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那就過來

遲芒睜眼時， 郁卻正提着斯坦後頸要将它扔到對面沙發上。

斯坦不甘示弱， 卻鬥不過資本主義的勢力， 只好抱着前爪在空中憤憤轉了半個圈，随後舒展爪子，四肢一蹬， 穩穩着地。

“喵！”

安全着陸後，斯坦來勁兒了， 怒瞪資本主義， 試圖告狀。

遲芒聽不懂貓語， 揉揉眼，眼尾嫣紅而濕潤， 聲音帶着剛睡醒的缱绻。

“我睡着了？”

“嗯。”郁卻往後撤了一步，容色淺淡，絲毫沒有趁着女生睡着而發動偷襲的羞恥感。

他甚至還有些意猶未盡，那件事只能一觸即分， 而無法深入。

遲芒打了個呵欠，扇子似的睫毛顫巍巍垂着，眼睑鋪着一層淺淺的陰影。

她困得甚至連夜宵都不想吃了，簡單說了幾句後就慢吞吞地往門口走。

郁卻一手拎着她書包， 一手提着斯坦， 送她到門口。

遲芒走出門才想起來少了什麽東西沒拿，下意識回身， 瞧見郁卻手裏拎着的書包，怔愣一會兒， 伸手接過，乖乖道謝。

斯坦就留在他家了，她困得沒精力陪斯坦鬧騰，只想立刻回家趴在被窩裏。

等她徹底進了301，感受不到身後來自郁卻平淡的目光，她才抱着書包，背靠門板，兩眼發直地盯着不知道哪裏。

嘴唇燙得像是剛從開水裏滾出來，都快熟了，她腦子裏的那鍋粥突然變成了火山裏沸騰的岩漿，蓬勃洶湧，蓄勢待發。

瘦小的身體緩緩滑了下去，坐在地板上，遲芒擡手，死死捂住嘴唇，終于大口喘起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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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仿佛還能嗅到郁卻靠近時那股冷而灼熱的危險氣息，以及他微涼的薄唇落在她唇上的那股觸電般的……

遲芒羞恥地閉了閉眼。

她那時的确睡着了，然而郁卻伸手把她衣服拉下去時她就醒了，她當時覺得那個姿勢有些尴尬，便裝作沒醒，不成想，他竟然就着那個姿勢更近地侵過去。

他是什麽意思？

究竟是什麽意思？

啊啊啊啊到底怎麽回事啊！！！

遲芒抱着腦袋，整張臉都紅透了。

隔天一早，遲芒怏怏不樂地趴在桌上，腦子裏總是不由自主回憶着昨晚的某個畫面。

“這還沒上課呢，你今天怎麽就趴下了？”寧可戴表示詫異。

“昨晚沒睡好。”遲芒趴在胳膊裏，悶悶地回答。

課間想睡覺補個眠也沒補成，她只要一閉眼，五感就異常清晰，鼻端總是若有似無地嗅到那股屬于郁卻身上的味道，特別擾人。

她索性掏出字帖練起了字。

好不容易平複下心情，一擡頭卻發現鄧朝言竟然就在他們班。

遲芒驚訝。

鄧朝言去樓下買東西，正好碰見馮羊羊去搬水，他昨晚上打游戲輸給了馮羊羊，馮羊羊當時沒想到讓他幹什麽，搬水的時候碰着他，就直接把他拽走到苦力了。

然後鄧朝言罵罵咧咧地就替他扛了一桶水上來，還細心體貼地把水上好，獲得一班男生一致好評。

上完水，鄧朝言擡了下頭，正好瞧見遲芒驚訝的表情，他揮了揮手，咧着嘴笑。

“芒妹，鄧哥是不是特英武？”鄧朝言自豪問。

遲芒誠懇點頭：“特別鹦鹉。”

