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重返舊地
這天清晨,海月起了個大早。她沒想驚動侍女,便就着水盆洗淨了臉蛋。她照着銅鏡端詳了自己片刻,感覺氣色已比往日好了不少。
想着一會兒便要回湖邊營地,海月便想要從木箱中尋一件武服來。她翻了好一會兒,終于尋到一件靛青色的。這還是她前兩年的衣裳,本以為穿上會有些局促,卻不想剛剛好,只是那腰間的綁帶十分有些難弄。海月費了半天勁也沒纏好,卻不小心拉扯到了傷口。只聽她“嘶”了一聲,身子迅速矮了下去,蜷縮成了一團。
這時候,外間的諾布聽見了裏面的動靜,悄聲走了進來,看見海月痛苦的模樣,連忙奔了過來道:
“姑娘這是怎麽了,是否拉扯到了傷口?奴婢這就去請大夫來…...”
海月緩了緩,忙将她喊住道:“無妨,你替我換一換藥便是了。”
諾布忙應了,将桌案上的藥箱取來,悉心地将她那光滑的後背露了出來。
只聽諾布輕輕“呀”了一聲,裏面穿的那件雪白的亵衣上,已印出絲絲血跡,像雪中梅一般惹眼。
“怎麽了?”
“傷口又裂開了。姑娘要不遲兩天再去?我去告訴他們別準備轎辇了。”
海月忙道:“別。我小心些就是了,又不是回去做粗活的。”
諾布輕輕吐了口氣,只得應了,不一會兒便将藥箱裏的東西一樣一樣取了出來,準備為海月上藥。她輕輕掀起衣衫,卻陡然看見那道猙獰的傷口,忍不住還是倒抽了一口涼氣。她只覺鼻頭一酸,偷偷抹了一把淚。
海月側過臉瞧見她如此,安慰道:“這麽大的傷口難免不留神會裂開,但總歸會長好的。而且——”海月伸長脖子看了看那道傷口,笑道:“這樣獨特的傷疤,可不是誰都能有的。”
諾布聽了海月的話,覺得又氣又好笑,手裏的動作卻絲毫不敢放松。她輕輕為海月止了血,又塗好藥膏,擔心地問道:
“姑娘要不然再緩一兩天動身?”
海月輕輕嘆了一口氣,道:“不能再耽擱了,我很擔心他們。”
看着諾布眼裏的欲言又止,海月耐心地跟她解釋道:“我失去了很多兄弟們,如果不能親自将他們安葬,我這一生都會感到不安。他們跟着我,從沒過上一天好日子,卻還要受此磨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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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布搖了搖頭,道:“是姑娘救了他們。我聽說烏斯藏的雲頓鐵騎原本有兩萬多人馬,無奈如今十去□□…...剩下的人若不是姑娘挺身相救,他們都會被發配到前線做苦力。你沒有害他們,你救了他們。”
看到她眼裏堅定的眼神,海月的心裏仿佛突然被暖流侵襲而逐漸融化的冰河,許多天來折磨着她的困擾終于尋得了一絲慰藉。
“謝謝你,諾布。”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垂頭道:
“這沒什麽…...早膳應該做好了,我去給姑娘端些吃的來。”
海月點了點頭,朝她溫和一笑。
她剛用完早膳,便看見景唐來接她出宮。景唐略略一打量她,微微笑道:“你這身打扮,倒像個有模有樣的女将軍。”
海月的臉上有些熱,惱道:“你又奚弄我了。”
景唐正襟危坐道:“這如何是奚弄?你如今連褒獎都能聽成奚弄了麽?”
海月別扭地癟了癟嘴,正色道:“那你說說,這自古以來,哪朝哪代有過單獨列傳的女将?”
景唐想了想,道:“這可太多了,前有商王後,後有平陽昭公主,哪一個不是被單獨列傳的女将?”
“我說的是将相列傳!你說的要麽只是多了些無用的殊榮,要麽就是被載入列女傳中,成了旁人的陪襯。那又有何意趣?”
