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怒意

前往老太太院落的路不長，可是陳氏卻覺得自己仿佛走了一輩子。

這一路上，她的腦海裏都是她和趙長華相識到成親的一幕幕。

她自認為自己對趙家上下可以說都是一心一意，沒有半點私心。

尤其對趙長華，更是滿腔情意都系在他的身上。

而且她記得自己跟他說過，這輩子跟他在一起，并不求怎麽富貴榮華，只希望可以一生一世一雙人。

而他，也不止一次表态，這輩子有她這個賢妻就夠了。

因為他的話，她當初不顧父母的反對，執意要嫁到趙家，而且還拿出豐厚的陪嫁，私下貼補趙長華做生意。

他做生意在外面經常不着家，家裏上下，基本都是她在照管。大姑子隔三差五回娘家搜刮，小叔子三天兩頭找借口問兩老要錢，基本上都是她在想辦法為他們擺平。

而她換來的是什麽？是婆婆夏老太太的心安理得，受之無愧。

随着趙家生意越做越大，婆婆和大姑子在她的面前态度越發嚣張，仿佛她嫁給趙長華，趙家還損失了什麽似的。

而且每次她回娘家，夏老太太都跟防賊似的，生怕她會給娘家帶了什麽回去。

并且時不時在她面前說起什麽其他人家的兒子娶了一房姨娘，又生了幾個兒子，什麽人家的兒子找的妻子娘家有做官的親戚，因此照管的生意蒸蒸日上。

這些話，她原本聽見了也是很難過的。可是每次只要趙長華在她面前低聲說一句：“你放心，萬事有我。”她就釋然了。

不管婆婆和婆家人怎麽樣，只要夫君對她一心一意，那她還有什麽好不滿意的？

于是她就因為他的那一句“萬事有我”，繼續在婆婆那裏侍奉周到，在大姑子，小叔子面前忍氣吞聲。

可是，今天這一切，對她來說無一不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她辛辛苦苦了這麽多年，換來的，卻是他對她的背叛！

盡管她此刻已經被突如其來的消息氣的手足冰涼，甚至發抖。可是她卻還是一再強迫自己一定要鎮定，她要過去看看，到底是什麽樣的女人，把她的夫君從她的手裏搶走了？

如意一直拉着母親的手，她感覺到她手心裏的冰涼，也感覺到她手心裏那潮濕的水意。

重活一世，她是經歷過負心人的，自然完全可以體會母親此刻心頭的痛苦。

所以，她沒有徒勞的試圖安慰，而是握緊了她的手，希望母親可以在她的手上汲取些溫暖。

而且，她還要想好，待會兒見了杜氏和那個比她小的有限的趙如月，該怎麽說話。

這一次，她絕對不能再放任杜氏在老太太那裏邀寵賣乖，裝無辜，訴可憐了。

也不會眼看着母親被夏老太太故意打壓了。

上一世，夏老太太明明知道兒子理虧，卻還是故意打壓陳氏，說自己兒子在外面養外室，正是由于陳氏平時善妒不肯容人的緣故。生生把陳氏氣的卧病在床。

一想到上一世的種種，如意就感到難過。

“太太來了？”夏老太太屋外，早有婆子站在那裏，提高了嗓音上來搭讪。其用意，不言自明。

陳氏此刻自然無心理會她的，臉也沒轉，就直直往裏走。

而如意，卻是想的更深一層。父親雖然說作為這個時代的男人，尤其又是在外經商，養個外室稀松平常。可是說到底，瞞着家裏頭的正室，卻到底還是做的有失偏頗的。

母親現在這個表現，可以算作是正常情況下的正常表現。可是卻也可能被人故意非議，尤其是趙老太太這種眼睛裏只有自己兒子對的人，是斷然不會接受的。

有心人只要稍微挑撥一下，夏老太太就很可能會借題發揮，把陳氏此刻所占着的一點點道義上的優勢給打擊下去。

于是，如意對着那個婆子燦然一笑：“金媽媽，我爹爹這次回來，帶了幾個箱籠啊？您有沒有看見哪？”

那婆子被如意一打岔，原本要琢磨陳氏的心思一下子淡了，反而覺得大姑娘真的是小孩子心性，還根本意識不到她父親這次回來，會對她的生活帶來什麽影響呢！

于是帶着一點兒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憐憫之心說道：“具體幾個箱籠，老奴沒有數過呢！不過老爺自來最疼大姑娘，肯定是不會少了姑娘您的。”

如意從她的話音裏自然是聽出了她的心意，不由多看了她一眼。這個金婆子，倒看不出來，還是個有心的。

一走進屋子裏，如意就看見了父親和他身後的那三個人。

杜姨娘此刻還是那個低調的杜姨娘。一身淡青色的衣裙，頭上發式也很簡單，只用一支碧玉簪子點綴着。整個人看上去嬌怯怯的，半點也沒有後來那個杜太太的氣勢。

而跟在她身後的兩個孩子，趙如月也是一身半新不舊的衣衫，低眉順眼，一看上去就有些怕人的樣子。

趙平傑身上的衣衫要比趙如月的新了不少，胸口也挂了一個明晃晃的金項圈。此刻雖然跟在杜氏身後，眼睛卻在偷偷的四處張望。

看到如意打量他們，他也用好奇的眼神看了一眼如意。然後似乎是接受不了如意那一派驕傲自得的神情，趙平傑對着如意飛快地做了一個鬼臉。

而陳氏進了夏老太太的正房，正看見一個多月沒有看見的丈夫賠着笑臉迎了上來：“荷娘你們過來了？”

看到這熟悉的笑容，陳氏心裏說不出來是什麽滋味。

她想說些什麽，可是喉嚨口堵的難受，臉上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嗯！”

看到陳氏的這個表情，趙長華有些難堪，也有幾分愧疚。不由自主地搓了搓手，對着陳氏歉然道：“那個，荷娘，想來你也知道了。杜氏的事情，不是我故意瞞着家裏，是我一直不知道怎麽開口，所以才沒有跟你說……”

不過他的話沒有說完就被夏老太太給打斷了：“我說媳婦啊，長華一直就挺不容易的。這一個人在外經商，身邊沒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哪行哪？按理說這本來就是你的事情，你要是早點肯聽我一句勸，當初把翠枝給了長華，也不至于讓這兩個孩子在外面長這麽大了！”

這話說得還真的是好說不好聽！

在夏老太太眼裏，錯誤從來就不是她兒子的，永遠都是別人犯了錯！

這話裏話外，都是在說是因為陳氏不賢惠，所以才讓趙長華有了外室，也還讓那兩個外室生的孩子在外面了這麽多年，合着還是委屈了他們！

如意就這麽聽着都覺得怒火中燒，更何況陳氏這個當事人了！

她此刻不過是個小姑娘，原本是沒有立場說什麽的。

可是，她實在不忍心看到母親就這樣被夏老太太這樣戳心戳肺。

于是假裝不知情的樣子說道：“爹爹，我有弟弟妹妹了嗎？在哪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