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她收什麽衣服

夏蘭洲一個月前交了一位男友, 兩人之間保持着神秘的地下戀情, 男友說為她學習着想, 不能讓老師知道,夏蘭洲信了。

男友高三,叫單天維, 是個富家公子,因此在學校很是呼風喚雨, 容貌偏上, 身邊圍繞着許多混混小弟, 頗有幾分校霸的意思,八中很多小女生都喜歡他那個調調的。

夏蘭洲也不例外。

她是在市中心的奶茶店門口碰見單天維的, 當時已經是深夜了,奶茶店旁邊就是KTV,單天維摟着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孩從門口晃出來,正好撞到夏蘭洲。

夏蘭洲手裏的奶茶沒拿穩, 砸到他身上,灑了他一身奶茶。

單天維不高興地瞪她,瞧見她的臉時卻立刻變了心思。

夏蘭洲長得好看,是那種清秀的好看。

單天維見慣了身邊濃妝豔抹的妖精, 乍一看見夏蘭洲這種蘭花般的女孩, 一瞬間就心動了。

當下,單天維不僅不沒有為難她, 還要大手筆地補償她,以此要來她的聯系方式。

此後, 一連多日,單天維刻意制造機會與夏蘭洲偶遇。

夏蘭洲很快陷了進去。

但是老話說得好,得不到的才永遠是最好的,加上夏蘭洲性格比較自重保守,單天維幾次弄不到她,便淡了心思。

最後一次是在酒吧,單天維過生日,請了一群狐朋狗友,他常年混跡各種地方,亂七八糟的朋友太多了,心思歪的也不缺。

生日會上,他那些朋友瞧着他竟然還沒有拿下小女朋友,便拿出自個兒私藏的寶貝,笑嘻嘻地給他出了個下流主意。

夏蘭洲喝了一杯酒,裏面放了GHB,第二天她再醒過來,什麽都沒了。

男朋友沒了,清白沒了,就連名譽,也被單天維拿捏在了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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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天維覺得久久拿不下她,讓他在朋友面前很沒有面子,因此那天晚上,他是邊錄像邊強/暴了夏蘭洲的,錄像就存在他手機裏,時不時就拿出來炫耀給他那些狐朋狗友看。

——你看,這麽個蘭花似的姑娘,最後還不是被老子輕而易舉拿下了?

男人的虛榮心被大大的滿足,且又是剛得到夏蘭洲,他還不膩,借此威脅夏蘭洲,一有時間就讓夏蘭洲去找他,否則就公布錄像讓大家都看看她那天晚上什麽模樣。

遲芒在廁所外面看見夏蘭洲那次,就是單天維朋友把她拽過去的,因為單天維的錄像,他們都知道夏蘭洲好拿捏,不少人都可以借此欺負她。

夏蘭洲不敢反抗。

她想過自殺,但她膽子太小了,拿着刀放在手腕上,兩只手都在顫抖。

她甚至不敢死。

人類在崩潰邊緣時總能爆發出意想不到的毅力,夏蘭洲恍惚着想起幫遲芒盜取路欣欣偷書視頻的那個神秘人。

她掙紮了很久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遲芒,她本想讓這事兒爛在心裏的,後來她想通了。

即便她現在忍氣吞聲什麽都不說,等哪一天單天維膩味了她,不屑于用視頻威脅她了,到時候那個視頻對他來說便是可有可無的東西,他可以随意處置,甚至是惡意發布到網上。

夏蘭洲只是想想都恐懼的不行,遲芒幫她揍過那些人,遲芒是唯一能給她帶來缥缈安全感的人。

她只能把最後的希望壓在遲芒身上。

幸好,幸好。

遲芒把她從絕望的深淵裏拽了出來。

時間拽回到中午,郁卻家裏。

“GHB,就是,那個什麽,神仙水……”

遲芒簡單敘述完過程,夏蘭洲同意她這麽做,說到GHB時遲芒有點尴尬。

整件事,她講得很快,表情也跟着講述的進度而變化,時而憤怒,時而心疼。

她是真的感到難受。

夏蘭洲就是她同班同學,她這些天竟然一點也沒察覺到夏蘭洲身上的變化,夏蘭洲說失戀,她就真的天真地信了。

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擁有最好的朋友的,遲芒多幸運,才認識了寧可戴。

可夏蘭洲不一樣,她和很多人都是朋友,但也僅僅只是朋友,真正的交心好朋友,她沒有。

郁卻動手的速度遠遠超乎遲芒想象,他甚至都沒在乎什麽違法不違法。

遲芒想翻陽臺回去拿夏蘭洲的手機,卻被郁卻揪着後領提到門口,威脅。

“你再敢翻陽臺,我真讓人過來把陽臺全打通。”

