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七日之約
這天晚上,海月夢見了一場雪。
那是一場下的極慢極溫柔的雪。仔細一看,似乎雪中有個人影上下紛飛着,即便看不見他的容貌,卻依舊能看出他身形高大。他手中銀光陣陣,卻看不清是什麽兵器。
他練了一會兒,遠處有座茅屋裏又翩然走出一個人影兒來,給他遞了一碗茶。那身影看起來嬌小些,像個女子。
海月看不清他們臉上的神情,卻依稀能看見那茶碗裏的熱氣緩慢升騰起來,穿過雪陣,又消失不見。
這場夢沒什麽故事。除卻那場雪,便再沒有旁的讓人印象深刻的東西。
于是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紙窗灑在她額前的時候,她睜開眼睛,便完全忘記了夢裏的這場雪。
海月伸了個懶腰,伸出手臂從一旁取過藥箱來,仔細為自己上了藥。
收拾妥當之後,她便踏着溫暖而和煦的陽光,慢悠悠地走到校場去了。
晨間的霧氣隐隐有些微寒,晨歸的巡邏隊士兵們邁着整齊的步子回到營地。一直等到長官下令解散,他們的臉上才露出疲态,三三兩兩地向營房走去。
她走到校場時,正看見衆将領各自帶着自己手下的兵守在原地等候。看起來,所有人都十分重視第一次合訓。
葉清桓見海月過來了,先一步來向她行禮。只見他輕聲道:“景大人一大清早便去東平了,說是要多住幾日,等曾侍衛回來好接應他,請将軍不要擔心。”
海月頓時便覺得有些空落落的,卻也沒說什麽,只點了點頭。
洛桑笑着走上前來,向海月致意。他身後的德吉梅朵依然擺着一副臭臉,象征性地行了禮,便走到一旁去了。
海月回禮道:“昨日睡得有些晚,抱歉讓各位久等了。”
洛桑禮貌地回道:“無妨。将軍有傷在身,本該多作休息,還要被我叨擾,實在辛苦。”
海月看了看四周訓練中的士兵,笑道:“看來洛桑将軍是打算試試我說的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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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便繞着校場邊走邊聊,四周的象泉士兵看見如此俏麗的少女将軍,也都偷偷多看了幾眼。
洛桑道:“沒錯,象泉主力軍都是騎兵,鮮少有善使步兵的将領。近幾年,我也不斷摸索着中州的步兵陣法,卻苦于沒有老師,始終不得奧義。如今遇到将軍,實在有幸能學到很多了。”
海月低頭一笑,眉眼蕩漾出溫和的神情,細心而和緩地為他仔細講起步兵的基礎陣法和訓練模式。葉清桓則跟在他們身旁,随時不斷地補充着海月沒有講明白的地方。
“所以說,要想擁有一支卓越的步兵營,首先要保證每一個步兵的單兵作戰能力?”
“沒錯。步兵不像騎兵,依靠馬腿跑出機動性,步兵可是要靠雙腿的呀。”
“那麽将軍看像如此的彎刀,能否作為步兵适配的武器?”
海月接過洛桑遞給她的一柄彎刀,雙手向下一沉,險些掉落在地。她還是低估了這西洲玄鐵的重量,微微吐了吐舌頭,穩住腕力揮舞了兩下。
“還是太重,傷人是厲害,但長途奔襲恐怕吃力。”
洛桑眼裏露出一些困惑的神色,道:“步兵機動性本就薄弱,為何還要長途奔襲?”
海月笑了笑,将彎刀還給他道:“雖然只靠雙腿走路,該跑的路還是要跑啊。”
“不可騎馬?”
“若是騎馬再戰,和騎兵就并無區別,無法發揮最大的作用,還徒增消耗。”
“那麽若是不用彎刀,殺傷力會大大減弱,又怎樣與彪悍的騎兵抗衡呢?”