景唐微微揚起臉,訝然道:“原來你志向這麽遠大,倒想做個名垂青史的大将?”
海月被他說中了心事,便撇過臉去道:“我,我才沒有。”
景唐笑了笑,眼中像是有什麽漩渦翻滾。半晌,他才開口道:“走罷,時辰不早了。”
海月點了點頭,跟在他身後一路走出了王宮。一直走到那雪白的雲梯外頭,卻見江央堅贊一早便等候在正門前,他們便忙上前行禮。
景唐緊走了兩步,待身後的海月跟了上來,才開口道:
“有勞贊普相送。”
海月也垂首道:“原只是我一人要回去,贊普親自來送,實在是折煞海月了。”
江央堅贊笑了笑道:
“我素有早起的習慣,無妨。再說,還有些事情要需要知會項镖頭。”
“贊普請講。”
江央堅贊面容有些憔悴,像是熬夜處理了公文,又趕了個大早前來送行一般。盡管如此,他的臉上依然帶着和煦的笑容,使人只消看上一眼,便覺得心曠神怡。
“我從西域帶來的兵馬,分了一萬駐紮在湖邊營地。其餘的都安排到了較遠的地方,不知如此會否打擾項镖頭?”
海月聞言一怔,想到他考慮的竟如此周到,心下不由地又嘆了一口氣,強作微笑道:“湖邊大營本就是贊普的屬地,何來打擾。”
江央堅贊見她如此之言,便松下一口氣,笑道:“這一萬人有兩位大統領,德吉梅朵和洛桑。我已事先下過了命令,他們不敢苛待貴軍。只是梅朵是個粗人,也不大會講漢語,如果有無禮之舉镖頭一定告知我,我自會為貴軍做主。”
海月暗暗記下了兩人的名字,低頭行禮道:“多謝贊普提醒。想來贊普從屬必然軍規嚴謹,海月不擔心。”
江央堅贊爽朗大笑:“他們雖有些不拘小節,但本性極為疏闊豪爽。尤其是洛桑,烤得一手好肉。若镖頭不棄,可以試着與他們結識一二。”
海月微微笑道:“一定。”
“路途遙遠,我就不耽擱镖頭了,請一路小心。”
景唐看着二人交談,卻始終站在旁邊垂首立着,未出一言。
見江央堅贊終于肯放他們離開了,景唐這才朝他行了一禮,伸手将海月扶上轎辇,自己則騎上了一匹寶馬。
二人拜別了江央堅贊,自是往城外而去。
一路上王座轎辇經過的地方,都有行人叩拜。海月不大好意思地悄悄看了那些百姓幾眼,卻又不好出面制止。隔着朦胧的紗簾,四周的行人皆看見裏面坐着的是一位烏發蟬鬓的女子,雖看不清面容,卻依然能看得清身形消瘦,儀态萬千。
“那不是阿林夫人嗎?”
“誰說不是呢,除了她,這王宮裏誰還能坐王上的轎辇?聽說前幾天剛被贊普從大獄中接了出來,還有大臣在朝堂上鬧呢。”
“看來這阿林果然是個禍國的苗子,這才關了幾天就放出來了?”
“哎呦,你們不知道吧?這裏面坐的可不是阿林夫人,你們沒看見前面騎馬的人?那是大明的使臣!”
“……咦?那這裏面坐的,難不成的大明公主?”
“這大明的公主來做什麽?莫不是來和親的?”
“…...”
……
海月努力地聽着這些語速極快的西洲話,聽到最多的便是“阿林”。她突然想起諾布對她講的話,不由地感嘆道,這阿林在古格王城的聲譽還真是格外高。
景唐側目看了看身後的轎辇,腦中浮現出方才江央堅贊看向海月的神情,心中不由地有些五味雜陳的感覺。
在他知道真相之後的無數個日夜,他都輾轉反側,無法入眠。每當看到海月睹物思人的時候,他無數次想要告訴她,其實她真正的仇人不是江央堅贊,可是他無數次都抑制住了自己的念頭。
從前是怕海月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在大明和象泉聯盟的關鍵節點上橫插一腳……
可是如今呢?
