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何為貴4

九重天

靈筠放下了手中的筆，在書桌前站着，有些苦惱地看着被自己寫壞的字。小臉皺成了一團。

她只寫了七個字：人生得意須盡歡。

有大有小，有胖有瘦……

仙官重域在旁邊忍着笑。

靈筠怒瞪着他，有這麽好笑嗎。

“我說靈筠，你要真的把這七個字練好了寫在扇子上，陛下他也未必想要啊！”

他伏在桌子上，雙臂支撐着桌面，單手扶着下巴，又仔細鑽研起了這七個字。

“要說你寫的字吧，風韻是有的，風骨就難說了，大小不勻，筆畫還沒有力度。再說，”他頓了頓，還裝模作樣地咳嗽了一番，“怎麽說呢，你覺得‘人生得意須盡歡’七字适合陛下高高在上，冷峻如霜的氣質嗎？”

靈筠被他這一番話引導了思維，好像确實有點不符合呀！

“那你覺得我該寫什麽好呢？”

虛心求教，不算太丢人。

靈筠右手拇指和食指摩挲着宣紙的邊緣，一臉無辜地看着重域。

重域仰頭看她：“……”

“讓我想想，想想！”

他踱着步子在一旁找了個位子坐下，神色糾結，想得有些苦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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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筠則依舊站在書桌前，一動不動地巴巴地盯着他看。

重域用手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低着頭，“額，那個，我覺得你送禮吧，送的是心意，所以你送什麽都是好的，陛下肯定都會喜歡的，就寫‘人生得意須盡歡’吧，哈哈，哈哈哈！”

靈筠在心裏暗暗地罵人。

邵宿生辰快到了，仙界定會為此大辦宴席，靈筠想起了千年前答應麻雀小友陸生的話，便開始琢磨着怎麽把她帶上九重天了。若論資質，陸生是小輩，又碌碌無名，肯定是得不到拜貼的。所以靈筠必須幫她。

為了一把折扇，靈筠整整練了半個月的字，為了表達她對重域的憤恨，幾乎每次寫完都會拉他來幫自己看字，但是大約七八天之後，重域死活不肯來了，怎麽央求威脅都沒用。

她被困在紫涵宮，又出不去，所以只能用紙仙鶴傳信，最後幾天，重域竟然都不回信了，連拒絕都沒有，靈筠甚為氣惱。

詢問蕊希自然是沒有用的，現在她們二人同病相憐，都被困在各自的宮殿，誰也見不了誰。

日子一天天地過着，她倒是再也沒有見到過邵宿。

一日午後，靈筠在院中的池塘處賞景。清風吹過她暗散幽香的衣袖，白色輕紗在風中飄揚，如霧般渺渺，入畫般端麗冠絕。

少女存了游玩的心思，脫了鞋襪，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水中，起初她站的地方水還尚淺，腳底踩着光滑的卵石，溫潤而又舒适。

随着水越來越深，白色的衣擺被浸濕，她神思一轉間，只見一道青光閃過，少女沒了蹤影，而湖中多出了一條渾身散發着靈氣的小青魚，十分歡快地游來游去，吸引了池塘中所有的生靈。