海月輕輕一笑,從一旁随便牽了一匹馬來。
“你看,西洲的兩軍交戰,最主要依賴的就是騎兵,對嗎?那麽這時候就拼哪一邊的戰馬更彪悍,哪一邊的彎刀更鋒利了,沒錯吧。可是人不能完全控制馬行動的方向,這個時候,如果我們擁有攻擊距離更長的步兵,就可以在遠距離刺傷戰馬,這樣等騎兵沒有了戰馬,他們的作戰能力就大大下降。”
“是刺槍!”洛桑驚呼道。
葉清桓和海月相視一笑。
葉清桓補充道:“只是在西洲,槍實在不大常見,且練習十分需要時日,恐怕短時間內難以訓練出來。”
海月道:“先砍了樹林裏的樹枝來練,槍可以再想辦法。樹枝要撿七尺以上的,回來砍了才能用。”
葉清桓點了點頭道:“這倒是個辦法。不知洛桑将軍意下如何?”
洛桑興沖沖地點了點頭,喚來自己的副将,将任務吩咐了下去。那副将一副摸不清楚狀況的樣子,連續确認了兩遍才走。
他臉上笑意明顯,連素日蒼白的臉頰也隐隐透着赤紅。
“這刺槍我只在書中見過,最是欽佩趙雲的亮銀槍。若是有機會,我真想親眼看看這樣的兵器。”
海月笑道:“這倒容易。說起這槍法,還是荀師兄厲害些。葉參領手下也有不少槍使得好的弟兄們。”
葉清桓點了點頭道:“我現在便去叫弟兄們來。”
洛桑感激地沖他行了一禮,又問道:“不知将軍選人有什麽标準,我即刻便挑些好的士兵來一道學一學。”
海月笑道:“沒甚标準,你就只把那些馬騎得不好的人帶來做步兵罷。”
二人便一同笑了起來,一起往西大營走去。
洛桑顯然十分重視海月的意見,當即便親自挑了兩千精兵出來參與步兵訓練。
可那些平日裏騎慣了戰馬的騎兵們,顯然對即将到來的訓練有些不屑一顧。
兩千人整整齊齊地排列在西大營的校場之中,各自看了看面前無數根削尖了的木棍,不禁面面相觑。
當這長|槍真的分派到他們每個人的手裏時,他們顯然覺得被大明人耍了。
可無奈洛桑就在前面站着,誰也不敢露出不屑的表情。就這樣,這兩千人被分成若幹個小組,每組十幾個人到幾十人不等,分別派了一名中州步兵帶領。
象泉士兵們看笑話一樣看着面前持槍的中州人,面上顯露出不屑一顧的神情。
可是當荀徹在最前方一聲令下,那些中州士兵眼花缭亂的槍法着實令他們大吃一驚。
那看起來細長脆弱的木棍,在中州士兵們手中顯得格外游刃有餘。
看起來簡單的沖、刺、挑,實則卻各有章法。
這樣輕盈又兇狠的風格,實在是平日裏簡單粗暴的西洲士兵們從來沒有見過的。
不過,還是有些膽子大的象泉士兵站了出來,叫嚷道:“這麽細的長棍,大刀一劈便會斷成兩截,還怎麽打?”
海月十分欣賞地看着他,低聲詢問過洛桑,便伸手指了指他,道:“你出列。”
那士兵戰戰兢兢地走到她面前,笨拙地行了一禮,并不敢擡頭看她。
海月垂下頭去,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溫和安慰道。
“你做得很好。”
那士兵仰起臉來,卻看見少女臉上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來,心下正納悶着,卻只見海月将自己的冷月刀遞到自己面前。士兵吓得哆嗦了一下,身子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
“屬下知錯……屬下知錯……”
海月臉上的笑意愈發地明顯了,卻固執地将自己的刀遞給他道:“我又不是要欺負你,只是跟你比試比試罷了。你怕什麽?難道怕我一個女子能将你掀翻在地?”
