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風波9（二更）

顧長恨從外面回來時正好看到邵宿與靈筠手拉手坐在一起的畫面，邵宿湊在靈筠的耳畔，正說着什麽。

他神色自若，輕咳了一聲，目光別過去，繼而是一臉無奈的表情。

邵宿這才松開了緊拉着靈筠的手，兩人一起起身，看向了顧長恨。

“你回來了！”靈筠尴尬道！

“回來的不巧，打擾到你們了，哈哈，我的錯！”

顧長恨此時是他自己原來的相貌，面容清秀，眉間一點朱砂似火。

邵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轉向靈筠。

“你在人界待的時間也差不多了，該問的話，我想他也都給你解答了吧！”邵宿向靈筠問道，說的這個“他”自然是指顧長恨。

兩名男子此時都看向了靈筠，等着她的答案。

而這個答案，或深或淺，決定了靈筠對自己去留的決議。因為她說過，在見過顧長恨，了解了自己母親的全部之後，才會說出自己最終的去處。

而顧長恨是何其通透的一個人，在她并沒有将問題問出口之時，就只用了短短幾句話透徹地交代了顏靈的一生，他當時說：我們以為的苦，對當事人而言，只要結果達到了最初的預期，整個過程都是甘之如饴，毫無悔意的！命數之下的所有盡力而為，都是樂果。

靈筠覺得，這一番話真的完全足夠了。縱使有再多執念，也該放手了。一個人在自己的一生裏，愛過，恨過，至死拼搏過，還有什麽可悔的呢？

她的母親，這世間的最後一個神，從來沒有真正的苦過，因為她愛的，她珍重的，最後都得到了最好的歸宿，這樣的結果，真的是再珍貴不過了。

“我，”她躊躇了一番，繼而看向了邵宿，眼神中有她自己都琢磨不透的情意，她自己雖不曾發覺，但在場的兩個男子卻都看得真切，悟得明了。

後來她說：“我想依舊留在仙界！”

邵宿沒有說話，只是看向靈筠時。眼神中的光影卻更加的柔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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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一生，叱咤風雲過，孤寂無依過，在過去的那些時光，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帝，是時間極少數的需要為而舍棄本我的人之一。

而這一生又是何其的有幸，愛的人大抵也愛着自己，且願意不離且不棄。

他的心中大概從來都沒有如現在一般熾熱過，像一把火在燒，讓他恨不得将他愛着的這個傻姑娘此生都死死地守在自己身邊。

而顧長恨卻只是溫和地笑着，一如靈筠自始至終對他的評價:如清風，如洌泉。

只是眉間一顆朱砂似血，紅得剔透。

除他自己之外，再未曾有人想過，他的使命、青鸾一族的使命，其實在靈筠說出那一句話之後，就徹底終結了，他們，終是與神之後裔再也沒有任何關系了。

邵宿和靈筠離開許久之後，在未曾有人看到的地方，顧長恨的眸中染上了一抹傷意。

他獨自抱着一壇酒，一直在月下那一株月季花旁坐到了子時，壇子中的酒都沒有減少一滴。

而那夜的風極涼，一如他的心。

第二天的洛城，一件奇聞傳遍了大街小巷！

據說那顧言顧先生的院子在後半夜起了大火，火勢極大，康府的下人們趕到時，他住的那間屋子早已經燒塌了半邊，誰也闖不進去。待火被徹底撲滅時，天已經大亮了。

那時他未喝下的酒，終究燒盡了他心中的愁！

而關于那個在洛城曾經名聲大噪的顧先生，無論是人與屍首，康府的人都再也沒有找到。也有人說，或許是一夜的大火，真的把他燒沒了……

他們同樣也不知道的是，康家二公子康城卻在目睹了那一夜的大火過後，神智徹底恢複正常了。

“城兒，你真的想清楚了？三個月的時間都在房裏讀書，你的身體受得住嗎？”

康夫人擔憂地看着自家兒子，十分的不贊同他要考取功名的決定。

然而康父卻偏偏持了相反意見，“他既然有自己的選擇，自然是經過了慎重考慮的，你也別太擔憂了！再說大夫不都說了，城兒如今的身體相比之前已經好多了，肯定是受得住的。”

“謝父親！”

康城如今面色也變得紅潤了起來，自從葉華侯從他的身體裏裏來之後，他的身體狀況其實也是在一天一天地變好，積攢了兩年多的病氣一點點地在消散。加上兩日前的一場大火，對他的刺激也是十分大，他的意識在看到火中的那人的那一刻，就徹底清醒了。