鄧朝言沒聽出來她話裏的意思，高高興興地走了，到了郁卻跟前好一通炫耀。

郁卻一腳把他踹了出去，和遲芒發微信。

【遲芒：英武？不是啦，我說的是鹦鹉。】鄧朝言就是好啰嗦的一只鹦鹉。

【遲芒：大神你千萬不要告訴鄧朝言呀！】郁卻手指抵着下颌，想了想，給她回了。

【郁卻：沒有封口費麽？】

遲芒看見消息的第一反應就是昨晚的某個封口畫面。

封！口！

她捏着手機，漲紅了臉，深吸一口氣，她決定要把昨晚那件事當做永遠的秘密藏起來，堅決不能讓郁卻知道她昨晚是醒着的。

她小心翼翼給他回：

【遲芒：什麽封口費呢？】

那頭有一段時間沒有回，遲芒估摸着他可能有事，便獨自思索，末了，鄭重地又發了條消息過去。

【遲芒：要不然，今天我給你做夜宵吧？】總吃他的多不好意思，她也應該出份力的。

那邊，郁卻看見“什麽封口費呢”這幾個字時，就不由自主回憶起昨晚他偷偷親她的那個畫面…

嘴唇微微發熱，仿佛還能感受到當時那種令人欲罷不能的柔軟觸感。

他屈起修長食指，指節輕輕抵着雙唇，垂着眼睫忍耐了一會兒。

沒等他壓下心頭那團火，就看見她緊接着發過來的新消息。

我給你做夜宵吧。

給你做夜宵吧。

做夜宵吧。

郁卻反手将手機蓋到桌面上，心想，做什麽夜宵，他不想吃夜宵，只想把她當夜宵吞了。

。

遲芒說要給郁卻做夜宵就真的準備動手，吃完午飯她就興致勃勃去逛超市了，一邊上網查什麽食材做夜宵好吃，一邊對着食材區挑選。

中間郁卻打電話問她在哪兒，她老實回答了，也不做他想，自顧自逛着超市。

手機很快就顯示電量不足，遲芒大驚，連剩下的食材也不買了，只想快點排隊，要不然手機自動關機，她就沒錢付款了。

奈何天不遂人願，排隊的人剛好有點多，班主任突然給她打電話咨詢她在外面居住的情況。

等結束通話，遲芒手機也終于撐不住，自動關機了。

遲芒：“……”

她對着黑屏觑了半晌，真想仰天長嘆一口氣。

無可奈何，她只好寄希望于書包，期盼着能從裏面找到現金，奈何翻遍書包也只翻出來八塊七毛錢。

勉強還能買一桶面條什麽的。

遲芒安慰自己。

安慰完又捂着額頭嘆氣，面條什麽的，算了吧。

總而言之，她還是得回去一趟拿錢。

她怏怏推着車把東西放回原地，放了一半，前面的路忽然被人擋住。

她連頭都沒擡，往旁邊讓了讓，那人也跟着往旁邊讓了讓。

遲芒往另一邊讓，那人也一樣。

怎麽看起來像是故意和她作對呢？

遲芒不滿地擡頭，看見對面那人，氣焰頓時熄滅，跟炸了的氣球似的。

“大神？”她奇怪地看着他，而後又說，“大神你不要擋我的路啦。”

郁卻兩步走上前，從她手裏接過推車，手指扶着她手指。

遲芒連忙縮回手。

“怎麽又把東西放回去了？”郁卻問。

“咦？你怎麽知道？”

“看見了。”郁卻握着車把，偏頭瞧她。

遲芒有些不好意思，讪讪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該從哪裏說。

郁卻倒好似猜到了，狀似無意般随口問道：“你手機關機了？”

“……”

遲芒可憐巴巴地望着他，嗫嚅道：“就，突然沒電了。”

郁卻這便猜到她為何要一臉肉痛地将精心挑選的食材一點一點放回去了。

他勾了下唇角，擡手拍拍她腦袋：“我不是在嗎？”

遲芒睜着大大的眼睛直勾勾望着他，像極了小鹿走投無路時突然碰見救星的可憐模樣。

郁卻心頭一跳，收回手的同時，指尖不經意地劃過她細膩眼尾。

遲芒趕緊別開腦袋，莫名其妙又想起昨晚的事。

她應該裝作不知道的！要裝的自然點！

用郁卻的錢買做夜宵的食材，遲芒是有點不好意思的，但既然來都來了，除了這個法子也沒別的辦法，只好就這麽辦。

順路的，把其他想買的也一并買了。

首先是男士拖鞋，遲芒催自己買男士拖鞋催了好幾次，然而每次到超市都想不起來，這回郁卻跟着，她正好想起來，便挑了一雙大的。

拖鞋放進購物車，她随口問郁卻怎麽會突然來超市。

郁卻沉默片刻，看着車裏那雙拖鞋，面不改色答：“過來買雙拖鞋。”

“诶？”遲芒轉頭，“你家裏的拖鞋都壞了嗎？”

“差不多。”他毫無愧疚感地将責任全推到斯坦身上，“斯坦昨晚發瘋，把我拖鞋撕爛了。”