聽聞此言,士兵伸出手去接過冷月刀,雙手卻像老頭攪和漿糊的時候一般僵硬。
海月收起笑意,随便撿起地上沒有削尖的木棍,開口道:“若你能用彎刀折斷我的木棍,便出手罷。”
那士兵愣在原地,緊張地不敢出手。可是過了半晌,他見衆人并未出聲阻攔,便不由地握緊了刀柄,收着力氣向海月揮砍去。
海月單手持槍,向左一閃身,手腕靈巧地一翻,輕輕一別對方的手腕,稍一用力,士兵的彎刀便掉落在地。長城軍瞬間便爆發出一陣叫好的聲音,海月伸手示意他們安靜下來,潇灑道:“你用自己的全力,不用顧忌我。”
那士兵趕忙撿起彎刀,不敢怠慢,認真地揮砍了起來。誰承想那槍用的并不是蠻力,而是講求技巧。
士兵原本想的“一刀将木棍斬成兩截”,卻屢屢落空。只見女子蔥白的手腕上下翻飛着,幾乎看不清變換的位置。一個不留神,便被她好一頓敲。士兵有些急了,便也用彎刀來回變換着位置揮砍,卻被海月抓了個正着,又一次将他的手腕挑開。只聽咣當一聲,彎刀又掉到了地上。
只見那士兵頹然地坐在地上,頗有些洩氣的樣子。海月走上前去,蹲在他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慈母一般安慰道:“總有些兵器是天生克制的,你不用太傷心。只是以後虛心多學一學,說不準十年八年以後,你就打得過我了。”
士兵看起來更垂頭喪氣了,站起身向她行了一禮之後,便退回了隊伍。象泉士兵裏一片寂靜。只因那士兵平日裏武功并不算差,卻敗給一個弱女子。這樣的結果,怕是足夠讓那些象泉士兵消停一陣了。
海月手持木棍,站在他們面前挺直了後背,像極了丐幫幫主。
“身為步兵,長|槍是你們最适合用來攻擊騎兵的武器。現在你們手中拿的都是木棍,但總有一天,你們手裏會換上真正的銀槍,到那個時候,你們大可以去東大營找你們的騎兵兄弟們挑戰。我想,你們一定不會輸的。”
象泉士兵已經沒了方才的不屑一顧,他們也開始仔細地回想着方才海月的招式,開始地看待這一件全然陌生的兵器。
當所有的訓練都步入了正軌的時候,荀徹便抽了個空走到海月身邊,低聲道:“這長|槍卻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學會的。大戰在即,他們此時才學,恐怕為時晚矣。”
海月嘆了口氣道:“俗話說笨鳥先飛。你看他們都笨成這樣了,若還不早點尋些投機取巧的法子,如何跟颉莫叛軍手裏頭的打狗棍相提并論?”
荀徹不滿地看了她一眼,道:
“他們既然熟悉彎刀,其實也不是不可與之一戰。”
這下,海月認真了。只見她板起臉道:
“颉莫叛軍八十萬,單騎兵便占了六十萬。若是沒有好的辦法去對付,那就要真的拼誰的馬更肥,誰的騎兵更耐打了。就算象泉人身板結實些,那青海人難道就是吃素長大的?再說這戰馬,師兄你去看看他們的馬廄,那馬一個個幹瘦矮小的,一看就是吃不上好馬草。可那颉莫軍的戰馬,那可都是雁北草原長大的。唉,就靠這後天發育啦。”
這一番慷慨激昂,将荀徹駁得啞口無言。他無奈地點了點頭,心裏不由地贊嘆着海月的長遠眼光。
“其實最難的,還是如何得到真的長|槍。”
海月往地上一蹲,一邊用刀柄在沙地上劃拉着,一邊沉思道:
“洛桑将軍說他可以想辦法去向贊普禀報此事。可就算他們恰巧有上好的椆木,怕也先要有一份好的兵器圖……這誰能畫出來呢,師兄你肯定不行,你從小就不愛書畫。景唐又不在,那只能我上了。”
荀徹汗顏道:
“正巧老莫師叔從前做過好些兵器,可以請他幫一幫忙。”
海月一拍腦袋,從地上彈起來道:“哎呦!我怎麽忘了這茬!老莫師叔當年可是照着師父養的花貓畫過虎啊!”
