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次日,林溯風按例接待了林則然。而林則然則由林蔚然陪着。

他見到林則然時整個人吃了一驚,首先浮現的念頭便是此乃寒門雅士也。

本來以為在農家像林蔚然長得這般好看的,已是難得,但她這二哥容貌竟然也是如此出衆,至少在他見過的男子之中也是拔尖的。

寒門中會讀書的人多半都帶了一些傲氣,以及面對權貴時的虛浮。但他沒有,似乎粗布葛衣也難掩其清雅隽永的書生氣質,可能因為時常務農的原因,身材挺拔,若有似無地透露出一股堅毅的氣息。

此時兄妹二人站在那裏,如同蒹葭倚玉樹。

他旋即憶記他們兄妹二人的身份,出身農家,身份着實太低了些,可惜了他們兄妹二人的好容貌。

林蔚然充當介紹人,替二人引薦之後,即辭了兩人,她準備去拜別老夫人、侯爺以及夫人,這是禮數。

對比當初林昭然的不辭而別,林則然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在去萱北堂的路上,她被截道了。

林蔚然認出來攔着他們的是林溯月的貼身小厮青書,然後手裏被強硬地塞進一只荷包。荷包輕飄飄的,她捏了捏裏面似乎是紙張類的東西,心中瞬間有了猜測。

青書給了荷包生怕她不收,一下子跑出去好遠,最後忍不住停下腳步對她說了幾句話,“四姑娘,你不要嫌少,四少爺因為昨兒的事還被夫人數落了幾句。”壓根就不許四少爺再親近她的。

林蔚然打開來看,是兩張一百兩的銀票,這對林溯月來說不算少了。

他所有的吃穿用度皆出自侯府,然後每個月領五兩銀子月例,姑娘是二兩,當然,如有額外支出另報。李氏的親娘早已去世,他也沒有真正疼他的嫡親外祖母,外祖一家與他們也是面子情,自然沒有額外的貼補。正如青書所說,這兩百兩對林溯月來說不算太容易。

“等等,你家少爺是不是在這附近?”林蔚然喊住了要開溜的青書。

“你問這幹嘛?”青書防備得很,他擔心她是想将荷包給回去,那自己多嘴的事就會被主子知道,自然免不了主子責備的。

“我有事和他說,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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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書磨磨蹭蹭地帶路,林溯月果然就在離他們不遠處等待,看到青書将人帶來,橫了他一眼。

青書委屈地退到一旁,“四姑娘說找你有事兒!”

林溯月給了她一個詢問地眼神。

林蔚然有些幹巴巴地說道,“我是想問你你那邊的院子還缺人嗎?”

林溯月皺眉,看了她一眼,“有什麽事就直言。”

“是這樣的,我院子裏有個叫小皓子的小厮,品性還可以,人也算機靈,你那邊要是還缺人就要了過去吧?也省得再買新人調教。”況且她這舊主都要走了,也不擔心小皓子會一心事二主。她這安排完全是一舉兩得,絕對沒有坑他的意思。

“行吧,晚點我讓人去你院子裏領人,祖母那裏我也會打招呼的。”

“謝謝你了。”

林蔚然松了口氣,給小皓子安排了一個好去處,也算對得起他這段時間鞍前馬後地幫忙了。

林溯月看了看天色,“你——日後多保重吧。”說完,就領着青書走了。

林蔚然仿佛聽到了他心底那聲嘆,對着他的北影默默地道了聲珍重。

林蔚然轉道去了萱北堂,一番見禮之後,林蔚然向老夫人說明了來意。

“決定了?你就那麽狠心?”

林蔚然黑線,老夫人要不要這樣,其實侯府如今巴不得她快點離開呢。畢竟經了昨日那一出,多少都會猜測她是否失貞,最好就是她趕緊走,以後這事就算被人曝出來,也不是在侯府出的事,與他們無關。

“我也很舍不得老夫人您啊,但是這是一場長達十五年的錯誤,現在有機會各歸其位,也是好事一樁,不是麽?”林蔚然情真意切地說道,語氣頗為無奈。

“罷了,你竟然去意已決,我也不多留你了。若是日後得了空,就常回侯府看看我這老婆子,侯府的大門一直為你敞開。”

這話是客氣話,就不必當真了。她要是以後還以農門之女的身份上門,指不定被當成了打秋風的。

“會的,有機會我一定會回來看看您老人家的。您老一定要好好保重身體,長命百歲才好。”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嘆了口氣,“行李收拾得怎麽樣了?”

“都收拾好了。”林蔚然一臉腼腆。

東西不多,她決定帶走的是昨天投壺所得的彩頭,咳,這怎麽也算是她勞動所得了。至于她先前使計過了明路的小庫房的物件她是不打算帶走了。先前是一文錢難得英雄漢,如今手裏有了些錢財,那她還是講回一點骨氣和顏面吧。

老夫人轉過頭來對一旁服侍的老嬷嬷說道,“一會你走一趟景華園,她頭一回自己整理打包行李,考慮不夠周全,可能會落下東西,你去幫着收拾補充一下。”

這些日子她也算看出來了,林蔚然經了事,成長迅速,隐約顯露了一些傲骨。她估摸着,景華園的東西她多半不會帶走,并且連當日過了明路的小庫房的物件都不會帶走。

如果林蔚然知道老夫人的想法,一定會驚訝于她對自己的了解。

老夫人覺得,在此前提之下,她用過的一些被子褥子坐墊啥的,侯府的其他主子也不會用,與其便宜了下人,還不如給了她。如此,侯府面上也好看,也算是全了這一場緣份。

老嬷嬷應了聲是,她聽出來了老夫人的意思,是怕四姑娘少帶了東西,而不是讓她去監督她擔心她多拿。

許是聽出了老夫人語氣中難得的強硬,對此,林蔚然沒有多說什麽。而且她心裏想着事,難免在臉上露出來。

“瞧你一臉為難的模樣,是不是還有什麽事?”