遲芒憐惜他，又放了兩雙新拖鞋進去。

順道經過薯片貨架時，遲芒糾結地往裏面瞅了好幾眼，又礙着形象問題，不大好意思直接進去。

倒是郁卻看出來她的渴望，率先推着購物車拐了個彎。

遲芒心裏歡呼一聲，面上卻收斂得滴水不漏，咳了聲，假裝她并不是很想買薯片。

薯片貨架有個穿着工作服的女孩，大約是促銷，和她推薦了一些，遲芒欲拒還迎地抽了大袋青檸味兒的薯片扔車裏。

促銷員小姑娘高興地彎了眼睛，看着他們倆繼續往前走，她便回身關注其他。

郁卻好似沒覺察到遲芒的小計謀，瞥了眼她欣喜得逞的側臉，終歸還是沒忍住揚了下眉。

眼尾餘光這時正好掃到貨架上面搖搖欲墜的箱子…

轟隆一聲。

幾個歪斜的箱子終于支撐不住，重重墜了下來。

遲芒下意識做出了反應——她伸手把郁卻使勁往外推。

她離貨架近，貨架上的箱子墜下來砸到的最先是她。

誰知道郁卻反應比她快太多，一伸手就将她護在懷裏，用力按着她腦袋，貼在他胸口，随着這個動作，他迅速轉身，背對着薯片的貨架，下颌抵在她耳側。

購物車在旁邊礙事，他沒能立刻躲開，薯片箱子砸到他背上，跌落在地，沉沉的好幾聲。

周圍靜了一瞬，有人大叫起來。

郁卻的呼吸加重，落進遲芒耳朵裏。

遲芒趴在他懷裏，臉頰緊緊貼着他胸口，左耳滿滿的都是他的心跳聲，眼前一片空白。

兵荒馬亂的吵鬧聲終于撕破她封閉的耳膜，她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好半天才看清面前的人。

第一反應就是抓緊他的衣服，眼淚層層漫了上來。

郁卻被她突如其來的眼淚弄得愣住了，他也不是沒見過她哭，但前幾次他都覺得無所謂，可這次不一樣。

遲芒喜歡哭，因為她就是那種體質，動不動掉眼淚，怪不得她，然而這次卻并非來自體質問題，她是真的想哭，然後就控制不住越哭眼淚越多。

郁卻哄不好她，只好一邊低頭擦她的眼淚，一邊不停重複沒事。

遲芒沒哭出聲音，眼淚就那麽靜靜地往下掉，看的人揪心得緊，周圍人都看不下去了，促銷小姑娘吓得臉都白了，她沒經歷過這種事，僵着手腳完全不知道怎麽辦。

郁卻輕輕嘆了口氣，正欲再說些什麽，懷裏驀地撞進熟悉的溫軟。

遲芒一頭撲進他懷裏，小手緊緊抱着他的腰，眼淚全蹭到他衣服上。

超市主管很快也趕來，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沒急着罵促銷員，先安撫了一頓群衆，又主動提出給郁卻遲芒賠償，還要帶他們去醫院檢查。

一切解決之後，該走的人都走了，遲芒和郁卻一人手裏拿着一張片子，坐在醫院外面的椅子上，誰都沒說話。

有幾個小孩不知道幹什麽的，一會兒從走廊那頭跑到這頭，一會兒從這頭跑到那頭，最後被自家家長抓住，虎着臉罵走了。

這地兒也不能一直坐下去，遲芒就和郁卻離開了醫院。

遲芒一路都在思索該如何開口，終歸是免不了俗套地用兩個字做開場白。

“謝謝。”

郁卻撩着眼皮看她，一言不發。

遲芒腦子還很亂，腦海不停回放他在超市裏那條件反射般的動作。

将她護得滴水不漏，他自己卻承受了所有的撞擊。

哪怕只是幾個薯片箱子，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來砸着人也是很痛的。

為什麽他不直接躲開，偏偏要護着她？

遲芒越想越難受。

郁卻把手裏的東西全放到一塊兒，随手扔進垃圾桶裏，聽着遲芒幹巴巴的道謝，他沒什麽表情。

遲芒絞盡腦汁思索該如何用行動表達內心誠懇的謝意，以及對他的關心。

思緒很亂，亂的找不到頭。

就在這個令人焦灼得心煩意亂的時刻，郁卻開口了，給了她一個臺階：“想謝的我的話……”

遲芒立刻擡頭望着他，殷切等着他接下來的話。

迎着她清澈幹淨的眼睛，郁卻口中的話語詭異地停頓了一下，他眯了下眼，內心掙紮了不過半秒鐘，非常冷靜地臨時改了口。

“那就過來，再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