那時他其實只是在想：顧言，原來竟是如此一個清秀的男子嗎？他終究不是凡人啊！

康城也就成了整個世間最後一個看見顧長恨的人。

只是只要康城不說出口，那時的火光沖天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麽，便都終究是未解之謎了……

而與此同時，經過天子下令，皇室也開始準備三皇子魏羽修與安國公嫡孫女駱嫣然的婚事，二人将于三個月之後成婚。

而魏羽修的母親，也就是當朝的吳貴妃，也将于同年九月被封後，執掌鳳印，母儀天下。

皇室大喜，舉國同慶。

靈筠在回到九重天的第三天，又再次返回了人界。

她去見了藺若晗。

“你如今還好嗎？”

如今的靈筠早已經回複了法力，一身靈力沒有半分隐藏地出現在了藺若晗眼前。

“你果真不是普通人！”藺若晗看着靈筠，輕輕地說道。

“是的，我的身份一直未曾跟你說過，其實我，是仙界的一只靈妖，這番到人界來，是找一個人的，只是途中生了一些風波，我……”

那女子的目光一片清明地看着靈筠，輕輕地開口道：“我其實也能猜到你來的目的，你也不用想辦法救我，我會好的，情傷嘛，還不是時間的事情！”

“再說康城他，待我挺好的！”

她的那份無望的愛，終究該是逝去了。

靈筠靜靜地看着她，沒有再出聲，從老君處得來的忘情丹終究是沒有派上用場，但是，一切畢竟都達到了最好的結果，這便足夠了。

“我以為，你會一直放不下！”

“我也曾經這樣以為！其實，我這半生，真的從來都沒有真正如意過！仔細想想，無論是父母親情，還是男女愛情，我大概什麽都沒有得到過！”

“你父親他……”靈筠有些試探性地問道！

“你替我出嫁時肯定也是跟他接觸了吧，我猜他一定半句話都沒說，反而是我那吳氏繼母，倒是勉強做到了一個主母應有的樣子，客套地說了幾句話，對嗎？”

靈筠有些驚訝地看着她：“你怎麽知道是這樣……”

“因為從我母親死去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跟我說過一句話！”

“呵呵，我出嫁，他又怎會開口？”

藺若晗苦笑了一聲。

“父女之間，為何會有如此大的嫌隙？”

藺若晗仰了仰頭，強忍了眼中的淚水，才緩緩地開口道：“因為他痛恨我的母親！”

藺若晗的母親年少時也曾愛過一個人，卻并不是藺若晗的親生父親，至于具體是誰，藺若晗并沒有與靈筠說道。

最開始的幾年，兩人在一起尚且能相敬如賓，還有了一個女兒，也就是藺若晗。但是後來的一次意外之下，藺夫人便被人挾持了，而挾持她的那個人恰好就是藺夫人當年愛過的那名男子，因為他想要帶她離開。

這一下便是整整一個月，洛城當時的傳聞到處都是，各種污言穢語也都有，藺若晗的父親一個月從未停歇地找尋着，直到有一天，藺夫人自己回來了，并且提出了和離的要求……

再後來，藺夫人便被囚禁在了府中，直到死，都沒有見到過除了她的丈夫以外的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女兒

而她愛過的并且甘願為他放棄一切的那個男人，卻再也沒有回來過，也再也沒有人見到過他。

藺若晗就這樣失去了自己的母親，同時也失去了自己的父親，因為從那時起，她的父親就再也不願意看她一眼了。

大約是厭惡，大約是恨，大約是怕心痛，但無論如何，父女情意從此便斷了，并且永生也修複不了了。

“有沒有覺得，我跟我母親的命運其實很像？我們都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但是又不像，因為那個人好歹是愛過她的，縱使最後并沒有再次來救她……”

藺若晗的聲音越來越低，一直到最後，她都要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了！

“哎，靈筠你知道嗎？我其實也是想過死的！”

靈筠自然是知道的！

“那你為何，最終改變了主意呢？”

“因為我後來覺得命運不能這樣同樣的對待我們母女兩個，這樣太不公平了，我想一搏試試！”

在藺若晗說出這一番話的一瞬間，靈筠才驚覺自己的一生其實是從始至終都是幸福快樂的。

有那麽多人在自己身後保護着，她的母親、邵宿、顧長恨、整個青鸾族，甚至是葉華侯。

他們替她擋了一切的磨難，前前後後地付出了多少的艱辛，才換來了她數千年不變的單純無憂的本心。而她自己，卻愚蠢至極，直到現在才明白：

她的生命之上，承載的原來是那麽多人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