它們有的跟着靈筠來回游動，有的則只是一動不動地看着她，眼中有羨慕，有迷戀，甚至有的小魚還表達出了愛意。

靈筠游夠了，便調皮地回頭對着一群小魚們吐了個泡泡，化作一道白光，少女的身形出現，走上岸去了。

在岸邊，靈筠沒有急着去理會自己濕透了的白衫和長發，任由水珠滴落，浸濕了長長的睫毛，順着白皙的面頰滑下。

她想起了當年化形之事。

化形一事，其實是可以随意願選擇性別和相貌的，與真身的性別并不沖突。

靈筠當年其實對性別之事并無太多介意之情，也就沒有上心，最後竟然連自己的化形之日都沒有算準。倒是邵宿，在她化形的前一刻，直截了當地奪了她的神智。

想來，他是很怕自己變成男身的吧！

如今這般倒也挺好，她看着水面上映出的少女面容，五官精致，靈動有神，說實話，自己也是挺喜歡的。

她盯着水面，犯着癡，倒也不曾注意到已經有人在她身後站立了良久。

邵宿眸色墨黑，少女白色的身形映在他的瞳中，兩相映呈，黑白分明，純粹無比。

他的身後跟着兩個凡人十五六歲模樣的小姑娘，身着碧色的衣裙，二人身量一致，相貌也都生的別致。

靈筠轉過身來時，兩個小姑娘齊齊地喚了一聲“靈筠仙子好！”

靈筠一身狼狽地看着他們，內心可謂是悔極了，真該用法術将衣袍弄幹的。

她想張口說點什麽，但是喉嚨像是堵住了一般的發不出生來，臉上神色不由變得尴尬至極。

邵宿看着她這副模樣，一時間也有些不忍心，幾步瞬移，就到了靈筠的面前，攬住了她的腰，将人往岸上多拉了幾步。不等她回神，就開始聚了熱力，幫她一點一點地烘幹了頭發，繼而才是衣袍。

邵宿的耐心十足，一點也不慌地慢慢地弄着，不知是熱力的原因還是其他，靈筠的耳朵漸漸地紅透了，呼吸也有點不順暢。

她微微低着頭，不敢擡眼去看邵宿。

兩人靠的極近，邵宿的一只手依舊攬着對方，直到整個過程徹底結束，他才将人放開了。

“上岸那麽久，怎麽都不知道将衣袍弄幹？”

其實從靈筠化成青靈魚，進入湖裏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在身後看着了。

當時他只是覺得時光過得有些恍惚，似乎上一次見她的真身，還是她化為人形的那一天，幾千年了，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從來都不再以真身示人了。

“忘了。”靈筠低着頭，聲音有些弱弱的。在邵宿伸手觸她的發的瞬間，她的臉色刷的一下變得通紅了，熱意蒸騰，她的鼻尖都要冒出汗來，手心也濕了。

畢竟不遠處還有兩個小仙婢在候立着，靈筠實在接受不了這樣親昵的動作，窘迫地很。

她的反應與表現自然都落在了邵宿眼中，他眼中帶着笑意，對兩名仙婢招了招手。

“我派了兩個人伺候你，以後在紫涵宮，你也不用再害怕一個人了。”

被說中了心事，本來就窘迫的靈筠更加無地自容了，她面頰通紅地看向兩個小仙婢，潤了潤嗓子，輕咳了一聲，才對二人道：“你們叫什麽名字？”

二人都梳着雙環髻，其中一個前額留着齊發，顯得臉蛋更小巧可愛一點，另一個是标準的瓜子臉，生的有幾分嬌媚。

瓜子臉的婢女先開口答道：“奴婢木春，見過靈筠仙子。”

另一個道：“奴婢木蘭。”

靈筠點頭，“好，木春，木蘭，以後紫涵宮就是你們的住處了，不要太過拘謹。”

“是。”二人再次齊齊地向靈筠行了禮，便沉默地低着頭立在了一邊。

不知從何時起，對靈筠而言，與邵宿在一起的時刻都變得難挨了起來，像是有一團烈火，始終在燃着她的血，讓她不敢直視邵宿，連呼吸都小心翼翼了起來。

當然，她不知道什麽叫做暧昧，更不知什麽是撩撥，只是傻傻地被人挑動着心扉，懵懵懂懂，亂了心神。

“聽說，為了我的生辰，你還備了禮物給我？是什麽？”

“啊？”靈筠擡頭，眼睛濕漉漉地盯着邵宿。

邵宿的眸子裏帶着笑，他心知靈筠肯定是正在埋怨着重域，認定了是他出賣了自己。

“你送什麽都好，我都會喜歡。”

他溫柔道。

暖陽之下，風都是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