遲芒踢了踢小短腿,不敢反抗,只好委屈巴巴地從大門出去。

她敲響自家的門,來開門的寧可戴詫異極了,搞不明白她是怎麽從卧室飛到門外的。

遲芒找借口要了夏蘭洲手機,重新回到郁卻家。

夏蘭洲手機裏有單天維的信息,追蹤起來更方便,接着再從單天維的手機信息裏篩選出其他有可能備份視頻的人和儲備設置……

遲芒三人下午還要上課,等她放學匆匆趕回來時,郁卻已經全部解決了。

遲芒信任他,既然他說解決了,那就一定全都解決了…

但她沒想到的是,郁卻說的解決,并不僅僅是視頻。

當天晚自習,八中校園內警車鳴笛不止,高三樓陸陸續續被帶下去好幾個戴着手铐的男生女生。

以吸/毒/販/毒的罪名,做過那些腌臜事的幾個人,一個不落地全被狼狽地铐上警車。

夏蘭洲親眼看着他們被推進警車,直到警車的車燈徹底消失在遠方,她才崩潰地大哭起來。

除了遲芒和寧可戴,別人都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邊哭邊笑。

大概是瘋了吧。

深夜。

遲芒細心地給夏蘭洲掖上被子,夏蘭洲睡得熟,頭發落到白皙的臉上,迎着從窗戶透進來的月光,整個人脆弱得緊。

遲芒無聲嘆了口氣,擡手輕輕将她臉上的頭發撥開。

夏蘭洲身體打了個噤,喃喃了一句“不要”,眉心緊緊蹙到一起。

她做噩夢了。

不過只是幾秒鐘的時間,夏蘭洲再次平靜下來。

遲芒沒再做多餘的動作,在黑暗中靜靜凝視夏蘭洲熟睡的臉。

晚自習之後,夏蘭洲不想回宿舍,也不想回家,她和單天維那些事,她家人都不知道,她也不敢讓他們知道。

她們家只是個普通人家,根本就沒辦法拿單天維如何,與其叫父母家人一起痛苦,倒不如她獨自承受。

遲芒将她帶回自己家,安置好她,這才心事重重地走到陽臺透氣。

她只是個局外人,哪怕知曉這一切,也無法真正幫夏蘭洲做什麽,可即便清楚自己的無力,她仍然感到難以言說的難受。

夏蘭洲才17歲啊,卻承受了連成年人都無法承受的痛苦,之前那幾天她究竟是如何撐過來的?周圍的人竟然一點也沒察覺到她的不對勁。

就連遲芒,曾經最有可能察覺到的,也沒有發現。

遲芒摸了摸胸口,悶得慌,她起身,腿麻了,龇牙咧嘴緩了好一會兒才整個站起來。

卧室待不下去,遲芒索性走到陽臺外面透透氣。

今天農歷十六,月亮還很圓很亮,城郊的夜晚遠比城裏的夜晚來得寧靜,就連星星都比往時活躍許多。

遲芒仰頭盯着星星看了許久,又低下頭趴到欄杆上,發了會兒呆,她拿起手機對着星空拍了張照。

晚上十一點半了。

她随手發了條朋友圈。

“如果靈魂殘缺了,是沒有義肢可以裝的。”

這是她以前看的電影裏的一句話,具體臺詞怎麽說的她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大致是這個意思。