是他的私心在作祟。每當他看到江央堅贊的坦誠,智慧,英明神武,他都害怕江央堅贊眼睛裏的光芒有一天會徹底将海月打動。
景唐能看得出來,江央堅贊同他一樣,深切地喜歡這個堅強美麗的少女。他沒有自信,以至于他在這樣強大的對手面前,那原本出身世家的傲氣和心機被他在談笑間殺的絲毫不剩。
只是有時候,握得太緊的沙,卻偏偏會随風飄去。
這時候,街邊突然沖出一位年邁的老婦,手中端着一盆腥臭的奶酪,劈頭蓋臉地便潑在了轎辇上。
海月身邊的侍衛還未來得及阻止,那淺金色的紗簾上立時便挂了一層奶酪,連同海月幹淨的衣服上也沾染了一些。景唐也吓了一跳,回頭一看,只見侍衛已紛紛上前将老婦制服。
他策馬走上前,示意海月不要出來。那老婦嘴裏一直用西洲話罵罵咧咧的。海月聽不懂,便掀開簾子一角,喚了一旁的侍衛幫着翻譯。那小侍衛猶豫了片刻,低頭小聲翻譯了幾句,海月挑了挑眉,将簾子整個掀了起來。
只見四周跪了一地的百姓,有幾個見轎辇裏的女子探出了半個身子,便争着伸脖子去看——只見一位皮膚勝雪,螓首蛾眉的中州女子。美人含怒,一張微微漲紅的圓臉更是惹人憐愛——看了這一張臉,什麽阿林,什麽妖妃,統統都被衆人抛到了腦後。
那老婦看見海月,也是一愣,嘴裏罵罵咧咧的也都停了。
海月看着她的神情,便猜想她也将自己錯認成了阿林,便沒說什麽,只命侍衛将她放了,便又躲進了帳中。
那老婦一咕嚕地趴在地上,連叩了幾下。
路邊的衆人見那隊伍遠去,便紛紛起身。
“你看清了嗎?”
“看清了。”
“怕不是中州的公主嫁來和親的?”
“沒想到中州竟有如此美人兒……為何前些年來我們這裏做生意的,都長着一張大扁臉細眼睛?”
“你說的那是朝鮮人!你看剛才那位美人…...就知道中州是個養人的地界。”
“這倒是……那領頭的就是大明使臣?夠俊俏的喲…...”
出了城,源源不斷的狂風卷起漫天的黃沙,鋪天蓋地而來。他們向湖邊營地行進了六十多裏,沿途便看見不少遺落的盔甲和劍戟,甚至還有些陷入泥土中的血跡。越往大營的方向走去,她的心便越沉。
景唐看着路上的殘跡,便時不時回頭望向她。隔着紗簾,她模模糊糊地看見他的目光,心下安穩了許多。
至少這一次,她不用再獨自面對這些了。
胡楊林中挖了許多新冢,顯然是為了陣亡将士們準備的。雖然已經提前預想到了這些,但當她真的看見這一幕,心中還是不免有些悲涼。
海月命他們将轎辇停在了大營外,自己掀開簾子走了下去。景唐翻身下馬,扶着她一步一步往大營裏走去。
她腳下的每一步,都無比沉重。一想到這一次又會有不少朝夕相處的人被永遠地埋進胡楊林裏的新冢,她便有些喘不過氣來。前面就是營地裏,原本應該空蕩許多的營地,如今卻熱鬧非凡。海月擡頭一看,正看見一面紫金色的大旗在原先那光禿禿的旗杆上搖曳着。
她猶豫了片刻,還是走了進去。大營之中多了許多陌生的面孔,來往的大多都是身穿暗紫色軍服的士兵們。他們見到海月,臉上沒有露出太多驚訝的神情,反而統一地行着軍禮。
越往裏面走去,便能看見越多熟悉的面孔。他們看見海月,慢慢聚攏在過來,在她身邊圍成一個巨大的弧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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