笑抽過去,雕塑不僅會說話,還會說髒話了,天都塌了一半。”

郁卻冷笑一聲:“雕塑現在還想追個女朋友,天塌完了嗎?”

危玩:“……”

“還有,不是因為所謂的反差萌。”郁卻淡淡說。

他們站在角落,有個高臺,登高望遠。

郁卻單手插兜裏,目光隔得遠遠的,精準地落到人群裏遲芒的身上。

遲芒正低頭把玩着手裏的綠色熒光棒,一邊和寧可戴聊着天,抿着嘴唇笑,人多,擠得她頭發都亂了,耳鬓落下兩縷碎發,襯得她那張臉愈發白淨可愛。

郁卻話語一頓,瞧見遲芒擡手将碎發別到耳後,他目光稍稍柔和下來,唇邊帶了笑,這才舍得側頭睨向等着看熱鬧的危玩。

危玩說:“不是因為反差萌?”

郁卻嘲弄地嗤了他一聲,趁他還沒回過神,順手從他兜裏摸出另一張門票,擱他眼前晃了晃。

“因為是她,所以才會喜歡反差萌,懂?”

玩大少爺懂個屁。

郁卻下了臺,往人群裏走。

他話沒說全,他只說了一半。

事實上,他一開始的确是因為遲芒的反差才稍微注意的她。

學校後門巷子裏的小姑娘一邊矯情虛僞地假哭,一邊毫不留情地痛揍三個流氓,揍完了還做作地沖他大叫叔叔救命,後來在光線下看清了他的臉,她又愣住,看起來有些後悔把他叫老了,單純得叫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心中所想。

再後來,他在家門口碰見她,小姑娘揍人時殺氣凜然,踹門也踹得氣勢洶洶,盡管踹完後她又可憐兮兮地想辦法補救,甚至還試圖擋着被她踹斷的栅欄,假裝無事發生。

那麽嬌小的個子,卻幹出一米八的男生都不一定能幹出來的事,着實少見。

郁卻承認,他當時稍微對她另眼相看了一點點,也只是尊重她的個人習慣,并未過多表示什麽。

他覺得這個新鄰居可能和以前的鄰居不太一樣。

事實證明,他的猜測是對的,這個小姑娘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誰,于是郁卻難得得了一些清淨,直到第二天早上的焊門聲金戈鐵馬似的吵醒了他。

頂着濃濃的起床氣,他打開門,冷冷的眼神落到301門口的三人身上。

三個人看見他的反應截然不同。

房東和修門師傅都是大吃一驚又有些顧慮,但遲芒那個小丫頭卻不一樣,她像是什麽都沒感覺到,兩眼亮晶晶地跑過來找他,還向他道歉,給他水果。

一副試圖挽救她岌岌可危的軟妹小可愛形象的心虛模樣。

對,是心虛,而不是讨好或者真心。

遲芒那時候就是出于心虛才給他送水果的。

郁卻能看得出來,他盯着她看了會兒,發現對方裝得十分認真,旁邊還有人在,于是他勉為其難沒有拆穿她。

這是他最初的心思,當初多看了她一眼,緣分作祟,往後又多看了她許多眼,錯綜複雜的各種巧合下,導致現在竟然已經無法移開眼。

危玩來了興致,還想繼續往下八卦,打聽郁卻是如何發現自己看上人家小姑娘的,孰料郁卻絲毫不鳥他,搶了他的票就跑了。

遲芒進場後才發現原來寧可戴早上說看見郁卻不是瞎說,她居然也眼花了。

“戴戴,戴戴,你看,三點鐘方向,是不是有個特別眼熟的同學?”遲芒戰戰兢兢地提醒。

寧可戴順着三點鐘看過去,大吃一驚,捂住嘴。

遲芒希冀地看着她。

寧可戴感慨:“人好他媽多啊,女生更多,簡直就是追星現場啊。”

遲芒:“……”

她嘆了口氣:“你就沒看見其他眼熟的同學嗎?”

寧可戴自欺欺人:“我覺得是我眼花了,卻神那麽不食人間煙火的大神,怎麽可能會來看相聲?”

遲芒這下确定不是她眼花了,一個人看錯不要緊,兩個人怎麽還能一起看錯呢?

于是她又扭頭往三點鐘方向瞅了一眼。

隔着一排毛絨絨的腦袋,她看見那個眼熟的男生微擡着下颌,目光平淡地望着劇場臺,下颚到脖頸的線條拉得挺直,十分漂亮。

那張臉也十分漂亮。

以至于周圍女孩子嘴裏一邊叫着別人的名字,一邊偷偷打量他。

遲芒閉了閉眼,再睜開,發現郁卻還在那兒。

他穿着鴿灰色的外套,一臉淡定,仿佛并未将周圍的一切納入心裏,全神貫注地聽着相聲。

遲芒恍然大悟,原來大神這麽喜歡相聲的嗎?那她上次提到要來看相聲時,為什麽大神沒反應呢?

她正漫無邊際地想着,倏地看見郁卻身後側過來一顆腦袋,是危玩,那人精準地找到她的方向,意味深長地沖她眨了眨眼,而後在她一臉遲鈍的表情下,輕輕地捅了捅郁卻的胳膊。

郁卻偏頭,朝她看來。

周圍一片嘈雜,笑聲與鬧聲交錯,話筒裏傳來的聲音雜且模糊,遲芒瞬間感覺身邊的一切聲音都如潮水般迅速遠離自己。

很靜。

一場相聲她都沒怎麽聽,半路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再出來,卻發現郁卻正在外面站着。

她愣了愣:“大神你,你怎麽也出來啦?”

郁卻擡了擡手,濕漉漉的:“洗洗手,有紙巾嗎?”

遲芒連忙從口袋掏出來一包,郁卻攤着兩只潮濕的手,靜靜地望着她。

遲芒笑了下,抽出兩張,一手給他放了一張。

郁卻低下頭,唇角也微微翹了翹。

擦完手,他垂睫看她,目光輕輕落到她耳鬓:“你臉上還有水。”

遲芒啊了聲:“剛才我洗了臉,沒有擦幹呢。”。

郁卻從她手裏又抽了張紙出來,展開,揚手,紙巾落到她腮邊,停下。

“這兒。”他說着,示意她接過紙擦。

遲芒擦幹淨了,将紙團成團扔進垃圾桶。

“大神,你怎麽也來聽相聲呀?上次你都沒說你也會過來的,當時要是知道,我們還可以一起坐車呢。”

“哦,發生了一點意外,”郁卻和她并肩走向出口,一本正經地胡扯,“危玩和他女朋友約好來聽相聲,結果他女朋友臨時放了他鴿子。”

遲芒懂了:“所以你其實是來安慰你朋友的嗎?失戀這種事……确實很應該安慰一下的呢。”

郁卻勾了勾唇角,輕描淡寫地嗯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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