林蔚然不好意思地說道,“蔚然舍不得晴雪,老夫人,如果可以,能不能将晴雪的賣身契給我?”

昨晚收完妥當之後,晴雪應該是抹了一晚的淚,早上起來她的眼睛都是紅腫的。

她知道晴雪舍不得她,她自然是樂意帶着晴雪的,可林家說起來是耕讀傳家,其實不過是一介農戶,她回去還帶着個丫環不像那麽回事。但一想到不帶的話她會後悔,索性就帶着。

林蔚然索性攤開來問她是願意跟自己走還是更願意呆在侯府?得了肯定的答案後,林蔚然自然得想想怎麽和老夫人開口了。晴雪的賣身契是在李氏手裏,如果問李氏,那是想都別想能将人帶走的。

“我還當是什麽為難的事情呢,行了,這事我知道了,一會我派人拿去給你。”

老夫人當然知道她讓自己出面的原因,她發現蔚然做事是越來越有章法了,而且時機也掐得好,總能讓人心甘情願沒有抵觸情緒地幫她。

“行啦,既然你已經有了決斷,那我也不多留你了,你且去和侯爺及夫人拜個別吧,然後趁着天色還早早些啓程,省得錯過了宿頭。”

人老了就不喜離別,雖然不是自己的親孫女,但好歹養了這麽些年,現在還發現她腦袋瓜這麽好使,人情達練。老夫人有些索然無味,遂将人打發走了,省得越看越難受。

林蔚然最後給她磕了九個響頭,才默默轉身離開,去往侯爺及夫人的院子。

今日難得今天休沐,林桓嵘不必去上值。

說起來,她在老夫人的院子裏呆得時間最長,去拜別李氏時,李氏不願意見她,只叫管事嬷嬷打發她走。南陽侯倒是出來給她說了兩句勉力的話。

林蔚然也沒多作糾纏,同樣在院子裏對着正房磕了九個頭。

在老夫人的默許以及促使下,林蔚然的行李由一個小包袱,變成了五個大箱籠,其中一箱是她慣用的被子褥子之類的,兩箱衣物,兩箱從小庫房裝撿的物件,這還是林蔚然看到有些庫房裏的物件太大了不讓拿的結果。

門外,林二哥忙上忙下地裝箱。

林蔚然捧着青花瓷魚缸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家二哥忙上忙下。對比原著中原主惹了侯府厭棄淨身出戶,自己是不是挺厲害的?林蔚然有些自得地想。

花了一刻鐘左右,林則然将她的行李全部在騾車上安置好,忙完後就看到林蔚然捧着一只青花瓷魚缸,忍不住問,“都上車吧,你懷裏捧的是什麽?”

“一條小金魚。”晴雪替她答了。

“怎麽還帶着這個,來,我幫你。”說着林則然就要伸手接過,卻被林蔚然避了避。

晴雪忙說,“公子可別,那條魚精得要死,要是中途換手見不着小姐,它指定鬧騰!”

林則然眨了眨眼,聽着有點玄乎,這還是一條魚嗎?

林蔚然也是一臉的無奈,這條魚可能真成了精了,方才她們收拾完行李,出門的時候是真的将它給忘了。

可就在她們打算掩上門出發的時候,它便開始大鬧那魚缸子。

她們隐約聽到一些響動,但沒太在意,那魚久等不到人來,大概也是急了,竟然再一次從魚缸裏跳出來了,然後摔到地上,活蹦亂跳的。

那條金色的魚身在陽光照耀之下閃耀着別樣的的金光,還魚身還帶着一股力量的美感。這下林蔚然想視而不見都難。

這魚身勻稱得很,泛着一股力量的美,想來它在魚群裏也是健美先生級別的,就不知道味道鮮不鮮美了?

許是感受到她那股邪惡的想法,小錦鯉的尾巴在地上蹦得更迅速了。

最後是晴雪将它放回魚缸裏的。

大概是摔狠了,回到魚缸後等它發現一擡頭就能看到林蔚然之後就不再鬧騰了,此時還安安靜靜地呆着,不時擡眼往上看看。

等上了騾車後,晴雪才笑嘻嘻地将方才的事給說了,順便還講了昨天在雙心湖發生的事。末了她感嘆,這魚就像成了精一樣,就認準了她家小姐。

林則然聽完,輕輕一笑,并不如何當真。

林蔚然将魚缸放在身側,用一只手扶着,聽着晴雪連比帶劃地說着話。她先是看了那魚一眼,然後忍不住将手伸進水裏逗它。

而那小錦魚等她的手一伸進去,立即魚尾一甩上前一嘴巴咬住了她的食指。

嘶!

“小姐,你怎麽樣了?”

“無事,這魚有點小乳牙,被它磨了一下。”

晴雪只是看了她的手,發現确實只是破了一點皮,有些血絲沁出。忙翻出箱子,拿了用剩下一半的玉痕膏給她抹上。

最後才去教訓那小錦鯉。

這些動靜,林則然聽着,見無大礙便也沒多問。

“晴雪,到家後你改口喚姑娘吧。”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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