她以前并未真正感受到這句話蘊含着怎樣沉重的意義,今天忽然想起來,轉眼就懂了,懂了之後卻覺得不如不懂。

遲芒想,即便靈魂可以安裝義肢,有些人仍舊會對其不屑一顧。

四月下旬的A市氣溫已回暖許多,白天穿短袖出門晃悠的人不少,但到了深夜,依然寒重。

遲芒穿的短袖睡衣,在外面待了會兒就想回屋睡覺,低頭驀地瞥見朋友圈有人點贊。

她順手點開了,竟然是一條評論。

【郁卻:失眠?】

遲芒詫異地往郁卻家陽臺看,那邊已沒了燈光。

【遲芒:大神,你還沒睡呀?】

郁卻熱愛睡覺的性子無人不知,對他來說,睡眠遠遠比其他很多東西重要。

等了半分鐘,沒人回複。

遲芒琢磨着他大概放下手機睡了,她想她也應該回去睡覺了。

這邊剛擡腳打算回屋,耳邊忽聽隔壁陽臺門窗開關的細微聲音。

遲芒下意識轉頭,撞進一雙蕩着月光的眸子裏。

遠處那輪明月懶散地挂在星星上,涼涼的月光洋洋灑灑落下,兩家原本空空闊闊的陽臺多出兩條朦胧的人影,很有幾分文藝電影的氣氛。

遲芒忽然就不想回去睡覺了。

她轉身,走到離郁卻家陽臺最近的邊緣,胳膊搭在冰涼的欄杆上,把下巴擱進臂彎裏。

月光從她卷翹的睫毛尖兒流淌而下,女孩兒白嫩的皮膚仿佛剛剛沐浴過,吹彈可破,眨巴着大眼睛望着人,小臉上帶着笑。

“大神,你也失眠呀?”

為了不吵醒卧室裏的人,她故意用氣音說的話。

郁卻低低嗯了聲。

遲芒又說:“大神,夏蘭洲的事謝謝你。”

郁卻一下午不僅把那些視頻處理幹淨了,還找到了單天維他們吸毒的視頻和證據,然後又匿名捅到了警察局。

要不然就憑單天維他們家的勢力,他們還真不一定能被徹底定罪。

郁卻并不在意這種事。

遲芒小聲又說了幾句話,交代了一下夏蘭洲的情況,說着說着就不說了。

她冷不丁發現,在她說話的時候,郁卻的目光總放在她身上,牢牢的,像無形的網,一點一點籠着,再狠狠地收緊。

遲芒驀然感覺胸口更悶了,比剛才在屋子裏還要悶。

她不說話了,下巴擱在臂彎裏,隔着陽臺的空隙,安安靜靜地望着對面的男生。

郁穿着黑色睡衣,領口有兩顆扣子沒扣上,露出一截精致的鎖骨,頸項修長,肩寬腰窄,身形颀長。

簡直就是月光下的漫畫美男子。

遲芒不自在地咳了聲,目光偏移一瞬。

那邊郁卻皺起的眉立刻就破壞了漫畫美男子的美感。

“冷?”他壓低聲音問…

遲芒撓撓耳垂,其實是有一點點冷,但不至于受不了,于是就心虛地笑,沒直接回答。

“回去睡覺。”郁卻說,“再不回去——”

“就把我家陽臺打通是不是?”遲芒機智截斷他的話,她一點也不害怕,還沖他扮了個鬼臉,“你就只會這麽威脅我。”

郁卻停住話茬,盯着遲芒看了會兒,唇角緩緩地勾起一個莫測的弧度。

“誰說我就只會這麽威脅你?”他把手搭到欄杆上,作勢要翻過去,“我還可以親自過去把你扔進去睡覺。”

遲芒:“……”

見他似乎并未說笑,遲芒慌了,連忙認輸:“別別別,大神你別鬧了,大晚上的什麽都看不清,翻過來太危險了……我回去睡覺還不行麽?”

她不高興地撇撇嘴,不情不願地邁步往回走。

走到落地窗邊,只要再踏出幾步她就可以進屋了。

遲芒止住腳步,手指無意識地摳了下褲縫,不受控制般偏過頭。

郁卻還站在原地,看起來一步都沒有離開。

遲芒抿了下唇,有點不想就這麽進屋,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正斟酌着措辭,視野裏,倏然瞥見郁卻搭在欄杆上的手臂屈了起來。

他要回去了?

遲芒連忙擡眼看他。

郁卻沒回去,他只是屈起胳膊,然後學着遲芒剛才的動作,把下颌擱進了臂彎裏,安安靜靜地注視着她。

遲芒也看着他。

今晚月色很美,但總有人比月色還美。

心口有什麽東西似乎又要卷土重來,且來勢頗為兇狠,不顧一切的,險些就要撞出來。

遲芒慌張進門時沒留神一頭撞到門框上。

“遲芒……?”

夏蘭洲都被吵醒了。

“沒事沒事,我、我收衣服……”遲芒帶上門,聲音被隔斷在屋內。

郁卻看着對面空落落的陽臺,想笑。

她收什麽衣服?分明就是來收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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