聞言,荀徹頗有些後悔自己跟她提了這一茬。
老莫師叔的營帳中。
“長|槍?這簡單,只要找到合适的木頭便好做。”老莫師叔“叭叭”地抽着煙袋,吐出幾句話,還帶出幾縷青煙。
海月高興地一拍手,道:“嗨,這還不簡單。聽說他們象泉以南都種了樹,多砍些來就是了。”
“那就沒什麽難的了,有銅或鐵都行。”
“若是那槍頭改一改可行?”
“你這小丫頭,想怎麽改?”
海月笑眯眯地掏出草紙,不斷地寫寫畫畫着,不一會兒便成了,伸手遞給老莫看。
老莫接過草紙,只見那槍頭帶了如同小三叉戟一般的鐵鈎,并一個鐵環,驚道:“這不是鈎鐮槍?”
海月沒吭氣,埋頭接着刷刷刷地畫了一陣,又遞給他一張草紙。
另一張畫了柳葉槍尖,看上去十分普通。老莫又道:“這不是就是往日裏用的槍?”
海月道:“前頭能做成三棱錐形的麽?”
“可以試試。”
“若是成了,便可透甲,十分兇悍。”
老莫笑道:“這些都是誰跟你說的?”
海月吐了吐舌頭,眼睛裏帶着賊亮的光。
“我做夢夢見的。”
“得了,趁倉庫裏還有幾塊廢鐵,我今天不睡了,就給你這丫頭做槍。”
海月調皮地笑道:“多謝師叔。”
她和荀徹二人在營房停了許久,見日上三竿,才又回了校場看士兵們訓練的進程。
他們剛一回去,便看見德吉梅朵不知何時到了校場。他脊背挺得筆直,模樣像一只兇惡的野豬一般,似乎在與其他幾位将領争論着什麽。葉清桓立在一旁,微垂着頭,像是有些無奈。倒是洛桑,全然不見了平日裏謙和溫柔的樣子,他漲紅了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怒氣。
海月沒吱聲,只走上去,看到地上零散掉落了幾根斷裂的木棍,心下便已明白了七八分。洛桑見她過來,立刻安靜了下來。他将臉撇到一邊去,顯然怒氣未消。
德吉梅朵看見了她,立刻用象泉話厲聲問道:
“你只不過是特使的侍衛,有何權利指使我的士兵聽從你的號令,練這些花拳繡腿的東西?”
海月将雙手背過去,用腳踢開地上的木棍,仰起臉道:“第一,我只是個镖師,并不是什麽侍衛。第二,人是洛桑将軍挑選的,我想你們兩個屬于平級,他的行動你應該無權幹涉吧?第三,如果你覺得這些功夫是花拳繡腿,那我們過幾日比試一番如何?”
她的語速極快,帶着不容商量的語調,還沒等德吉梅朵反應過來,就已經被面前這個小丫頭下了戰書。
德吉梅朵許多年沒碰到同他一般幼稚的對手了,不禁吹胡子瞪眼道:“你是在挑戰我?!”
“怎麽,你不敢啊。”
見士兵們開始小聲地議論着,徹底激起了德吉梅朵心中的那團名曰幼稚的火焰。
“比就比,誰怕誰呀!”
洛桑臉上的怒意慢慢消失,頗有些無奈地扶着額。
要想真正治一治幼稚鬼,就自然不能用成人的規則約束管教。
“好!将軍果然大氣。那就讓洛桑将軍做主考官,不比別的,只比近戰如何?”
“哼,就這麽定了!七日之後,你我各挑十名輕甲兵,就在此處決一高下!”
德吉梅朵挑釁似得瞪了一眼洛桑,氣沖沖地走了。
洛桑苦笑着搖了搖頭,道:“大統領何須與他計較,這事自有我擋着,他還能胡來不成?”
海月笑了笑,道:“我倒覺得梅朵将軍生性天真,這才起了與他切磋的意思。将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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